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凤鸣山(14)
作品:《升龙》 凡人并未在深山的边缘停留太久。
许是清楚深山老林的可怕,他们提了陷阱中的猎物便匆匆离开,老猎户垫在最末,正熏着一种草药掩盖他们的味道。
蛇信卷了一缕烟送入鼻腔,慕少微一嗅之下差点厥过去。
就像蛇妖被泼了雄黄,黄仙被喂了鸡汤,一整个原形毕露。她克制不住地打了几个滚,拧着蛇脸飞速遁去,好一会儿不敢靠近。
她明白,那多半是民间用的“驱兽粉”。
凡人中的老百姓是百年如一日的实在,因经常出入深山讨生活,自然会做一些驱兽粉。
由于这关乎进山者的性命,他们在制作药粉时绝没有偷工减料的心思,用的药材全部出自深山,其中不乏年岁久远的草药,制成粉必然药性甚烈。
但烈好,烈了才有可能防住虎豹。
就是可怜了她一条小蛇,不是虎豹却嗅了这虎狼之药,现在连吸一口灵气缓缓的气感也找不着了。
她只能趴着不动,静待药效过去,也等着风把烟雾吹散。
而那些凡人运气极好,正挑着一头百十来斤重的野猪下山。他们笑着商议怎么分猪肉,一家分几斤,谁家拿点瘦,谁家送点肥,谁家擅长处理内脏,却不知身后的老猎户眉头紧锁,时不时回头张望深山。
“张大爷,你怎生不走了?”
老猎户回神,摇了摇头:“老了,不中用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咱。”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嗅到,可他打猎几十年经验丰富,那由阅历构成的直觉在不断提醒他后面就是有东西跟着,还是吃人的。
但吃人的野兽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种,都能吃人了,体格一定不小,哪是这矮草能遮住的?
能被遮住的只剩蛇,可大蛇游动的声音不小,不至于没人听见。
听了猎户的话,众人自是担忧,他们放慢脚步朝后看去,唯恐冒出一只大虫。然而提心吊胆了半天也没见一只野兽,渐渐地,随着山势变缓,人声再度响起。
“可是什么也没有啊。”
“不会是话本上的山精鬼魅吧?”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这东西,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们见过么?”
“见过见过,在戏台子上!是妖是鬼都忙着跟那张生李生王生月下私会,跟咱这种泥腿子可没缘分。”
一行人纷纷摇头又笑闹起来,老猎户最后看了林子一眼,还是没发现异常,暗道自己多心。随后,他一脚跨上了通往村子的山路。
少顷,一条小蛇自草丛里冒头,甩尾跟上了他们。
就这般不远不近地缀着,她随他们下山,随他们进村,一路顺遂得不可思议。也是直到这时,她心下顿生感慨,理解了凡人与修士为什么那么容易引狼入室,被妖修摸到住处了。
这哪里是人大意、有眼无珠或着感情用事的错,这根本是防不住啊!
当妖怪露出真身,化作常见的野物进入活人的地界,他们能察觉出不对吗?
他们不能,无心的人防不住有心的妖。只要妖物想入宅,就没有入不了的宅;只要妖怪起杀心,就没有吃不到的人。
也难怪弥天大界定死了不让妖修通过,原来凡人对上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更难怪修仙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下凡收徒,估计收徒是顺手而为的正事,而借机清理一些在凡间成精的妖物才是要紧事。
也就是说——她要是找不到一个可靠的、有灵根的、不怕蛇的凡人,那么在仙宗收徒大典那日,她极有可能被仙门弟子逮住处理,成为剑下亡魂?
……这蛇生委实艰难啊,怎么横看竖看都是死?老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难道这生是生孩子的“生”?
暗自腹诽两句贼老天,她终是爬进了凡人的地界。
她到了,在村前。
这些凡人居住的村落离大山不近,却也不远,处在一个不会被猛兽袭击却容易被离群的老狼叼走孩子的位置,谈不上安全。
是以,村子木栅栏高筑,设着一座守夜塔,更有家犬奔走其间,到处是犬吠声。
慕少微入村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块石碑。
石碑不知年岁,日晒雨淋太久,布满了各种痕迹。唯有碑上的三个字精气不倒,看得她眼前一亮——只因这字的用体出自修仙界,是她看得懂的刻文,它正是村落的名字,名叫“抚寿村”。
是官话,是官文,是修仙界依旧与凡间有着联系的凭证。
虽然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凡间和修界的官话不通了,但这不是问题,只要两边用的字一样,她就还有利诱人的机会。
避开绕村打转的一群家犬,她悄悄溜进村子,挨着草棚里的一堆破坛子蜷缩起来。
草棚里的人在忙,有的烧水,有的磨刀,有的拿盆。野猪被绑在长桌上嚎叫,年纪不大的孩子围聚过来,高喊着:“杀猪了!杀猪了!快过来看!”
