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是个好人。”


    前方引导的修士转头，强调这么一句，“他肯定会帮你们的。”


    话不能说太满，荀南烟笑了笑，“若真是这样，那我可要好好谢过这位城主了。”


    竹月目光从地上飞速抬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情绪转瞬即逝。


    “几位先在此等待，”他将一行人引导凉亭，边上莲花正盛，瓣上渡了一层金光，“我先去向城主禀报此事。”


    “这是金佛莲吗？”行悟侧头，认出了眼前的花。


    修士脸上笑意展露，“是。”


    行悟道了声“阿弥陀佛”，“如此用心，可见城主佛心深重。”


    “小师傅言重，”修士解释道，“这并非城主供佛后所种，自十年前便已在此处了，是……”


    他停顿一下，“得之不易。”


    行悟点点头。


    金佛莲确实不易得，珈蓝寺中也是好不容易才培育齐了九十九朵。称得上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修士离去，荀南烟随性在石凳坐下，在周围扫了一圈，院中布置华丽而不失格调，可见主人用心至极。


    不一会儿又有修士来请他们，“几位道友，这边请。”


    穿过回廊，修士将他们引导东院。


    院中坐着一名女修，劲装在身，见几人到来，放下手中的茶杯，“诸位道友安好。”


    荀南烟：“这位是……”


    “这位是尹问水尹仙子。”旁边的人介绍，“深得城主信任。”


    “什么信不信任的，”尹问水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介散修，两年前阴差阳错救了受伤的城主，从此也勉强算是衣食无忧。”


    竹月眼光在旁边竹叶上一顿，若无其事收回。


    “听闻几位道友亦是散修出身，故来一见。”尹问水又提起传送阵，“城主府中确有一传送阵，只是近日受灵暴影响，出了些问题，几位道友如若不嫌弃，不如在府上小住几日？”


    “多谢尹仙子款待，”荀南烟想起了昏睡中的文仲景，“只是还有同伴仍在等待我等，怕是要辜负仙子好意。”


    尹问水眸光一沉，转而笑道，“那也无妨，不知道友的同伴如今……”


    “暂不方便露面。”荀南烟道。


    “是我多问了。”尹问水忽然又看向公孙霞，在她衣裙上停顿片刻，“这位道友……身上的衣料，可是南洲的蕴光缎？”


    公孙霞微愣，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这衣服是公孙雁筹备的，迟疑回应，“应当是。”


    “蕴光缎不易得，天地斋也只是每隔两三年会出售一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法衣料子，能挡不少攻击。”


    “道友虽是散修，但家底却颇丰。”尹问水耐味一笑。


    “几位不如留个居住地方的地址，等待传送阵修好之后，我再派人去告知几位道友。”


    荀南烟微怔，随后应下，“……也好。”


    写下地址后，尹问水不多留几人，寒暄片刻，荀南烟等人便离去。


    一道影子从树下的阴影中流出，微动一下，露出男人的身形。


    “你看到了？”尹问水道，“蕴光缎。”


    “看到了，”男人说，“那可是好东西。”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天地斋可从来不向散修出售这玩意儿。”


    “今日又有人来给你找事了。”尹问水悠闲饮了一口茶，“正大光明地在府前骂你不是什么好人，不打算管管？”


    “那个疯婆子吗？”男人道，“她这次又提了什么要求？”


    “公猪下崽。”尹问水言简意赅。


    短短四字，让男人沉默一瞬。


    “怎么，你还不管管吗？”尹问水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男人转过身，又化作影子，迅速融入土地。


    尹问水：“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远处的地里传出一道声音。


    “去想怎么才能让公猪下崽。”


    *


    回到客栈，荀南烟先去看了一眼文仲景，他依然闭着眼睛。


    思索片刻，手碰了下躺着的人额心，确认正常后方才收手。


    公孙霞从门口探出一个头，踌躇开口，“南烟。”


    “嗯？”


    “那个竹月出去了，”她略带不满，“我问她也不说要去哪，还让我别管。”


    “文长老到底哪来这么个朋友没眼光，收这种徒弟。”


    荀南烟一顿，她也不懂那位道主的意图，只能口头安慰公孙霞，“竹月姑娘性子是怪了点，大家只是同路一小段而已。”


    反正那位道主只是让他们一同前往剑宗，等到了剑宗，应该就可以从此分道扬镳了。


    “也是，”公孙霞只知道他们要一同前往剑宗，“不过你和文长老怎么想起要去剑宗了？”


