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承平和尹问水，此前荀南烟脑海中曾无数次猜测他们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她万万没想到，现在的赵承平就是个假货。


    “他本名尹道觉，就是个江湖骗子。”


    尹道觉，乍一听有点陌生。


    仔细一想又隐隐有几分熟悉。


    “天地斋的通缉令上应当有他的名字，”尹问水冷笑一声，“早年他偷了不少东西，那些个人恨他恨得要死。”


    此人小时候是个乞丐，长大了当贼，擅长模仿他人容貌与灵息，一身隐藏气息的功夫连化神期的修士都难以察觉。


    三年前因为贪财，顶了平沙城已逝城主赵承平的身份，而关于改信佛——


    尹问水沉默一瞬，“赵承平干的事，他干不来，所以干脆找了个理由。”


    减赋税，放粮，与此同时为了让城主府的那群人转移注意力，干脆搞出个什么十日一登记的助人为乐。


    荀南烟艰难捧场，“……这位尹道友，很有想法……只是你们二人同姓，不知是？”


    “我是他买来的。”尹问水答，“严格意义上，我算是他徒弟。”


    “丰聂应当已经发现了他的问题，我们本来想跑的，只是遇上了灵暴。”


    所以他们也在等传送阵修复。


    尹问水神情变得严肃，“只是没想到出了邪祟……丰聂那边一直在防着我们，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请你帮忙。”


    她取出了一个纸扎小人，“这个替身可以在二十四个时辰内不被丰聂发现。”


    “我可以放你出去，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你和尹道觉需要找到邪祟的源头。”


    “丰聂修为在元婴期，能调动城主府绝大部分人，其中有不少金丹修士，如果邪祟真与他有关，打起来我们不是对手。”


    她又递给荀南烟一枚石牌，“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传送阵会被修复，届时石牌亮起，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你们前往剑宗禀报此事，我们跑路。”


    尹问水坦荡一笑，“没办法，他还在通缉令上，被剑宗抓着还算好的，但顶替城主这种事情若是被天阙知晓，怕是连命都要丢去。”


    见荀南烟不语，她补充道，“如今你们几个都在丰聂手中，他若是想做些什么，很容易。”


    “因此你只有和我们合作。”


    荀南烟熟思许久，缓缓点头。


    尹问水见目的达到，爽快施法，纸人迅速变换成荀南烟的模样，白光一现，两人出现在城主府外的小巷，墙角的阴影折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谈好了？”


    “谈好了。”尹问水将几人的身份告知。


    “时间紧迫，”尹道觉看了眼天色，“走吧。”


    “等等，”荀南烟出声唤住他，“剩下的那几人……”


    “我会带着他们遇你汇合，包括你师尊。”尹问水解释。


    荀南烟再无其他顾虑，转而问尹道觉，“我们要去哪里？”


    “城西，”对方迅速回答，“丰聂这几日一直在那里巡逻。”


    尹问水见事情办妥，转身离去。尹道觉忽然一顿，问荀南烟，“那个沉睡的人，是你师尊？”


    “是。”荀南烟警惕道，“怎么了？”


    眼前这人还在通缉令上，她无法完全信任。


    “没什么，”男人意味深长地道，“你师尊这个人，很有意思。”


    荀南烟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是先查邪祟吧。”尹道觉并不与她过多解释。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逐渐与阴影融为一体。


    阴影中被丢出一枚丹药，“服下它，丰聂不会察觉到你。”


    荀南烟一顿，迅速服下。


    “你不怕是毒药？”尹道觉似是有点惊讶她如此爽快。


    “你们特意把我放出来，总不能是为了毒死我吧？”荀南烟反问。


    “呵。”意味不明的笑声传来，“罢了，既然你如此爽快，我便告诉你一件小事吧。”


    阴影往外撤了一步，“我这个人擅长模仿他人的灵息，所以在此之前，我曾犹豫过要不要变成你师尊的样子来骗你们。”


    “……”荀南烟忍不住道，“我也不一定能被你骗过去。”


    “你说的对，但这点问题不大。”尹道觉懒洋洋道，“我之所以放弃这个想法，是因为你师尊……”


    “他身上有三道灵息。”


    声音里的笑意逐渐消失。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无论是何种隐藏灵息的法子，都不能做到这一点，人的神魂只有一个，灵息自然也只有一道。”


    “他不一样，除去一道伪装在表面的灵息，还有一道潜在下面的，以及一道……”尹道觉顿了一下，“很奇怪的气息。”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凉意从巷子里穿过。


    “你师尊他，是个怪物。”


    *


    “我说你这人，”尹道觉望着恨不得离自己五百尺开外的阴影，“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阴影一顿，随即传出荀南烟怒气冲天的声音，“你这人上来就说我师尊是怪物，谁知道你什么心思？”


