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定在八月初十开考，连考三日。贡院附近清场、戒严，京卫营巡防严备。


    秋闱过后，郁家收到曹府的请帖，邀请京中几家女眷八月十五中秋到曹家别院赏月插花。


    京城也时常有各家举办的裙幄宴，即是只有女娘们参加的宴席，此次赏月也只有女眷受邀。


    对于曹家，郁祯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京中曹家，前朝祖上显贵时曾出过太师和太后。而如今曹家后人无甚建树，只有富贵人家之名。


    李氏收到请帖时也纳闷，他们何时跟曹府交好上了。


    郁祯：“母亲若不想去便不去。”


    李氏并不想推了去：“曹府能给我们派帖子那是抬举，总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失礼。”


    “那便去。”


    于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曹家别院硕大的红灯笼高悬朱门前，门口马车络绎不绝，盛京中与曹家有交集的夫人小姐都悉数到齐。白家也被邀请在列。


    白芙见到郁祯出现在曹府惊骇不已，立马朝她走来，朝李氏行礼后站在郁祯身边悄声道：“我给你递的信，你没看吗？”


    郁祯一边朝在站在门口的官家女眷们假笑，一边压低声回道：“自然是收到了，不过我倒是想赴赴这鸿门宴。”


    白芙前几日给她递了封信，信上写到：曹府赏月宴恐王语淑会设局陷害，还请设法推拒。


    白芙见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心中担忧更甚，不由得再提醒道：“既然来了，待会你别乱跑就跟大家一起，这样她们想害你也找不到机会。”


    郁祯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会看着办的。白夫人还在等你呢，快去吧。”


    两人跟着各自的母亲缓步进入曹府。白家夫人知道郁祯，但见白芙迫不及待地跑去与郁祯闲谈便觉得她失了分寸，随即严厉嘱咐道：“既然已经说过话，待会宴会上不许再离席了。”


    她轻声回：“知道了母亲。”言罢，又担忧地朝郁祯站着那处看了看，见郁祯抿唇一笑朝她点点头，才回头继续朝前走。


    曹家赏月宴在花厅设宴，曹家大房儿媳李若窈站在花厅迎客，寒暄过后郁祯便随李氏进了花厅就坐。


    曹家虽不如从前，但其别院装潢陈设依旧美轮美奂。就光说那穹顶华盖刻宝莲花镀真金，四周画着层层飞花，当真是繁复瑰丽。又看那大开窗牖是月影纱贴窗，能看见外头的夕阳剪影，霞光漫天。


    李氏不禁咂舌压低声道：“这曹府上竟是这般豪气。祖上蒙阴够好几辈子孙吃喝。”


    郁祯笑而不语，视线扫过人群最后定焦在一处。若随她目光看去，便会看到了坐在前排的王语淑及李若妍。


    参宴会的女眷们很快便到齐入座，曹家老夫人和李若窈坐上首，曹老夫人笑着说了几句开场话，热热闹闹的宴会便开始了。


    半个时辰里，白芙好几次将脸转向郁祯处，见她无碍又才将视线转回去宴会上的歌舞奏乐中。


    宴席到快末尾，外头已是皎月高悬。


    最后几道菜是甜点，一位小婢女上端着碗葡萄酥山正倾身摆放置桌案上，却不知是手滑还是脚滑，手中的甜点全朝郁祯衣襟胸前泼去。小婢女知错立刻跪下磕头求饶。


    李氏惊呼一声急忙用手帕帮郁祯擦干净，可一整碗黏糊甜腻的酥山几乎都倒在郁祯身上，怎么擦都无济于事，她忍不住怒斥了声：“这丫头做事怎地如此毛手毛脚。”


    此时，宴席上欢声阵阵，唯有靠近郁祯处的几位女眷注意到此事。一位目光凶狠的管事婆子上来一巴掌教训了小婢女，连忙道歉补救：“下人手脚毛躁，还请郁夫人和郁姑娘恕罪。姑娘的衣裙沾了污秽，不如随婢子去偏房换套衣裳。”