    该来的问题还是来了，荀南烟说出想好的答案，“剑宗可是昔年的第一大宗，如今虽被归云宗取代，但底蕴很在，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想。”公孙霞一口答下，“我还没去过剑宗呢，依照升仙门和剑宗的关系，咱这次起码能见下凌云七星吧？”


    “上次涅槃境之后，我只匆匆见了天枢和天权两位长老，连话都没搭上过。”


    荀南烟不否认，“万一呢，梦想还是要有的。”


    她不仅得去见七星，还得见见那位传说中的诡剑长老。


    心下又琢磨：依照文仲景的身份，应该……能见到吧？


    “说起来，上一次同悲教的人为什么会找到我们？”公孙霞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的人群，忽然想起这么一件事来。


    “是因为倒悬棺吗？”


    荀南烟沉吟片刻，“这个同悲教……我师姐他们似乎并不乐意提起这件往事。”


    她只知道同悲教曾经牵连了一大批修士，三百年前天阙围剿同悲教时，抓了近万名修士。


    公孙霞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文仲景，又望望门外，确认无误后方才神秘兮兮开口，“你知道同悲教和剑宗的事情吗？”


    “……什么？”荀南烟茫然。


    “我也是听千秋长老在信中说的，”公孙霞压低了声音，“两百多年前，诡剑长老闭关，他唯一的徒弟——也就是前任天玑长老，被天阙指认与同悲教勾结。”


    “天阙当时直接包围了剑宗，剑宗包括藏书阁在内的大半建筑被毁，天玑长老自刎而死，诡剑长老强行破关，在五位大乘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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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差点一剑取了风城主的性命。”


    “那个时候修真界到处都在传剑宗要和天阙开战。”


    荀南烟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剑宗与天阙忽然各自召回修士，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但是啊——”公孙霞声音更低，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十二仙座之中，剑宗当年占了九位。”


    “据说前任天玑长老，便是其中一位的遗子。”


    *


    雾月高悬，夜意冷冽，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


    冷意让人直发抖，屋内的男人起身走到门前，落了锁，门缝闭合。


    没有风灌入，屋内的寒意渐渐消减下去，男人朝掌心哈口气，搓搓手，试图将体内的最后一点冰冷赶出。


    周遭一片漆黑，月色之下只能勉强看见木桌的影子，他凭着记忆点了蜡烛。


    烛火跃动，桌上映出了大片的阴影，男人一动，阴影便随之而动。


    “咣当”传来落地的声响，男人起身，这才发现门锁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大门又重新开了条缝。


    他只当是锁坏了，没有多想，走过去再度关上门。


    冷风重新被挡在门外，桌上的影子微动，他回身准备进里屋睡觉。


    俯身正欲吹灭烛火，桌上的影子却在此刻一分为二，一道人影，另一道……


    则歪歪扭扭的，像是只硕大的蜘蛛爬在桌子上。


    男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僵硬转头，上方是有些腐朽的屋顶梁木，逼仄的角落布着蜘蛛丝。


    他看见了一只枯瘦细长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搭在房梁上，扭曲的身形完全不似活人。


    这也的确不是活人。


    它的头缓缓降低，对上惊恐的脸，对方黑色的眼瞳倒影出苍白似尸的模样。


    男人听到了夜色中隐隐传来的铜铃声。


    映在窗纸上的烛火猛然跳动，随即是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寂静的黑夜里忽然响起一下接着一下的咀嚼声。


    窗纸上破了无数的洞，风从外面源源不断地钻进来，忽然又被什么东西堵上。


    堵在后面的东西动了动，苍白的皮肤不断挪位，最终在夜色中镶嵌进一只眼窝。


    半炷香后，咀嚼声在不远处的屋子再次响起。


    *


    荀南烟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打开门之后，外面站着有些眼熟的女修，她从记忆中搜寻出人，“……尹道友？”


    “道友安。”尹问水笑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道友是昨日来平沙城的？”


    荀南烟一头雾水：“是，怎么了？”


    “那便错不了。”尹问水让道，露出一排冷眉相对的修士，“道友，请吧。”


    荀南烟的眼神落在他们手中的剑上，蓄势待发，不像友善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尹问水不紧不慢回答，“昨夜子时三刻，城西出现了一阵铜铃声，巡逻的修士赶过去查看，发现死了三个人，全身被啃食的不成模样，应当是邪祟所为。”


    她嘴角含笑，却是冰冷的语气。


    “城主府有理由怀疑，你们豢养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