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作品:《一篇古早师徒虐文》 那弟子的话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道:“昨日弟子将采买清单与银两交于段师弟及其他几位师弟。”
他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位师弟便是彼此采买的负责人。”
那弟子站出来道:“我将师兄交于我的银两与采买的清单分配给几位师弟,商量分头去买后再集合,几位师弟应答下,不多时我们便分开了。”
“几位师弟都在场之时,我便挨着分发足够的银两,照理来说,是点够了的。”
“可归来时段师弟却道,买那物的银两不够,可我点了银钱三次,必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试问段师弟为何不在我分发清点之时说,而是在回来之时说不够?这银两究竟是不够,还是被段师弟花了,只有段师弟自己才清楚!”
“我与几位师弟搜了段师弟的身,却只寻到一支女子用的簪子,我们便怀疑段师弟将这钱拿去买此物了!”
那弟子说罢,将那簪子递到我手中,我接过簪子看了又看。
这是一支极其朴素的银簪,并未坠饰,只有簪身上有些雕琢的云纹,想来也是不值几个钱的。
段灼冷冷地看着他:“师兄走时与我说采买之物,只需五钱,亦只给我五钱,可那物要十钱,我说不够又有何错?”
那弟子见他反驳,便大着嗓门道:“我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段灼倒是冷漠又淡然:“说过与否,只有师兄自己知晓。”
段灼又转头看向我:“且那簪子,是我花自己的银两买的,还请师尊明察。”
他的话音平静,那双漆黑的眼看着我,神色中竟有几分与方才那副冰冷模样不同的委屈与神伤。
酸涩之感在我心头蔓延开,让我怔然,我将眼神挪开不再看他。
我知晓,可能真如段灼所言这般。
但我是师尊,不能表现出倾倒任何一方,于是我并未说什么。
那弟子也急声道:“请师尊明察!我并未说过此言!”
我神色幽幽,落在他们二人之间,约莫是被我看得发毛,那弟子又道:“且不说别的,段师弟可敢说你口中所谓的‘自己的钱’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只有这个“从何而来”,段灼是不敢说的。
果然,段灼埋着头,被捆住的双手握成拳心,他不言不语,青丝垂下遮住眉眼,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却感觉到了他情绪。
那弟子见他低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便步步逼近,趾高气昂道:“念及段师弟出自妖魔一族,品行败坏,难以规训,若是一次,尚且可以原谅,既是同门,我们也当为段师弟求情……”
我:“……”
我都还并未说话,不知他究竟在高傲些什么。
“但!偏偏我与师弟们还在段师弟的房中搜到了许多东西,且还有别的师弟道,上次采买亲眼看见段师弟偷藏银两!”
我发现那名说段灼偷藏银两的弟子正是我指了与段灼比武较技的弟子。
他道:“弟子之前曾与段师弟一同去采买,亲眼所见。”
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鼻孔看人,叫人想一拳把他脸打肿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有多恨段灼,做假证这种事情也能做出来,也不怕段灼报复他。
他上前将置于殿中的箱子打开,箱中琳琅满目都是女子之物,大到衣裳,小到发簪、胭脂。
他指着箱中之物道:“师尊请看,这些都是段灼私藏采买之财所买下的!不知段师弟是恋慕仙界的哪位女仙,竟私藏了这么多女子之物想要赠予她!”
在箱子打开后,段灼的耳根透红,一直延伸到苍白的脖颈,头埋得更低些,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我:“……”
我摸了摸发间的桃花簪,想起了一些与段灼有关的陈年旧事,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些东西似乎都是段灼买来想送给我,但不知出于何缘由,并未送给我。
那弟子见段灼无话可说,那鼻孔比方才还抬得更高一些:“人证物证俱在,我敢断定,就是段师弟偷盗了采买的钱财!”
我并未接他的话,只问段灼:“你可有想说的?”
段灼闻声,缓缓将头抬起来看向我,他那双寂静的眼眸中蓄了些泪,一字一句问我:“师尊也觉得,我品行败坏,难以规训吗?”
他眼中的委屈如雨溢了出来,他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面如死灰,手腕处累累伤痕也不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好似只在意我对他的态度。
我回答:“是。”
想来我的话亦如尖刺,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双手骤然垂下,双眸中流转的泪光缓缓滚落,与他满腹的委屈一同倾泻而出。
他从口中咬出几个字:“弟子并未窃取门内之财。”
其实我知道他没偷,不过也不管他偷没偷,这罪名都是要坐实在他身上的。
旁边的弟子又问道:“那你买这些女子之物究竟是想送给哪位女仙的?”