    尹道觉颇觉冤枉，“那也有可能是无意得到了什么机缘，我只是随口一说。”


    荀南烟隐忍许久，才没骂出声。


    她发现了，这人纯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跟憋了十几年没说话一样，逮着个活人就喋喋不休。


    比如此时，当他察觉到荀南烟不悦后，就会迅速改掉说法。


    荀南烟气笑了，她先前因为那番话对尹道觉起了不少疑心，被这么一搅，心中疑虑打消不少。


    从城主府到城西，也不过是十几条巷子的距离。


    也就是这一点距离，尹道觉从自己修行功法的特殊之处唠到那些年他见过的好东西，顺便再吹嘘一下自己当年从化神期修士手下成功顺走丹药的光辉历程。


    耳边的声音源源不断砸来，荀南烟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


    尹道觉很认真地回了一句，“这两年忙着装城主，能搭话的活人几乎只有尹问水一个。”


    荀南烟：“……”


    她知道尹问水为什么不来了。


    绝对是懒得搭理他吧？


    她这边陷入沉默，尹道觉那边又陷入了滔滔不绝，就在他提到自己不知道第几桩战绩时，荀南烟忍不住开口，“你若是真有这等本事，又哪里至于放着正经的修士不当，去当个小贼？”


    “什么小贼，”尹道觉不满地道，“平常的小贼哪有我这本事？”


    荀南烟：“那是什么？你以为你盗圣吗？”


    “这个称呼不错，”尹道觉厚颜无耻回应，“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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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荀南烟：“……”


    她在自己虎口一掐，才忍住了骂人的心情。


    她往下看去，院子中零散经过两三个修士，此处是城主府的驻地之一，丰聂应当就在这里。


    走廊尽头的房门被打开，丰聂从里面走出，又很快转过弯，尹道觉停止了讲话，“走，跟上。”


    两人一路悄悄跟在后面，荀南烟刚开始还担心被人察觉，但走了一段距离后不见异常，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只能说尹道觉果然有不少当贼的经验，中间遇到结界也能悄然穿过，用他的话来讲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荀南烟已经学会了选择性听他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你本事大怎么还要做贼。”


    尹道觉应该没听见，他侧头望一眼原地的荀南烟，“走。”


    丰聂的行程并无特殊之处，他照例在城中巡逻了一圈，又嘱咐了几句话，最后调整几下布防，荀南烟跟在后面，险些打起瞌睡。


    尹道觉抬手在她脑门上拍几下，“醒醒，别睡。”


    荀南烟下意识抬头，夕阳近黄昏，余晖笼在平沙城上，更让人想睡觉了。


    她打了个哈欠，睁几下眼皮，“……这样真的能查到什么东西吗？”


    “不好说。”尹道觉摸上下巴，“也有可能毫无收获。”


    “不过马上快天黑了，不知邪祟今夜会不会出现。”


    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嘴，“当真是尸鬼？”


    “我亲眼所见。”荀南烟肯定道。


    “那完蛋了。”


    尹道觉咂舌，“我们最好祈祷你亲眼见的是假的。”


    “为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瞥向斜下方的丰聂，语气染上几分郑重，“修真界从来没有人能驱使尸鬼。”


    “所以，”他道，“若是真有人能找到驱使尸鬼的法子……”


    半空的残阳一晃，敛入阴影。


    “这修真界，又要乱了。”


    荀南烟敏锐察觉，“又？”


    “难道不是吗？”尹道觉浅笑一下，“曾经仙门与世家之争，持续了近六千年，后来十三宗伐天阙，平稳不过几百年，便有了同悲教。”


    “同悲教，那可真是一群疯子。”


    平稳的声音逐渐染上几分波澜，“他们大搞人祭，尊天墟为神所，差点破了其中的封印。凡人、修士，‘三悲’之中，死伤无数。”


    “这些我都知道。”荀南烟道。


    所以后来围剿同悲教，修真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尹道觉眼睛微眯，慵懒开口，“是吗？那我说些你不知道的吧。”


    “围剿同悲教之后，天阙清扫余孽，十三宗中的大多数宗门遭遇浩劫，至此衰败。”


    “你们升仙门原定的掌门继承人，便是那时失踪的。”


    “掌门继承人？”荀南烟侧目，“不是君掌门吗？”


    “君无忧吗？”尹道觉笑笑，“你们前任掌门死在了同悲教手中，死前定的继承人可不是君无忧。”


    “他定下的原是陆无，算算关系，是你师尊素未谋面的大师兄，你应该唤他一声师伯。”


    “但他失踪了，在天阙以同悲教余孽为由抓了升仙门的一批弟子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也有传言说——”


    “他死在了天阙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