    毕竟在别人家中做客，李氏虽有怨言也不好发作，只能朝秦娘道：“秦娘快去马车上给姑娘拿套衣服。”女眷出门赴宴都有备套外衫以防万一。


    管事婆子又道：“不如姑娘先去偏房擦拭一番，待会衣服拿过来了，我谴人再将衣服送去。”话毕又喊人来服侍郁祯去偏房换洗。


    郁祯眼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王语淑和李若妍正跟曹老夫人聊着什么，其他夫人小姐也未曾注意到此处，一派浑然不知的样子。唯有白芙，她刚跟旁人寒暄了几句就瞄见郁祯那边闹出动静，她见郁祯上衣似乎沾上了浅紫的脏糊糊，一时心急得轰然站起身，却被白夫人一把拉住：“郁姑娘衣服脏了只能去换身，你如果过去反而更让她显眼。走吧，我们该去敬敬其他夫人。”


    郁祯注意到白芙的担心，朝她眨眨眼示意无碍，便跟婢女出去换衣裳。


    曹府别院客人换衣的厢房离宴会的花厅并不近，但郁祯没想到竟绕到在湖心亭旁。


    婢女在前头引着路，来到两间并排相接的厢房内，婢女推开左边这间请郁祯入内：“姑娘先进去擦拭一番，我去迎迎您的婢女。”


    郁祯握紧袖口内的匕首，答道：“好。”


    郁祯进了屋内，屋子并不大里头也是寻常摆设，几盏琉璃灯摆放在屋内各处，入口右侧有绣着蝶恋花的红木屏风，屏风后头应当就是换洗擦身的地方，郁祯走进一看，果然里头有澡盆、浴巾以及一张雕花大床。


    床边有个鎏金香炉，袅袅白烟徐徐升起，郁祯闻出了依兰香的香味，顿时屏气。抽过浴巾迅速过了遍水，拧干后盖在香炉上。做完这些她身已有微微发热，呼吸发重一颗心扑通乱跳，她用指甲狠掐手掌试图让自己冷静。


    依兰香向来用在闺房床榻男女情事上，乃舶来品十分精贵，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要毁她清白。入宫后，宝珠表姐见她与丛屹关系僵硬，劝她邀宠送过她一些极品依兰香，那古怪又妖娆的味道至今令她难忘。


    她看向床边的花窗，抬手试图推开通气却发现被外面封死。正当她在推窗之际，一具油腻、蓬松、如同发酵过度的面团般的胖躯体毫无征兆地靠近她，火速从后边搂住她。


    郁祯整个人霎时僵住。


    “美人！你好香。”言罢，那油腻松垮的巨脸便往郁祯侧脸上凑。


    在这一瞬间，郁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掏匕首还是眼前这只窄口梅瓶。脑中即可作出决断，她一手掰着胖手中指，一手从袖口里抽出短匕首，试图转身刺下，未想对方有几分实力，反手挥落她的匕首，反将她两手擒住。


    郁祯被迫与他面对面，恶心之感扑面而来，那副油腻肥硕的身躯正紧贴着她，她旋即提脚狠踹对方档口，这才让自己得了空，右手抄起那窄口梅瓶狠戾地朝那肥头大脑砸下去，瓶裂人应声倒地。


    那白胖虚浮的身躯瘫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一丝血迹，似任人宰割的肥猪。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两扇门窗被踹得砰砰作响，风从门外闯入，席卷了整间屋子。


    郁祯抬眼便见长弓将刚刚那个引路的婢女扔了进来，那婢女被麻绳捆住，口中塞了抹布，双眼惊恐地盯着地面，当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郁祯将屏风推到一边，直接露出来倒在地上的硕大肥猪肉和散落的瓷瓶碎片。


    那婢女旋即瘫软在地，双眼惊恐万状，她误以为郁祯杀人了。


    长弓也瞧见房中躺着的肥硕躯体，凶狠地踹了脚婢女，怒斥道：“贱人，这是怎么回事！这房中躺着的又是何人？！”


    他怒不可遏，自己已经在隔壁厢房里捆了一个男子怎地此处又有一个。曹府真是肮脏污秽不堪，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毁一女子名声。


