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这边心思千回百转，大殿之下的文武百官早已开始私下猜测。


    能站在奉天殿上的官员，没有一个是愚笨之人。


    他们都清楚，随侍太监中途打断上朝议事，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件，而且是不便当众宣布的大事。


    在众人看来，这件不方便公开的大事，十有八九与离家多日的帝后有关。


    翰林院大学士孔克表想到这里，立刻看向已经半退的李善长。


    他眼神复杂，还带着明显的暗示，意思是让李善长以关心圣上安危的名义，开口询问。


    可李善长根本不看他，假装没有察觉到他那暗示的眼神。


    李善长向来老谋深算，他本就是因帝后离京，才暂被调回朝堂辅助太子的，怎会在这节骨眼上主动凑上去关心朱元璋？


    在他看来，若是这个消息真的与帝后有关，朱标必定会宣布退朝，并且单独留下他商议对策。


    毕竟徐达已率领北伐大军出征，汤和、蓝玉、常茂、李文忠等能征善战的将领也都跟随前往。


    眼下朝廷班子中，能为太子出谋划策的人，也就只有他这位前中书左相，还有太子的岳父，吕本了。


    想到吕本，李善长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吕本，只见吕本像个没事人一样，稳如泰山，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随侍太监凑到朱标耳边说话这件事。


    “退朝！李卿、吕卿留下！”


    果然如李善长所预料的那样，朱标直接宣布退朝，还点名留下了他和吕本。


    等文武百官全都离开大殿后，朱标才从龙椅上起身，示意二人跟着他前往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朱标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圣上没回京，仍留在江浦。”


    李善长和吕本一听这话，先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片刻后便迅速敛去惊色，摆出臣子姿态，说了些符合身份的话，核心内容还是追问圣上为何不回京。


    朱标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父皇和母后被抓去当壮丁了吧？


    这话要是说出去，朝廷的颜面可就彻底荡然无存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编造起了理由。


    “圣上体恤边关将士辛苦，便以皇帝之尊，暂时担任边关军队的参将。”


    李善长和吕本听完这个回答，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相信皇帝有血性，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理智吧？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句话，圣上难道忘了吗？


    就算圣上被血性冲昏了头脑，马皇后也不该跟着糊涂啊！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不相信。


    朱标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质疑，心里暗自叹气。


    果然！


    这些老狐狸没那么容易被骗！


    朱标摸清这层关键后，立刻恢复了往日的严谨与从容。


    对面的李善长和吕本也只是眨了眨眼，便迅速调整回了平日的神态，仿佛方才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只是错觉。


    见吕本低头侍立一旁。


    朱标清楚，他这明摆着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位自己侧妃的父亲，向来谨慎守礼，分得清何时论家事、何时谈公务。


    这里是皇帝的御书房，而非东宫的饭厅，因此对吕本而言，自己首先是君，其次才是女婿。


    单看吕本那毕恭毕敬的站姿，便十足是个恪守本分的臣子。


    但朱标也明白，这位老丈人的心思绝不简单！


    没错，朱标这番话是真是假，吕本在震惊过后的瞬间便已看透，甚至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毕竟若只有朱元璋一人前往江浦，那这位曾叱咤沙场的朱大帅，或许真会在判定城池可守的情况下，一时热血上头去当这个郭将军。


    以他的军事才能，在边军中谋个参将之职，不过是露一手就能办成的事。


    说到底，只要朱元璋单独行动，说不定还真会借着有把握的机会，过一把将军瘾。


    可问题在于，这次并非他孤身前往，身边还跟着马皇后。


    那位心思缜密、冷静沉稳，凡事都为朱元璋着想的皇后，绝不会允许圣上以身犯险！


    因此，朱元璋定然不会心甘情愿担任这个参将，至少起初是不情愿的！


    所以在他看来，太子必然是在朱元璋留居江浦的缘由上撒了谎，但即便知晓是谎言，他也只能心甘情愿地被骗。


    只因他是朱标的老丈人，必须处处为朱标考量，将太子的谎言当作实情接纳。


    吕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十分明确。


    紧盯太子妃常氏，以及太孙朱雄英。


    至于朱标，他这个未来国丈必须无条件支持。


    即便朱标撒谎的目的并不光彩，他也得当作真话来听！


    “这吕本，还真是装傻充愣的行家啊！”


    此刻，站在吕本身旁的李善长暗自嘀咕。


    他原本还盘算着，让太子老丈人先开口发问，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眼下看来，吕本也绝非愚笨之人。


    李善长思索片刻，愈发觉得这个问题绝不能由自己先提出。


    和吕本一样，李善长也猜到了朱标撒谎的缘由。


    无论他们二人谁先开口质疑，只要说一句怀疑太子的话，便是得罪了太子。


    这种赔本买卖，连太子老丈人都不愿沾手，他这个本就和皇权有点对立的半退休相权代表，自然更不会傻到主动凑上去。


    想通后，李善长朝着北方拱手行礼道。


    “圣上以边关安危为念，时刻牵挂戍边将士与边地百姓，此等仁心与远见，既是边关军民之幸，更是我朝社稷之幸啊！”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朱标，恭敬地补充道。


    “然圣上与娘娘身系天下，乃万金之躯，如今留驻这战场要地，臣心中始终难安。”


    “臣深知，圣上一旦拿定主意，便无人能改，此刻再遣人前去劝谏，不过是白费力气。可即便如此，我等也断不能坐视，必须尽快想出万全之策护住圣驾与娘娘！”


    “就算江浦县真到了失守的地步，也得有能保圣上与娘娘平安脱身的法子！”


    李善长话音刚落，吕本便立刻接话。


    “臣附议！”


    李善长见他这般迅速地附和，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暗自吐槽。


    表忠心的时候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未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