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韵芷进门时手中还拎了一袋烤红薯，想来管叔管婶为了万家的生意，还特意用心学过如何烤红薯，否则，也不会烤的与万家二老一样香甜。


    这会儿，院中的下人都没在，顾韵芷随手关上大门，正欲迈步，却看到顾宝琴鬼鬼祟祟躲在屋檐下。


    顾宝琴半弯着身子，一只耳朵紧贴连接客厅的门板。


    顾家院落连通客厅的这一道门，是半面玻璃半面实木，顾宝琴刚好藏在玻璃片下，堪堪冒了点头。


    顾韵芷狐疑上前。


    只是不待她问，顾宝琴就皱着鼻子瞪向她，两姐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屋中闲言的顾泽和李春月就闻着味道走了出来。


    李春月也喜欢吃烤红薯，刚来上海时，她时不常就去街边买几个解馋。


    直到某次，她拎着烤红薯在半途遇上两位家世显赫的太太。


    二人瞧见她朴实无华的打扮，手中还拿着这不入流的吃食，便不怀好意的笑道：“顾太太，您好歹也是顾大夫的现任太太，怎好当街买这种东西来吃，可真是——”


    掉价。


    两人虽没把话说完，但李春月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李春月回来后，顾宝琴见她脸色突然变差，便追着问缘由。


    李春月有些伤感的学了几句，顾宝琴却直接抄起笤帚要去找他们算账：“当顾太太又怎么了？顾太太也是个人，难道他们王太太李太太不用吃饭放屁上厕所吗？”


    “您嫁给我爸是因为你们相互喜欢，你是你，他是他，什么掉价？女人又不是男人的挂件！！”


    顾宝琴一向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约束感，所以她就站在院子里骂了半个钟头粗鲁话。


    李春月好求歹求半晌，才拉住她，不叫她去找那两位太太算账。


    可顾宝琴因此，也越来越厌恶原来的顾韵芷。


    原主是被牵连的没错，但顾宝琴总在想，如果不是那个叫作白梅的女人，莫名其妙横插在她爸妈之间，李春月又怎会受这种委屈。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看不上李春月做小三罢了。


    但她并不认为李春月是小三，顾宝琴觉得，白梅才是！


    再有就是，原来的顾韵芷虽性情柔弱，可言行举止却处处将她给比下去，顾宝琴不喜被家规约束，顾韵芷偏偏对父母言听计从。


    逢人见了顾韵芷，便要夸她一句大家闺秀。


    看到她，就只会摇头叹息一句性情顽劣。


    尤其，她还发现顾韵芷从不买街边小吃，烤地瓜这种东西更是不会出现在顾家这样的家庭里，顾宝琴瞪过来，原本是觉得顾韵芷弄出来的味道打断了爸妈的悄悄话。


    可当她反应过来顾韵芷买了什么后，神情却变得怪异起来。


    这段日子，顾韵芷已经逐步记起了许多原主的往事，对于刚刚顾宝琴投来的目光，她也猜到了原因。


    顾韵芷不得不在心中叹息一声，替原主抱一抱不平。


    那日李春月被两位太太奚落，顾宝琴最后虽没去成，但原主却偷偷的去了。


    而向来说话温声细语的原主，却难得硬气了一回。


    她同两位太太说的理由与顾宝琴相差不多：“女人不是挂件，我妈也不是小三，你们不知细节就恶意造谣，别忘了，上海也是有法律的！”


    只不过，原主隐瞒了自己的好心，她也并不想听李春月和顾宝琴的道谢。


    顾韵芷不由在心中想，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来，但求原主在另一个世界，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想完，她灿然一笑，亲昵的拉着李春月和顾宝琴说：“快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李春月见到许久没吃过的烤红薯，自是满心欢喜。


    顾宝琴也别别扭扭拿了一个。


    顾韵芷递给她烤红薯时，还趁机小声问了句：“你刚刚偷听什么呢？”