    他蹲下身一把扯过堵住婢子的抹布，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你若敢叫唤，我现在就剐了你！快说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那女子被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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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过渡，双唇打颤哆哆嗦嗦地:“他，他是曹大公子！大公子偷听到了要陷害郁姑娘，色心顿起便要...他说等他得手后再换回那马夫来顶罪。两位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都是曹老夫人指使的。”


    她说得颠三倒四，郁祯却听出原委。她们策划马夫来让郁祯失节，却被曹大公子知晓，曹大公子色胆包天想占便宜后再让马夫顶罪。


    那么接下来就是抓奸在床的戏份。


    郁祯冷笑：“你说是曹老夫人指使，可你明明是王语淑的贴身婢女。曹老夫人能使唤得上你？况且我与曹老夫人今日才第一次见，我何处得罪于她，竟让她如此千方百计毁我名声。你若要赖账也得带点脑子！”


    郁祯一开始便认出此女是王语淑身边的贴身婢女，叫什么梅。


    那婢女被郁祯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将头缩起。


    长弓脑筋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他恨不得即刻将那些人剐了，怒道:“我现在就去报官。我就不信曹家如此无法无天！”


    “长弓，你冷静下。我现在是毫发无损，官府来了只会息事宁人，而且我将人打了，说不定曹家还要反咬我一口。”


    郁祯的话像桶凉水倒头浇下，浇灭了他的愤怒的冲动:“那该如何办？总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些想要陷害你的人罢。”


    “后宅的事就用后宅的办法解决罢。”


    随后她看向那婢女:“既然你那么爱出头，今晚就让你好好出头。”接着一掌将她打晕。


    郁祯又问道:“那个马夫呢？”


    长弓：“人在隔壁。”


    “好，接下来，你按我说的做。”


    赏月宴已到尾声，接下来曹家大夫人提议大家移步到湖心亭观月。一群官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花厅，李氏站着有些无措和焦急，郁祯去换衣还未归。


    白芙见状丢下母亲迅速朝她走来：“郁夫人，祯祯换衣还未归？”


    “是呀，也有些时辰了。”


    李若窈见李氏和白芙还立在原处犹豫，便走近开口道：“大娘子莫要着急先跟我们一同去湖心亭，待会我让婢子将郁姑娘带到湖心亭，定不叫她白跑回来找你们。”


    又转头朝白芙道：“白姑娘，白夫人还在门口等你呢。”


    李氏点点头：“那便谢谢您。白姑娘快去吧，莫要让你母亲等久了。”


    于是一群人穿过抄手游廊，行至湖心亭处观月。中秋的月亮形如圆盘，皓如明灯，月光倾泻而下，湖面似披了层白纱。


    湖心亭里头摆着品种各异、种类繁多的花枝以及各式各样的花瓶，京中贵女有佳节插花的习俗。


    官家小姐们除了学琴棋书画，还得学制茶、插花、女红、烹饪等才艺。


    王语淑朝李若妍使眼色，李若妍立刻会意：“好姐姐，我记得你之前有好几只汝窑粉青釉五管花插瓶，怎地今日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伙用用。”


    李若窈笑着朝大家道：“大家都听听，这皮猴净惦记我这点东西。湖边那厢房里头有好几个款式不一的，你们自个去挑，喜欢哪个便挑中哪个去用。”


    王语淑也跟着说：“表姐既然如此慷慨，我们也不客气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我带你们去，都随我来罢。”于是，几位跟李家关系要好的姑娘便跟着李若窈去了湖边厢房。


    剩下的几位倒是一副漠然样，白芙因担心郁祯，刚刚已经遣婢子去找，这会功夫还没有消息。


    李氏心中忐忑、坐立不安，催问了几次管事婆子，那人都回说：“已经让人去请了，许是姑娘自己撞见了好玩的，过来耽误了些时候。”


    稍过了会，一个婢女急匆匆地跑进湖心亭：“禀告老夫人，大娘子请郁夫人过去一趟，郁姑娘找到了只不过......得请您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