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沧珠有泪(三)
作品:《古意山河录》 沧和州府衙之上升起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照彻漫长的暗夜。
一只手推开窗,发出“吱呀”声响。那手并不宽大,反而有些纤瘦。手背有两道浅白的疤痕,虎口处,结着厚厚的一层茧子。
张晚晚摊开自己的双手,反复看了几遍。比之醉仙楼姑娘们的纤纤柔荑,她更爱自己这双能握紧踏月,取人性命的手。
“吱呀——”,邻间的窗户也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窗前。
张晚晚转过头去,直白地看着林枫:
小疯子本就气质干净,沐浴后,眉眼染上水汽,人又白,像是山野里的青竹吸取月光,成了精。
散下的发擦干,用绿带拢束。莹莹的光华在他周身流转,叫张晚晚看得心神都宁静下来。
张晚晚顶着一头打散在身后的湿乱头发,杏眼一瞬不瞬,含着笑意:“晚上好啊,小疯子。”
林枫闻声看向这头,那双格外明净的杏眼似有清泉流动,跃动着山栗子一般毛茸茸的灵动调皮。
“晚上好,晚姑娘。”见张晚晚撇撇嘴表达不满,林枫想起什么,又改口道,“是‘晚晚’。”
张晚晚便笑着,满意地移开视线,去寻那九天之上的月亮。
她双手托腮,食指轻敲,发尖滴落两颗细小的水珠,连声音也十分柔和:“沧和州的月,和在桐城看到的月,都很亮。山中的月亮,和都城的月亮,也没有什么不同。”
林枫笑答:“万年前的月,和如今的,也并无不同。”
“你怎么知道万年前的事情?”张晚晚嘴角扬起。一月以来,她难得偷闲,便想和林枫说些有的没的,舒缓一路而来的疲惫。
“因为前人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林枫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想来万年前,也是如此。”
“小疯子说得在理。”张晚晚点点头,因笑意鼓起的脸颊肉从指缝间露出,红润鲜活。
“小疯子,”她唤道。
“嗯?”林枫回。
“等你查清真相,等我找到师父,我请你去云州山中做客可好?”
女子目光闪动,似在回忆从前日子里的温暖:“我很会抓野物,可以炙来给你吃。还会酿一点果子酒。山里的木屋也是我和师父亲手建起来的。”
那一处天地,盛放着她人生大半的珍宝。
“好啊。”
声音温润,和人一样。
“不早了。”得了回应,张晚晚冲林枫一笑,带着毫不设防的亲近之意,“明日,我们去会一会那笑面小人无能蠹虫付春生吧。”
“好。”又是一声轻应。
张晚晚关上窗,在心中接了一句:“此时相望亦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桐城初见时,小疯子身上带着股压深的戾气,现在却如清泉一般,干干净净的,这便很好。
她很喜欢他放松下来时的那份柔软。与平日里表现出的温润不一样,是一种,短暂卸下灭门之仇的静谧。
安静到,让人可以勾勒出万年之前,天上皎月的模样。
……
巳时一刻,张晚晚从熟睡中醒来。这是她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洗漱好,活动两下筋骨,拿起踏月,走进院中。
沧和的水汽比桐城和俨城都更充足,一夜之间,便起了大雾。水汽微凉,湿漉漉地贴在人脸上,叫人立时清醒。
州衙前堂用来处理各类案子,后院则是修葺成一排排大小、陈设都相似的客舍,以便往来大商和官员居住。
昨晚入夜没来得及细看,今日一见,院中的花草树木却是有些异样。尤其是靠墙四个角落,竟然种了四株名贵的香木,不太符合州府的行事风格。
她正打量思索,遇林枫差老仆前来,要张晚晚去前厅一叙,说是要和付大人商议“以工换粮”一事。
见张晚晚看院中树看得出神,老仆解释道:“沧和州客舍是由海珠行首钟满楼义捐建成,这香木也是从他的院子里移栽来的,说是有安神之效。”
张晚晚点点头移开视线,随仆人走到前堂。那仆人行礼告辞。
“林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安抚民心,又能想出‘以工换粮’之法,当真是青年才俊,官途必然亨通!”