段灼神色倔强地看着我:“我……”
我打断道:“莫要提及无关之人。”
那弟子这才悻悻收了声:“是。”
我看着段灼,段灼亦看着我,只是他不再说别的。
我心中想,若是段灼此刻发疯说了这些东西是打算送给我的,他自己被逐出师门也就罢了,但如此众目睽睽,我怕这些弟子会一传十十传百,届时不知他们会传成什么样,又会如何说我。
碧水瑶台的门规第一条便是,不得恋慕师尊,违者逐出师门。
门规是我照抄的,但我记性一向都好,过目不忘,这些弟子更是熟背。
我说过之后,在场弟子无一人说话,我的耳根总算是清静了。
我看向段灼,做下了决断:“将段灼关入幽闭五日,若还是不思悔过,再另做惩戒。”
幽闭五日,已是碧水瑶台极重的惩罚,不说五日,就是三日也能将人熬得死去活来。
我本想罚他七日,可七日后还有蟠桃宴要带着他一起参加,去幽闭后恢复需两日,只关五日的话,正好赶得上。
见我如此,段灼低下头,啜泣的声音破碎又细微,越过人群,传到了我的耳中。
他心中委屈,却也只得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想,他是不是甚至有些恨我了。
我不再看他眼中那些细碎而微弱的泪光。
弟子们将段灼带出去,他们神色各异,人人都知晓他是被冤枉的,却并无一人觉得他可怜。
临走前,掌事弟子还问我:“师尊,这些赃物该如何处置?”
整个碧水瑶台只我一人是女子,这些女子用的东西自然也只有我才用得上,但既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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赃物,我便不可能会拿出来用。
我道:“放在我这里吧。”
“是。”
等人都出去,殿中也安静了。
段灼方才跪下的地方留下一下片水渍,那是他的眼泪流下的痕迹。
段灼的钱是卖了桃花精送的桃花泪换的,他不说是怕偷潜入我殿中,我怪罪于他。
他并无修为,用不了这桃花,与旁人关系不好,亦无人可送这桃花泪,如此二者,便可以得出此结论。
至于采买的银两究竟去了何处,估计只有其他几人知道。
至于我说他那些东西可能都是买来送我的,却也并不是我自作多情。
我看着面前的箱子陷入了沉思,亦回忆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我知道箱中的物件已存放许久,我垂眸看着箱中的檀木盒子,我将那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做工粗糙且样式极为普通的竹笛,其上并无花纹或坠饰。
也正因这支竹笛比我所看过的笛子都要普通,故而我才能清楚记得,这支笛子我曾见过。
我的寝殿中放了许多笛子,琉璃的、水晶的、玛瑙的、玉石的,应有尽有,多是我爹我娘送的,还有我爹我娘的那些挚友送的。
从前我爹喜好吹笛,他与我娘能结为道侣,最初也是因为一段笛音,他说我娘听到这段笛音,就知道是他来了。
也因此,我爹在我儿时便教我吹笛。
他们仙去,我也少有吹过笛子,我不知段灼是知晓我会吹,还是歪打正着。
而我回忆起的陈年旧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年的某一日我闲来无事,在碧水瑶台后山人烟稀少之处打坐,我闭眼打坐没一会儿,却听见有人声从林中传来。
那是一个如竹林苍翠的少年音,他好似在独自一人练习着什么,不断重复着,修正着话中的字字句句,似乎这般说他觉得不对,那般说他也觉得不对。
“这是赠予你的。”
“此物是我赠予你的。”
“我想将此物赠予你。”
“……”
从他的话中我大概能明白,他是想将某物送给某人,但却不知如何开口说,于是独自练习起来。
他的话叫我觉得他像是一个初初化为人形的小妖,茕茕独行于世间,就连字句如何组合上都不知。
我躲在暗处,听这少年说着,他的声音清脆悦耳,纵然是细密的念叨,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烦。
我不记得我的弟子中有声音这样好听的少年。
我猜测,如此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想来是送给心爱之人的。
虽然我不懂这些,却也知晓若是我想送云恒某个东西,我只需丢给她便是,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想自己该如何说。
这样坦诚的少年,难免叫人心中生出些好感,我那时也真心希望我这弟子能与他心爱之人在一起。
既是我碧水瑶台的弟子,想来他的心爱之人亦有可能是仙。
且古往今来,只有人妖殊途,仙魔殊途,却从未有过人仙殊途的说法。
且就算是殊途,却也只留得“情愿”二字,也能生生世世亦长长久久。
可我听着听着,却突然听到足以让我瞳孔震颤二字。
是那少年加上了对恋慕之人的称呼。
“见到此物,觉得适合师尊,便买来赠予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