    顾宝琴一昂头，看向顾泽和李春月：“那你怎么不直接问他们！”


    顾韵芷：……


    其实顾韵芷第一念头想的便是，顾泽也许是在跟李春月商量要送顾宝琴留洋之事，而李春月听了顾宝琴的话，面上确实带了轻微的心虚。


    而顾泽比起她，似是要镇定不少，目光也从顾宝琴身上转到了自己身上。


    “没什么，我跟你妈再商量为你相看的事。”


    “什么？”


    “相看？！！”


    顾韵芷惊怔。


    旁的顾宝琴听罢，分明也被他们的话给震惊到了。


    顾泽看向她，眼中流露出几分她无法读懂的考量：“你也大了，总归是到了要成家的年纪，我们也适时该为你考虑终身大事了。”


    “最近我物色了一个人选，小伙子不错，和你又是同行，等安排完了，你就去见见人家。”


    “爸爸还是很为你着想的，将来你们结婚，互相之间也有共同话题。”


    顾韵芷：……


    她没想到顾泽会这般决定，看来，上次沈砚抱她回来的事，顾泽的心中确实很不爽。


    不对。


    好像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顾韵芷没有回应顾泽，而是又偷觑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李春月。


    李春月这会儿正紧张的捏着手帕，身形也微微颤动。


    而且李春月侧着身的姿势，直接避开了跟顾宝琴正面相对，顾忌的对象分明是顾宝琴而不是她。


    她在观察李春月，李春月也正偷看着顾宝琴。


    顾韵芷无奈地吐出口气，怎么感觉自己是给顾宝琴顶了雷啊！


    她哼的一声白了眼顾宝琴，绕开她兀自上楼去了。


    然而，平时只有顾宝琴瞪她的份儿，今个忽然被对方瞪回来，顾宝琴惊讶的直追着她喊：“你干嘛瞪我，我招你了？”


    “真是买的什么破红薯，一点都不甜！”


    顾宝琴吐槽完，却还是拿着红薯咬了一大口，然后也溜溜达达上楼去了。


    两个闺女一前一后消失在门旁，李春月却没忍住笑出来：“老爷，你发没发现，最近宝琴和韵芷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了。”


    可一想到他们方才商议之事，李春月又默默掉了两滴泪：“我是真舍不得宝琴离开我们……”


    顾泽也叹声道：“叫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


    清早，顾韵芷一出家门就看到辆熟悉的庞蒂亚克停在路口，结果她还没从震惊中缓回神来，挎着书包去上学的顾宝琴就幸灾乐祸站到她身边：“你和沈砚是一点都不藏了是吧？”


    “别忘了，你马上要去相亲呢。”


    顾韵芷也没搞懂沈砚怎么来了，而且沈砚应该也不会这般明晃晃的把车开到门口呀。


    她正当发愣时，车窗便被轻轻拉下。


    姜如沁从其中探出头来，看着她笑：“韵芷，小砚告诉了我们你家中的地址，所以我就顺路来接你了。”


    姜如沁身边，一身黑色西装的沈以，也微微朝她点了下头。


    顾韵芷这才从怔愣中拉回了意识，原来是沈家二少爷送太太上班，顺便过来的。


    再看一眼车牌，果然不是沈砚常开的那辆。


    然而，顾宝琴却警觉的看了他们一眼，又望回她：“顾韵芷，我就说你这几天总鬼鬼祟祟地打扮成这样，你是不是被报社开除了？”


    顾韵芷“啧”了声：“去上你的学，还管到我头上了。”


    顾宝琴被怼，气的跺了下脚：“好赖不知！”吼完，就大步跑开了。


    顾韵芷迈步上去，主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商学院安排的这次秋游地点是学校附近的百花公园，这个时节才刚入秋，虽说百花是不容易看到了，但枫叶却很漂亮。


