16. 渡残魂(7)
作品:《失忆后在人间为仙友打工》 血痕。
那是血痕,更是一道抓痕,痕迹所深,将棺材本身的木质抓破,能见到还特意避开花纹处。
钉子松动,抓痕更像是近来新增添的。这时候不仅慕枝砚神情严肃了,众人都沉默下来,纷纷望着能做主的这三位。
“开棺。”
良久无言后,沈厌道。他语气听上去依旧笃定,不似是商量,而是确定。
“可这毕竟是亡故的人......”
“是啊,这怎么能开棺?”
先前见过不渡山庄上的人礼数频频,想来就是顾忌这些的。慕枝砚并不意外,沈厌自然也是,两人打定主意,借了身边弟子的武器,二话不说,一个站棺头,一个站棺尾,举着就开始砸了。
那锁棺材的钉子本来就松动,他俩很快就把多余的钉子全拔了出来。沈厌动手,将盖子往下慢慢挪动,便见方才躲着的人这会儿凑上前来看,睁大眼睛看清后,惊呼道:“这里面怎么没人啊!”
“废话。这是贺礼的棺。”慕枝砚拍拍手上的土,“还不趁着天亮,赶紧把其余的都掀开!”
贺礼,如果按冷潇湘所说,应当早就亡故了。
死者不能复生,只能转世,转世也是不带前世记忆的。但这么一开棺,就能看出来贺礼根本未亡故,甚至还光明正大从禁地跑到山庄上,上香祈福,求见庄主呢。
她思量着,那群小弟子见有了先例,纷纷取了武器,敲的敲打的打。很快,那一块土地上挖出来的棺材,全部掀开了棺盖,而且,全部都是空的。
有的棺身上面有抓痕,有的有印记,似乎是里面的人想爬出来而造就的。
而按照档案一个个看去,名字全部对得上。
**
因为棺材的事情,这一日再无多话。
在山上周转许久,直至天色黑了,那些人也没有找到。他们并没打算回去,棺材地作为贺礼等人的归宿,没准什么时候他们会回来,因此找了个洞口,弟子们在外支了木柴生火,想着守株待兔。
火不敢生太大,他们将带来的食物放在上面烤一烤,还安排了轮流放哨的人。沈厌一路走过去,问向小七:“看到慕姑娘了吗?”
小七守着火苗,闻言起身四处看去,这一片全是弟子服,“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小河道:“是不是去那里了?刚我取了吃的送过去,慕姑娘还在。”
......
河水潺潺,慕枝砚蹲在岸边。
她从来听说过这样的事。
死了的人却活着,莫非是来庄上的人,借代了亡者的姓名?冷潇湘所说的魂灵,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庄主为何迟迟不归?
越想越乱,慕枝砚捡了石子打水漂,看着丢出去的石子从水面上慢慢沉底,她似乎打定主意,从身上取出雪光刃来。
并不知道贺礼所幸的目的,但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贺礼。慕枝砚曾研究过一种法术气诀,命名为“寻灵诀”。
寻灵要比生灵难很多,生灵,可能是像她那日折纸一样大小的东西,所以难易程度随物品而动;但寻灵不是,有时候不知道他们距离远近,也不知道所寻的到底是什么。
慕枝砚又解开腰间荷包,取出一张朱砂符来。她将符纸摊开压在岸边,对着滚滚河水,开了雪光刃。再一次抚摸上玉蓝珠,慕枝砚居然觉得这珠子也有灵性了,跟随着她的心境,渐渐变温。
“你怎么出来了。”
察觉到脚步声,慕枝砚未起身。她听出是沈厌,手指仍在玉蓝珠上游走,回应道:“我想找到他们。”
“那也不能自己出来。”
沈厌走到她身边,才看见慕枝砚背影遮挡住的符纸和雪光刃。慕枝砚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她拔出了雪光刃,寒光不输月色,她感叹道:“果真是好东西啊。”
慕枝砚右手执刃,左手伸出一根手指。沈厌突然想到她所做之事,迅速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臂:“你干什么!”