甫一进门,便见到那不过而立之年的官员,对林枫如此说。
官员着一身五品浅绯官服,比朗宁的从五品知州,和林枫的八品巡察御史,都要有份量。
但林枫官阶虽小,刚赢下北狄比武,又得亲赐令牌督查赈灾。是多年来继杨天翊之后,武王萧焕跟前的又一红人,任谁都不敢怠慢。
官员笑眯眯地对着林枫,却拿捏好分寸,没露出叫人生厌的谄媚相。
张晚晚几步走到林枫身旁,站定后,双手抱臂,也没有要向那人打招呼的意思。
林枫出言道:“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并非官场之人。”又转向张晚晚,清润的眼中似有深意,“这位便是赈灾使,付春生付大人。”
付春生受了轻慢,也不恼,笑着看张晚晚手中的踏月,一再点头:“这位姑娘,便是京中比武场上的红衣女子吧?真是气度非凡,巾帼不让须眉!”
张晚晚对此奉承无动于衷。她在心中把“笑面虎”与“无能蠹虫”的称号与此人对上,冷静思索:
这人身在沧和州,倒是对京中的消息十分熟悉,应当是太子倚重的亲信。
付春生再度被冷待,也不生气,只继续与林枫商议灾后重建:“朗大人今早一提起此事,我便差人去与钟满楼钟行首商议。”
他长了副讨喜的罗汉相,满脸都是和善的笑,让人极容易卸下防备:“钟行首决议捐助部分家财,做购买木材之用。”
张晚晚和林枫都不是普通人,一听此话,眼神交错,便明白付春生是在抢功。
“如此甚好。”林枫本不想居功,有个巡察御史的名头,已足够他行走四方。付春生所做之事对百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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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便好。
他端起草叶茶,垂下眼睑,看着舒展的叶片,开口道,“不知付大人可否向林枫引荐‘钟行首’?”
“林大人来得不巧,钟行首不小心摔了腿,近些日子都在私宅中休养,不会见外客。”付春生摆摆手。
见林枫皱眉,又极为体贴地补充,“待行首身体康健后,付某再为大人引荐可好?”
林枫将茶杯稳稳放下,轻轻颔首。
“林大人连夜草拟重建名单,太过耗神,不如先回客舍休息?”付春生提议道,“大人还需多注意身体。”
林枫拱手告辞,与张晚晚一同走出前堂。
张晚晚心直口快:“他这是想卸磨杀驴,要你识相点,别去争他的功劳。”看一眼秀逸出尘的林枫,又深悔自己用错了“驴”字。
林枫精神还算好,只是眼下乌黑藏不住,给他添上几分真实:“如此也好,有时间可去查水闸之事。”
他抿了抿唇,理出头绪:“要见钟满楼,可以去找钟无悔引荐。我想先去查一个人。”
张晚晚配合道:“谁?”
林枫唇色有些淡,清声道:“设计大坝的水利官‘云时鸣’。”他的语气忽然低下去,“此人失踪多日,留下两个养在老宅的小儿女,无人看顾。”
“小七和小八?”张晚晚表情微愕,见林枫没有否认,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半晌,她抬起头,岔开话题叮嘱道,“小疯子,那笑面虎句句藏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
她看着林枫淡淡的唇色,认真道:“‘醉红尘’未解,一年内,你都要注意休养,不可过度操劳,尤其不可受伤。‘逍遥丸’我也会提醒你按时服用的。”
张晚晚紧赶慢赶,为防林枫再行险招去喝青竹叟那拆筋痛骨折磨人的苦药汤,比武后便加紧研制解药。最后以百毒血和钩吻为主材,制成了能解“醉红尘”的“逍遥丸”。
林枫每月服用一粒,配合药浴,便可将体内毒素渐渐排出。
“对了,这药还有点别的作用哦。”张晚晚神秘道。
林枫瞥见张晚晚手心那道淡粉伤痕,因生出愧疚,牵动“醉红尘”,胸口泛出密密匝匝的疼痛,轻声问道:“有什么作用?”
张晚晚见林枫敛起的双眉,便知小疯子又动了心绪。她将手藏到背后,明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午后再来寻你。”
她摇晃着踏月,粉色裙裾轻快扬起,给林枫留下一个仲春般充满生机的背影。
张晚晚行动如风,走出州府后,一个踏地便飞上街对面残屋房顶,引得观望百姓一阵惊呼。
这残屋原本是个观景台,视线开阔。即使塌了一小半,也仍是沧和州中最高的地方。
她站在危楼上极目远眺,见房屋层叠,芦花飘荡,平静的河流旁,有人在浣洗衣裳。
再看一眼洪水肆虐后泥沙遍地的沧和州,期待终有一日,这里也能恢复成从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