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人如今有了六皇子傍身，已成了昭贵妃。


    昭贵妃坐在首席，仅次于帝后之位。


    萧玉容走进殿内，一眼便望见她浓妆艳抹，在满宴妃嫔中分外显眼。


    “方才远远瞧见六皇弟，他好像瘦了些。”她忍不住出言讽刺，“莫不是贵妃整日里只顾着伺候我父皇，分不出精力来照看皇子？”


    昭贵妃一瞪眼，正要发作，忽想起这是什么场合，又急忙硬生生忍着转了笑脸：“公主说笑了，本宫幸得陛下垂爱，好不容易得了龙子，捧着护着都来不及，怎会不尽心照顾？”


    说罢她又转头问身后宫女，故意显摆，“皇子今在何处？怎还未归来？”


    宫女道：“回娘娘的话，六皇子去了御花园，说是要捉条大锦鲤送给陛下和娘娘，凑个好兆头。”


    “这孩子……倒是个孝顺的。”昭贵妃一笑。


    萧玉容也学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那本公主便好心提醒贵妃一句，养儿不易，还需小心谨慎，时刻注意着些。”


    贵妃翻了个白眼：“公主尽管放心！”


    她只当是萧玉容不忿自己从皇后手中抢走了六皇子，所以阴阳怪气讽刺她。


    “好了！”萧帝不耐烦道，“出嫁的公主，就别管宫里这些事了，速速落座！”


    昭贵妃见萧帝护着她，更是鼻孔朝天出气。


    不过此话倒是引起了其他公主以及诞下公主的妃嫔们，众人皆面露不悦，纷纷拿刀子般的眼光戳向昭贵妃。


    唯独皇后，端坐在萧帝身边，面上一片苍白，整个人魂不守舍。


    萧玉容带着宋渊落座，悄悄问旁席：“二姐，母后这是怎么了？”


    四公主摇了摇头：“还不是这小皇弟！才跟了昭贵人几日，就无法无天起来！昨日竟趁母后午后小憩片刻，狠心打杀了母后身边的宫女燕儿！”


    萧玉容一愣：“为何？”


    “还不是记恨燕儿从前对他严厉，不许他吃多点心，常管着他、催着他习课练字，不让玩乐！”


    燕儿是母后身边最得力之人。


    萧玉容记得她，虽是瘦瘦小小的一人，却常挂着笑脸，精神头十足，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还未出宫时，她偶宿母后宫中，燕儿也曾做过她的值夜宫女，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下，向她倾诉将来出宫之后的憧憬：


    母亲和妹妹还在家等着她，待她出宫，一家人拿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做个小买卖，从此她再也不用伺候人，只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惜这一天终究是没有等到……


    “他怎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萧玉容喃喃道，“我虽与他相处甚少，可那日在母后宫中见他，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孩子……”


    “哼，昭贵人行事，早有耳闻。”四公主瓮声瓮气低语，“她宫里死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朝得了势，早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卑贱之人，更变本加厉对待宫人，不把他们当人看！六皇子日日看着，岂不有样学样？”


    如此说来，六皇子生母也是这般，想必这孩子自小看到大，早已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萧玉容默默叹了口气。


    宋渊跪下替她斟酒：“心软了？他毕竟是你血亲兄弟，公主不忍，情有可原——只是如此看来，他，未必能领你的情。”


    萧玉容赶忙默念了几遍“不得干涉他人作死”，又将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宴是好宴，有上好的桂花酒，入口清甜；有剃好的蟹膏，蟹黄如金，肉质鲜美；更不乏宫外吃不着的宫饼，琳琅满目，精致可口。


    只是萧玉容没什么胃口。


    又看了一会儿歌舞，这思绪已飘到九霄云外。


    恍惚间，她余光瞥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至昭贵妃身侧，哆哆嗦嗦往地上一跪。


    来了！


    只见那小太监青着嘴唇，不知说了什么，昭贵妃先是一愣，后又双手颤抖不止！


    萧玉容只听隐隐有声传来，声嘶竭力却又刻意压制般低吼：“还不快去找！若救不上来，你们、你们全部陪葬！”


    她悄悄靠近旁席，凑近四公主：“二姐，发生何事了？你离得近，可听清方才那公公说了什么？”


    四公主目光晦暗不明，手紧紧箍住酒杯：“怕是大事不好了，六皇弟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不知怎地惹怒了他，他把那小宫女推进水里，却不料……小宫女把他也拽了下去……”


    “什么——”萧玉容假意惊惧，一惊一乍道，“六皇弟可曾习得游水？若未习得……他可不能再出事了！”


    这动静终于引来了萧帝的目光。


    他抬了抬眼皮，问道：“出什么事了？一个个慌成这样！”


