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陷入良久的沉默，莉迪亚索性趁着这会安静的功夫把安格斯和艾伦之间的情形一说，倒把艾德蒙的兴致给勾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安格斯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


    “不能说完全一样，但是很像，有人类的复杂性和不可控性，还有不小的危险性。”


    艾德蒙垂下头，像在思索：“这就是他说的，新的人类？拥有人类的情感，记忆，人类的相处模式。”


    “我不认同，”莉迪亚打断他的话：“安格斯的样子并不好，看起来绝对是个失败品。”


    “你指哪方面？情绪不稳定？还是有坏心思？”艾德蒙笑笑：“那不就是人类的样子么，一直稳定的才是机器人，你看起来就挺像个机器人的。”


    “你才像机器人，没有同情心的那种。”莉迪亚斜他一眼。


    “你是看男人裸-体面不改色的那种。”


    “谁叫你不穿衣服。”


    “谁叫你半夜闯男人卧室？”


    “谁叫你不关好窗户。”


    “银行的大门一直开着，你怎么不去抢？”


    “你要不要拿报酬了？”


    “我......”艾德蒙一下噎住了，过了会子恨恨地把头撇向一边，重新开始查看地面情况。


    “补充一条，合作期间不许跟我顶嘴。”


    艾德蒙抿着唇，看在钱的份上，没再针锋相对。


    这一天过的相对平静，楼下没有任何异样，莉迪亚和艾德蒙把附近其他几栋楼扫视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一切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除了对面房间里的氛围不大好。


    耳机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巴特和阿尔文说话的声音。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阿尔文长久地沉默着，他不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研究成果，可是也清楚这会后患无穷，而杜克利用完自己后，十有八九是不会留下自己的，因为一旦被人挖走，那将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他很矛盾。


    “他们不该被放弃。”


    他视那些机器人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人类，这样的人类无论如何不该被清理掉。


    就像父亲面对没教好的孩子，再错也不能直接杀了他。


    “哪怕他们到处闯祸？你别忘了，科林死了，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尔文又沉默了。


    “这样的机器人还有多少？”


    阿尔文摊开手：“都在公司的一个制造基地里，几十个总是有的。”


    “就没有办法阻止么？”


    “在没有启动之前，直接去掉芯片就可以了，那样他们就会沦为普通的机器人。”


    巴特缓了口气，那就是还有办法了。


    “所以，我们要把那些芯片全部去掉，可是源代码呢？”


    只要杜克手里还有源代码，那芯片不是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呢？取消这几十个机器人的，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你该不会把源代码也交给他们了吧？”


    巴特厉声质问，阿尔文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交出去，我把他藏起来了。”


    “藏在哪里？”


    “就在家里。”


    完蛋了，巴特心想，留在家里一定会被杜克清洗一空的，等他们回去恐怕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让他们去把东西取来。”巴特指着两个青年道。


    “那谁来保护我？”阿尔文这一下倒是清醒了，源代码要保护，他自己的命也要保护。


    不得已，巴特按住耳机：“莉迪亚？听见我说话么？”


    “你说。”


    “能不能帮我们去家里取一件东西？”


    莉迪亚受伤的手搭在枪上，略沉思了一下，就在这沉思的空档，艾德蒙用手肘碰了碰她。


    “看楼下。”


    莉迪亚连忙调转望远镜，朝楼下看去，只见那里出现一个身影，怀里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周围人在那个身影靠近时自动散开，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


    她调整望远镜倍数，发现怀里抱着的是个人，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


    那一身漂亮的丝绸长裙令她想起一个女人来。


    珍妮。


    那是珍妮，已经死去的珍妮。


    “巴特叔叔，安格斯来了，就在楼下，还有珍妮。”


    “她好像......已经死了。”


    巴特刚一转述莉迪亚的话，阿尔文就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


    “安格斯有问题，安格斯不能进来，他已经失控了。”


    莉迪亚心里清楚，不让进来是没有用的，只能盼着那两个机器人和自己能防的住他。


    “巴特叔叔，让阿尔文躲到死角，把窗户都打开，如果安格斯进来，尽可能让他站在窗口位置稳住他，不要起冲突。”


    莉迪亚放下望远镜，转而抱住了她的枪，一系列动作看的艾德蒙也跟着紧张起来，伸手拔出了一直藏在腰后的枪。


    “这就是那个机器人？”


    “对，一个相当不稳定的机器人。”


    “你跟他动过手么？”


    “没有，但我不建议你跟他硬碰硬。”


    莉迪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觉得有必要提醒艾德蒙：“我见过他的同类，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从大楼外墙爬下来过，而且奔跑速度惊人。”


    艾德蒙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抵抗的。


    他更加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枪。


    莉迪亚倒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安格斯如果是冲着阿尔文来的，那他怎么知道阿尔文在这里？他不是才搬来么？