大人笑骂两句,也没赶走孩子,甚至让他们睁大眼看仔细了,说是十年后要换他们杀猪养活一村人,少记一个步骤都不行。
他们压根不怕杀猪会让孩子做什么恶梦,怕的是孩子不见血会在山里饿死。
人声喧哗,奈何她一句也听不懂,只能猜。
他们的神态与动作,韵律与语气……老猎户来了,拿着一把尖刀。他拖过猪耳朵往前一拉,把猪头扯出长桌,再踢过一个木盆放在猪头下方,手起刀落,利索地捅进了野猪的喉管。
血喷了出来,流进盆里,野猪惨叫出声,垂死挣扎,又被三个大人合力按住。
浓郁的血味引来了一群狗,也激得她昂起了头。
蛇信飞快吞吐着气息,恨不得去木盆里游一圈,但她按捺住本性,反而在人越聚越多的时候全身而退,依次钻进了敞开门的屋子里。
她只有一个目的,书!找书!她要看看他们用的什么字。
可惜蛇太小,桌椅太高,村子又太“大”,她找不到现成的书册,也没翻着孩子练字的纸张。
也是,寻常农户的家中能翻出个什么?读书识字古来就是一件稀罕事,别说纸张,她能找到一点竹简就不错了。
眼下,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字画”是凡人贴在木门上的神像和对联,门神她认识,可对联上的字……她居然看不懂?
怎么回事,她到底死了多久,凡间又过了几年,为什么村口写的她懂,村里写的她不懂?
不是说凡人阳寿自然耗尽,死后变成中阴身,一般会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投胎吗?
她的“四十九天”再久,也不至于到了“沧海桑田”的地步吧?
即使她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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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寿也并非自然耗尽而是战死,但她的阴寿也不会长到跨越数千年,不然她为何不凝成鬼修,偏要跑来投胎做蛇,她是傻子吗?
算了,她如今跟傻子没有区别,不会言语不会书写,天道难救,唯有自赎。
——就这样吧,岩洞里的一切她都不要了,谁得了算谁的。她会重筑一个窝,得留在抚寿村,还要学会他们的话和字,然后精心挑个人!
她不会坐以待毙,她可是最强的剑修。
*
抚寿村的狗十分烦蛇,大概是闻到了她的味儿,从正午起一直在找她,片刻不停歇。
当猪骨汤炖到发白时,她被迫上了房梁。
结果发现凡人喜欢在房梁上藏东西,为防他们摸到一首蛇被活活吓死,无奈之下她只好被迫上了屋顶,跟烟囱和干草作伴。
天黑下来了,月出东方,烛火点起。
村子里飘着猪肉香,家犬回去乞食,而她在晚风中沉思。
其实,能住进凡人的村落是一件好事。
地里有菜,窝里有蛋,箩里晾着笋干,杆上挂着肉条,屋檐下还串着苞米和蒜,灶台边上放着盐,铺子里放着炮制过的草药……
吃食是不缺的,火种也可以在灶房借,愁的是怎么长久生活下去而不被人和狗发现?
更愁的是被发现后怎么活下来?与人之间产生太多的因果怎么办?
如果仅是借住、吃喝和烤火,这因果不难还。
虽然看上去是凡人的粮食活了她的命,可实际上她活下来靠的是本事,毕竟蛇吃农家之物就像黄鼠狼偷鸡,家犬追兔,猎户打到猪,这些俱是天道的一环,凭本事获得,谈不上是大恩大德。
只消她来日有成,给予凡人黄金百两,或是庇护他们的子孙一二,这因果便算清了,不碍事。
“碍事”的是凡人心中总有三分仁德,万一他们发现了她却不打她赶她杀死她,而是来上一句:“只是条小蛇,随它住着吧。”
或者说:“家蛇啊,这不能打杀,放了吧。”
那她就完了,欠活命之恩了。
这恩情大发,可不是黄金灵石能消的,她起码得在这家收个亲传弟子,带对方入道,使其子孙蒙荫,或许才算完。
然而因果一道的欠与还谁说得清呢?她甚至不能在同一家住太久、吃太久,必须让一整个村子同担,不然就成了某一家的家神。
家神好当,可受活人供奉,还有弟子驱使,之于妖怪来说不失为一条修炼之道。
因此,不少狐仙黄仙总找活人出马,为的就是借人阳遮掩妖气,好出入弥天大界,得一些妖修的赏识和资源。
但,这家神谁都做得,她可做不得。一旦成为家神,她的气运便与这一家的机缘融为一体,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这家人心怀仁义,世代做个人也就算了,大抵不会反噬到她。可要是这家人几代之后逐渐堕落,不做人也不干人事,那这笔因果也会算到她头上。
不过这都不是事,最大的问题是——
她前世杀人如麻,那些因果不知结清了没有?
要是没结清,她反而成了某家的家神,那这一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迟早被株连九族,或是被亡命之徒血洗满门。
想想都惨,她绝不能做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