    秋游不按学年，抽签三个班一组，每组去一天。


    也是巧合，万小顺和孙晴他们班，刚好就被组在了一起。


    顾韵芷和姜如沁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后，寻着孙晴他们班找了过去。


    孙晴班级的班长是黎爱，也是茶园活动女生组的其中之一。


    黎爱梳着齐耳短发，额前也是剪得溜齐的刘海，女孩笑起来和孙晴一样甜，看到他们还大声朝他们打招呼：“姜老师，白老师，在这里！！”


    顾韵芷第一眼看到黎爱，便觉得这姑娘眼中有星星。


    因为是助教，所以顾韵芷大部分都表现的安安静静，她跟在姜如沁身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队伍中的同学。


    乔淼似是正出神的望着湖对面的枫树。


    乔淼修长的身形立在风中，动也不动，仿若一尊被精雕细琢出来的木头美人。


    来的这几日，顾韵芷发现乔淼其实话并不多，女孩走路总是昂首挺胸，一水黑的长发被养的极好，一直留到了腰处。


    乔淼看着与黎爱很是不同，主要是气质不同。


    如果说，黎爱是活泼可爱的类型，那么乔淼相比她，给人的感觉就要成熟许多。


    乔淼望着枫树，远处的一名男同学，也正看着她。


    顾韵芷注意到，对方也不只是干看着，他身前架起了一张画板，男生用手指比量了下距离，然后就握着素描笔慢慢画了起来。


    顾韵芷好奇的凑过去看。


    男生画的很专注，画功似是也不错，短短几笔，就将乔淼的神韵勾勒的细致完全。


    顾韵芷有些惊叹他的画功，只是赞许的话尚未出口，画板上没能完成的画纸就被人猛地抽走。


    男生与顾韵芷都纳闷地抬头望去，留着半长头发的高年级学长，就面无表情撕了那张画。


    男生惋惜自己的心血，不满道：“你做什么？！”


    对方则趾高气扬地瞥了瞥他，而且也毫不惧怕顾韵芷这名新来的助教，“谁给你画她的权利？没有得到本人的允许就随便来画，侵犯人权了吧？”


    高年级学长笑嘻嘻一句，随后，目光渐冷：“我是在帮你啊，小学弟。”


    那人说完，撕碎的画纸扔了一地，离开时又故意撵了两脚，随即，大步流星的回了自己班的位置。


    被“教训”的男生只好委顿的收了画板，目光也是一眼都不敢往乔淼那边望了。


    男生离开后，顾韵芷却依旧停在原地。


    无他，顾韵芷只是注意到了那位学长的鞋。


    她见过这鞋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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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在舒家车上。


    许是顾韵芷离开班级队伍太久，黎爱有事要和她说，便主动跑过来寻她：“老师，你……在看谁？”


    顾韵芷被喊回神，立刻又疑惑地看向黎爱。


    为什么黎爱见到她的第一句重点，是打听她在看谁？？


    顾韵芷不觉得自己神经敏感。


    她垂下眼瞥向满地的碎纸，以及踩踏在上面狠狠碾压过的脚印，她选择坦言道：“你看到刚刚走过去的那名同学了吗？头发长长的那个？”


    黎爱神情恍惚了下，有些气弱道：“没、没有。”


    黎爱这会儿看着安静了许多，刘海被微风吹起，露出藏在头发里的晶亮双眸。


    但现在在看，她眼中的星星却已经消失了。


    顾韵芷眉头轻皱，正欲拉着她回去，跑过来寻他们的郎丽玉、苗琨瑶和段彤雯，就哈哈笑着围住了顾韵芷。


    郎丽玉的表情可不似黎爱那般畏畏缩缩，而是主动拉住顾韵芷道：“白韵老师，你刚刚问的那人是舒厌。”


    顾韵芷：“舒厌？”


    苗琨瑶也道：“对啊对啊，舒学长是不是很帅？嘿嘿！”


    段彤雯啧啧白他们一眼，抢着跟顾韵芷说：“白老师，你不知道，舒厌跟咱班乔淼——唔！”


    “哎呀，你捂我嘴干嘛！！”