    她还没想出答案来，对面楼里已经有了动静。


    安格斯敲响了阿尔文家的门。


    米白色衣服的男青年开了门，在看见安格斯正面情况时，莉迪亚不禁感慨，曾经那么矜贵的少年，如今怎么成了这种脏污样子。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漂亮的正装，只是胸前的白色蕾丝此刻脏污一片，曾经精心梳理的发丝被血液粘在一起，变成一绺一绺的垂在脸侧，白皙的脸颊上黑乎乎的一片，分不清是暗沉的血，还是脏污的泥。


    而他怀里的珍妮，莉迪亚更加不忍去看。


    曾经漂亮的半边脸颊几乎被打烂，血液染透了胸前衣襟，鲜红的丝缎染成暗黑一片，怪不得楼下的人见到纷纷躲开。


    她不可能还活着。


    莉迪亚弱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个漂亮的妇人，那个矜贵的少年，如今都淹没在一片血污里。


    华贵的丝绸，柔软的蕾丝，全都失去了原本的样貌。


    安格斯抱着死去的珍妮走进那间公寓，把屋里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求求你们，救救她。”


    没有预想中的冲突和矛盾，反而是求救，他想救活死去的珍妮。


    莉迪亚在这边听了不禁好奇，机器人会有死亡的概念么？他们会知道人类一旦死亡，是无法通过另一具身体重生的么？


    沉思间，阿尔文不听劝地走了出来。


    “她已经死了，安格斯，人类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安格斯愣了下，可是很快他就反驳回去：“不，你在骗我。珍妮只是身体死去了，就像我们，你不是可以制造出我们么？那就可以制造出一个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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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就像我一样。”


    “安格斯，你不一样，你是全新的，另一种人类。”


    “那我就要一个全新的珍妮，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珍妮，就像她活着的时候那样，我知道你办的到。”


    莉迪亚听着那头的声音越来越急，知道安格斯正在激动中，而阿尔文那比机械还机械的脑回路显然无法处理眼前的问题。


    “巴特，把他往前引一点。”


    此刻的安格斯站在一堵墙的后面，莉迪亚需要他往前走一点儿，方便自己瞄准。


    巴特收到指示后立刻出声：“等一下，等一下。”


    他走了出来：“珍妮也许不是不能还原，我们可以提供一个躯体，然后你把关于珍妮的一切都放进去，她自然就是珍妮了。”


    “我要和珍妮一模一样的，”安格斯看着怀里的人：“就像......就像昨天，像前天那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珍妮。”


    “珍妮，发生了什么？”


    一句问话使安格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微垂的发丝颤抖着，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


    “不，什么也没有发生，就是不小心，她不小心摔倒了，然后她就这样了，她再也不动了。”


    他撒谎了。


    “现在，我要你们把她还给我，一个全新的，会说话的，会抱着我的珍妮，还给我。”


    安格斯说话磕磕绊绊的，像是卡顿了一般。


    她记得艾伦当初无法处理一些问题时就会这样卡顿，而后失控。


    “问他怎么知道阿尔文住在这里。”


    莉迪亚在耳机里指示，巴特在那边问话，这次的安格斯反应更加迟钝了，呆滞了一下才回答道：“他说的，他说你们可以给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珍妮，今天就能给我。”


    “谁说的？”莉迪亚和巴特同时问出。


    可是安格斯却没有说出名字，只是一再强调“他”。大家都猜得到，这个“他”应该就是阿尔文口中的杜克。


    那是诺瓦公司的创始人，一个十足的野心家。


    无论如何，阿尔文今天是给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珍妮的，杜克骗了安格斯，倒霉的只能是阿尔文了。


    “让他把珍妮交给你。”


    巴特遵照莉迪亚的指示，向安格斯伸出双手：“安格斯，把珍妮给我，我来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这样我们才能做的出来。”


    “你见过她的。”


    莉迪亚心中叹气，就连艾德蒙听到这时候也忍不住吐槽：“这对面楼里人的脑回路，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个都不像个人，倒是那个机器人，比人更像人。”


    “不许说话！”莉迪亚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分心，安格斯不会给她机会打出第二颗子弹的。


    她见过他是如何关闭艾伦的，那个速度比那个壁虎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莉迪亚深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那头巴特努力圆谎的声音。


    “我见过，可是阿尔文没有见过，如果需要一个一模一样的珍妮，你需要把珍妮交给我们。”


    “我今晚做不出来珍妮。”


    莉迪亚简直想把阿尔文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长得什么样，这种人是怎么造出这种机器人的？怎么能蠢成这样？


    身边的艾德蒙不禁啧了一声，对面的巴特也已经无语，只有安格斯快要暴怒了。


    “不！你今天就要把珍妮给我，如果不把珍妮给我，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安格斯冲阿尔文怒吼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企图更好地威慑阿尔文。


    莉迪亚眼看着他走出墙壁，暴露在打开的窗户前。


    她闭上一只眼，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