    这声音从上位传来，如同头顶一声惊雷，让昭贵妃浑身一抖，顿时腿脚发软。


    六皇子若是她亲生的，出了事别人会安慰做母亲的，可偏偏不是亲生，只是养在自己膝下，若真出了什么事，她第一个受到谴责！


    “陛、陛下，也非什么大事……”她努力弯了弯嘴角，尽力粉饰太平，“皇儿淘气，和宫女打闹，那宫女落了水……”


    “哦，宫女落水，捞上来就是了，慌什么。”萧帝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大殿中央。


    舞女们腰肢摇曳，正是一片好风光。


    皇后忧心忡忡吩咐身边宫人：“快去把人救上来，能救活最好，救不活……多发些抚恤银两，送给她家人……”


    皇子落水不是小事，昭贵妃哪敢隐瞒，又啜啜禀告皇后：“皇后娘娘，皇儿也被那该死的煞星拽下去了，臣妾正训斥他们，让他们救人，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你说什么！六皇子也落水了？！”萧帝一声震怒，案上杯盘滑落在地，摔了个七零八碎。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众人皆是心头一惊！


    殿中乐声暂停，萧帝匆忙起身往御花园奔去，惹得一众妃嫔臣子面面相觑。


    待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何事，大家才纷纷起身前往事发地。


    可惜，六皇子的尸身已被摆在了众人面前。


    昭贵妃瘫坐在一旁，不顾湿腻，趴在尸体上大哭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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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她养了没多久，日常也是丢给教养嬷嬷，自然没什么感情，不过此时若她不表现的像亲娘一样悲痛，待会儿萧帝发起狠来，她免不了第一个遭殃。


    萧帝身形狠狠晃了两下。


    “谁害的？”他面色发黑，双目通红，扫视一周之后，将目光猛地投向皇后！


    “是你？是不是你？朕不让你养孩子，把他从你身边夺走，你就气不过要害他！害死朕这唯一的儿子！是不是？”


    昭贵妃正假装悲伤痛哭，听萧帝如此说，也跟着哭喊道：“皇后娘娘失了自己的孩子，臣妾也替娘娘痛心，可娘娘不该迁怒他人啊！这可是陛下最后一个儿子！”


    “是你！果真是你！”萧帝受到蛊惑，咆哮着冲皇后而来，眼看那攥紧的拳头就要打在皇后身上！


    “怎么会是母后！”萧玉容一个箭步挡在母后跟前，“父皇明鉴！父皇同母后夫妻几十年，怎不了解母后为人？纵使她想迁怒于人，也下不了这个狠手！且那宫女可是昭贵妃的人！”


    萧帝浑浊的眼珠子突然一震，整个人停在萧玉容面前。


    “请父皇明鉴！”长公主出列，扑通跪在地上。


    “请父皇明鉴！”四公主也跪地替母求情。


    萧帝僵直着脖子，将头扭至身侧，问身边得力大太监：“可查清楚了？”


    “回陛下，查清楚了，正是昭贵妃的宫女害、害六皇子落水……”那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那宫女也、也得了报应，陪皇子去了！”


    萧帝阴狠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安慰，片刻后又阴沉着目光问：“那宫女的身份……可有疑？”


    公公迟疑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


    宫女的确是昭贵妃当初亲自选的人，与皇后并没有什么牵连，此事干系重大，又有一大群朝臣看着，他也不能胡乱攀咬。


    眼看这份怒气无处发泄，萧帝三两步走至昭贵妃身边，狠狠踢了一脚：“贱人！亏朕如此信任你，把皇儿交给你抚养！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


    这一脚正踹在了昭贵妃腰窝处，疼的她瞬间止住哭泣：“陛下冤枉！陛下且不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还敢狡辩？”萧帝怒极冷笑，“来人！今日所有跟在六皇子身边之人，皆为护主不力，抓起来！包括这个贱人！”


    慌乱中，昭贵妃死死抓住萧帝衣角，胡乱朝人群中指认：“陛下！陛下听臣妾一言，此事、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故意害六皇子……是五公主！”


    她一眼瞥见萧玉容还挡在皇后面前，想到方才是萧玉容急着替皇后辩解！


    且又是萧玉容在宴席上偏偏来迟……


    “是五公主，一定是她！”昭贵人激动喊道，“就属她来得最迟！陛下可问问她，她是否从御花园而来，是否见过六皇子，是否同六皇子身边的宫女说过什么！”


    人群突然安静，数百双眼睛齐齐看向萧玉容。


    萧帝身边的大太监招手，招来了负责宾客之人。


    “五公主确是来迟……最后一个来的。”小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