    她不满意的冲黎爱嚷嚷了句，然后又大声道：“我又没说错，舒厌她就是在追乔淼啊，而且乔淼也对舒学长有好感吧，不然怎么会答应跟他约会？”


    黎爱声音小小的反驳了句，但气势明显不足：“他们哪有去约会……”


    段彤雯：“怎么没有？要不你问问苗琨瑶和郎丽玉，我们可是都看到过的！！”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似是越说越兴奋。


    段彤雯向来不喜欢藏秘密，同学们也都管她叫“漏勺段”。


    她得意地哼了声，拉着顾韵芷继续爆料：“老师你知道么，茶园后边有棵古树，古树能许愿的，上次我和苗琨瑶去玩，还看到舒——”


    段彤雯又被黎爱捂了下嘴。


    黎爱似是有点生气，拉下脸道：“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乔淼和舒厌没什么关系，你非要把他们讲在一起，有想过乔淼的感受吗？”


    段彤雯听了，也被她激怒，女生顺了一把马尾辫，瞪着眼道：“我说乔淼，说你了？”


    “你总在这儿激动什么？”


    段彤雯“呵呵”两声，忽的声音拔高：“怎么，你不就是嫉妒人家乔淼漂亮，连商学院有名的舒大才子都喜欢她吗？”


    “你，孙晴，你们不就是嫉妒她吗？！！”


    又是嫉妒。


    顾韵芷听到这句话后，见黎爱小脸已经变得惨白，她忙把二人拉开，又给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姜如沁使了个眼色。


    姜如沁拉着段彤雯，又招招手将苗琨瑶和郎丽玉也给叫走。


    顾韵芷带着面上一片萎靡地黎爱，一起慢慢往湖边走去。


    寻到一棵人少的枫树下面，顾韵芷将女孩拉坐在草地，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安抚地拍了拍黎爱道：“黎爱同学，老师其实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可以说给老师听吗？”


    “老师当你的心情垃圾桶～”


    顾韵芷温声细语，掌心轻轻按在黎爱背上，指缝间流出的温度渗进女孩的校服中，黎爱便轻微的叹了口气。


    二人在湖边坐了好一会儿，黎爱才开口：“白韵老师，我、乔淼还有孙晴，我们仨一直关系很好。”


    “我们绝不是段彤雯口中说的那样，我们并没有嫉妒乔淼。”


    顾韵芷理解的点了点头，没有打断她。


    黎爱呼了口气，又小声说道：“之所以有这种谣言传出来，主要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次书法比赛，我们仨都是书法爱好者，也一直有参加学校的兴趣班。”


    “不过比赛当天，评委被乔淼的爸爸给买通了，明明乔淼那天状态不好，但她还是得了第一。”


    “其实这事乔淼也不知道，主要是她爸。”


    “我倒是不太看中名次，毕竟最初对这个感兴趣，也是被乔淼和孙晴带的。”


    “但孙晴不是，她很重视这次比赛。”


    黎爱似是越说越伤心，眼眶也逐渐红了起来：“其实就是巧合，孙晴听说乔伯伯在背后操纵比赛，就气不过去找乔淼说。”


    “当时正赶上舒厌开始追乔淼。”


    “段彤雯看到乔淼和孙晴吵了起来，所以就误以为，孙晴是因为舒厌才跟乔淼吵架的。”


    “但我能怎么办啊……”


    黎爱有些伤神的捏捏眉心，“我也跟乔淼说是她爸的问题，乔淼却坚信她爸不会干这种事，然后那几天，我和孙晴就没理乔淼。”


    顾韵芷听懂了。


    孙晴和黎爱先后跟乔淼决裂，同学看到了，就更以为他们俩都是因为舒厌。


    可顾韵芷听完，似乎觉着不太对劲，于是又道：“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跟乔淼和好的呢？”


    姜如沁曾告诉过她，孙晴失踪前还跟乔淼、黎爱一块放学回家。


    显然，他们的关系又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