这姑娘太任性了。沈厌觉得,这些天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干什么”,和慕枝砚待久了,话也多了,心也乱了,眼睛都快盯她身上,生怕哪日她又干出出奇的事。
“我要找贺礼。”慕枝砚说。
生灵诀她且不能做到,更何况难上几倍的寻灵诀。慕枝砚想,既然做不到,不如将气诀和通符一起用了,在朱砂符纸上抹上自己的血,虽然不能确定生效,至少她也试过了。
她不想再看见像辛姑娘那样的事发生。明明在眼前,只要快一步就好了。她不知道贺礼想要什么,只能往最坏的、最糟糕的方向去猜测。
沈厌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得越来越紧。慕枝砚挣脱,道:“松开啊。”
她躲着沈厌的眼神。
凡人可真是重意气感情。她再怎么样也死不掉,但自从结识沈厌,就跟多了层符咒似的,每每做些什么都要顾及着他。
就如现在,划个口子的事,流点血,算得了什么,偏偏这人握着她的手腕半天不放开,弄得像生死离别。
沈厌确实一直紧握。他盯着慕枝砚,盯着朱砂符,低声说:“雪光刃不是这样用的。”
“雪光刃是我的.....”
“我买的。”
玉蓝珠被揉得发热。慕枝砚本想着假装不耐烦地推开他,她侧首气恼,却见他越攥越紧,怎么推都推不开。
“你还记得买来给你做什么吗?”沈厌淡淡,“你说用来防身的。”
慕枝砚一向吃软不吃硬。
他总这样。
不大的事,一经过他口,就跟天要塌下来般。而说话时,语气全无责备之意,像是由着她远去,但自己会站在身后默默地眺望。
她自知说不过沈厌,便缓着说:“我就是刺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啊。”
“那你刺我的。”沈厌松开她,翻开自己的衣袖,“来。”
没话说。慕枝砚盯着他看半天,手上雪光刃一动未动,沈厌也保持这个姿势一动未动。最终,她吐出口气,将符纸卷了收回,道:“罢了罢了,反正我蝴蝶都做不成。”
她放弃了对峙,正好肚子也饿了。想起身,却不料蹲久了腿脚麻木,慕枝砚刚踏出一步,脚便发酸,身体紧接着往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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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扶住她,翻起的衣袖未落下,慕枝砚恰好触碰到裸露在外面的那层肌肤。她烫手山芋一样收回,道:“无妨无妨,我能走回去。”
她走来时害怕迷路,没有走多远。站在这水边,慕枝砚都能看见那头的火光。
沈厌回到山洞,小七还诧异怎么去了那么久,忙着把留下的吃的递过来。慕枝砚往山洞里一缩,盖着披风,见沈厌从外面走进来,将食物送到她手上。
“你说做不出蝴蝶,是怎么回事?”沈厌问。
他一开始疑惑,因为慕枝砚不说,只认定是风吹的,就没有继续追问。今天又听她提起,沈厌不免还想多说两句。
慕枝砚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半坐着,前后轻轻摇摆,说:“我说过是戏法啊。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山洞不大,其他的人都在外头烤火,现下里面就她和沈厌。
晚间,不远处河水缓缓流动,火苗在风里微长。这么一点小小的空间,慕枝砚觉得和他距离近了。这人也不是最初相识般的可怕。那会儿她还没摸清状况,就被斧子吓得乱窜。
她瞄着沈厌,不知为何,突然想叫他:“沈厌。”
沈厌回头。
“我身上有个诅咒。”慕枝砚说,“我会的东西多,但有些不能说出来,所以你看的那些在人间没见过的,都是我变出来,但不能告诉你的法术。”
她说话还是上句假,下句真。
“你要是有一天明白真相,就会受到我身上的诅咒。那诅咒,就是你会忘记所有和我相关的一切,我这个人,我和你经历的事。若是有缘,我们在人间相见,擦肩而过之时,你也只会以为我们是陌生人。”
这个倒是真的。
神仙在人间做过事,所见凡人都会在几日后失去相识的记忆。有的仙友会选择自己也消除记忆,但慕枝砚不会。
她是缘灵。
缘,是不能人为消去的。谁都不行。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她抱着自己双膝,来回晃悠,如同坐着婴孩的摇床。
“但我不想忘记你。我总认为,相识一场是前世的福分,所以,如果有朝一日我做出什么奇怪的,你没见过的法术之类,你也不要问我。”
“我不想忘记你。”
她不想忘记沈厌。
在天庭多年,慕枝砚往来仙友众多。她曾笑着说天下谁人不识缘灵,但更多的时候,是她独自守着院落里的花,对着花诉说心里苦闷。
慕枝砚喜欢喝酒。她总喝到迷糊。
酒能醉人,醉了,就能做梦,梦里什么想要的都有。
其实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不是路过和她搭话的人,她只想要一个路过夸她花养得好的人。哪怕只有一个,就足够了。
今夜,沈厌毫不犹豫地翻开袖口,慕枝砚竟觉得,她终于遇到一个觉得她的花好看的人了。
他真是傻,万一她要做什么巫术,可怎么是好。
对着滚滚而去的河水,沈厌那句淡淡的“来”,似乎都平添了更多的意味。
你尽管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