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州近来突然出现一位神棍，名字起得是一派仙风道骨，叫“独孤仙翁”，据说算东西算得准如神。


    小事可以算，如家里的猫走丢了刚从哪个方位去找，今天去赌坊第一把赌大还是赌小能赚点钱；大事也可以算，譬如今年科举是否可以中举人，家中商铺选此处是否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只是，他行迹神出鬼没，据说只算有缘人。


    “你见过独孤仙翁吗？”


    “他之前在大其，我倒是路上碰见过一次。据说最近是在锦安出现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婉言原本在看书，闻言好奇地望向溪月。


    “我想见一面呀。”


    “想不到你学识不错，还迷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溪月笑而不语。这个独孤仙翁，于她而言，是一个需要争取的重要npc。前世，杨知府便在差不多的时间迷上了道学，时常请了这独孤仙翁上杨府，不知是有什么本事，竟能一直获得青睐。杨演心提起他，也是一脸信服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啦。之后我可能不能时常出来了，被我父母亲说了。”


    萧婉言皱成了个苦瓜脸，依依不舍地与溪月道别。


    溪月站在佳府门前，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街角，叹了口气。还有些舍不得……每次与婉言相处，都是她难得放空的快乐时光。


    本来，她看她的坏名声似乎也未真对佳家店铺的营业造成过大影响，还放下心来了，结果倒是真切影响了她的交友。


    溪月正打算往屋里走，却瞥见一抹绿色急匆匆地从不远处过来了。是她的侍女柳青，神态不知为什么显得慌张，乍一见到她站在门前，吓了一大跳。


    “……小、小姐！”


    “嗯。消息怎么样？”


    溪月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往旁的想，只问了她今日吩咐的事。


    “办妥了，答应了三日后与小姐在城外垂花湖边见。”


    “太好了。”


    溪月笑了起来，再一次觉得前世的记忆万分宝贵。原来这独孤仙翁凭借着自己有几分本事，确实十分清高，但人之一世，只要还在红尘，终究躲不开一个“情”字。


    前世，杨知府实则是帮他解决了他爱而不得的这件事，仙翁才愿意一直跟着杨家人的。而她现在，只需要抢先一步，如法炮制……


    “小姐请这仙翁会面，做什么？我总还觉得，女子单独与旁的男子见面……”


    溪月总被柳青说道此类观点，有些烦了，转移了话题：“没事的。对了，为何办妥了，你方才一脸那样的神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她原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柳青的神色竟再次不自然起来：“没、没什么的。我可能只是有些累了，还请小姐原谅。”


    “那你去歇息吧。”


    柳青走后，溪月仍是觉得不对。难道是出什么事了？说起来，前世柳青也算一直恭恭敬敬为她办事，而她却并未特别关照对方……


    思及此，溪月叫来了佳家的管家：“想问一下，柳青家中的情况怎么样？”


    管家答道：“父母已去世了。先前原本有一个哥哥在佳家名下的粮铺做事，后面因为小偷小摸给赶了出去……据说后面在外面犯事给人打伤了，一直卧床。”


    溪月皱起了眉：“这事怎么没人和我说过？”


    管家奇怪：“是柳青的家事，没必要来叨扰小姐的。何况柳青自己应当也是不好意思跟你求助，毕竟是她哥哥先损害了佳家的利益……”


    溪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了。这么一来，她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溪月结婚之后，柳青仍跟了她许久，直到三年左右才自请还乡的，理由似乎就是要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哥哥。


    可她哥哥如果生活不能自理了那般久，中间是谁在照顾呢？柳青拿了自己的月钱去请人吗？


    溪月越想越觉得古怪。直觉告诉她柳青的月钱应该不足以能请到那样的无微不至照顾的“住家保姆”，那是有谁在帮她？


    而且，如今再想起来，无法令溪月不在意的一个点是，柳青是在她父母死后离开她身边的。


    与此同时，当初溪月愿意让父母离开淼州前往晚州，也有柳青在旁劝说的功劳。是柳青说，她打听到母亲想家了，十分想回晚州看看外祖父外祖母。


    “王家倒台后，老爷盐运使新上任，跟着一块回去，也能给从小不受家中重视的夫人出口气。”


    溪月便同意了。于是，父母先打道去接收王家在晚州未充公的铺子，随后再回家，却在去铺子的路上就出了意外……


    即便那是意外，埋怨不得任何人，可溪月直到现在都在埋怨自己，便也不可抑制地怨了一下劝她父母出行的所有人。


    正还沉浸在思绪中时，却只听见外头车马的声音响起。溪月一愣，脸上转瞬间露出一抹笑来。


    是她妹妹溪水，今日从隔壁灰城回家来了！


    “溪水！”


    溪月走至门外，便瞧见一个穿着米白色青竹暗纹衫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巴掌一般大的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出乎溪月意料的是，她没有立刻扑过来甜甜地叫她姐姐，而只是朝她点了下头：“姐。”


    嗯，虽然，虽然也笑了，但是对比起前世这个时候，也太过冷淡一些了吧！


    这个不像一开始的溪水，倒像是前世出事过后的溪水。


    想到这，溪月的心情又黯淡了些。妹妹从小就比她更聪慧、更有经商头脑。只是前世，她结婚过了不到半年，妹妹溪水便在灰城的铺子里受到歹人侵犯，坏人伏诛后也一直郁郁寡欢。


    按照现实世界的病症来讲，溪水那会应当是得了抑郁症。


    只可惜，前世她因为出嫁的缘故，对溪水的照拂也不够多。她曾想把溪水接来与自己一起住的，对方也不愿……


    “姐姐。进去吧，外面有些凉了。”


    溪月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嗯。”


    重生真好。重生可太好了……


    她这一世活着，可万万不能只为完成什么出去的目标努力。要回到现实世界固然重要，但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也是真实的，这里的人们也是真切需要她守护的。


    她会阻止妹妹被侵犯的事情再次发生。


    迎回来妹妹后，一家人先是快快乐乐地一起吃了顿饭。父母亲一直问溪水问题，譬如灰城的铺子利润几何，是否有难题要解决，当地的官人是否好说话，等等等等。溪月一边听着妹妹滴水不漏地回答，一边给她碗里夹各种各样菜，心里觉得很幸福。


    想前世，她刚穿越过来，很多关于盐业和锦朝的问题不懂。问父母怕露馅，她就问溪水，溪水也像现在一样，什么都答得很好。


    前世，若不是溪水出了事，她才是最适合佳家大当家位置的那个人。


    吃完晚饭后，溪月正要回房去，仔细寻思一通利用贪墨案报复杨演心的大计，溪水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姐姐。”


    “嗯？”


    “我们一块说说话吧。我……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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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念你。”


    溪水眼中的复杂叫溪月有些看不懂了。她望着对方那张瘦削的小脸，莫名地开始心疼：“我也很想你，溪水。”


    “要说话就进来坐呀。”


    两人又进了屋里。窗边的桌上养了一盆白牡丹，此刻正在月光下舒展着柔软的身体。溪水走过去摸了摸花瓣，又转了一圈看，似乎很是喜欢。


    “你喜欢的话，我一会让柳青送你房里。”


    溪月又从外面端进来一些茶点，看见溪水的模样便说。溪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沉默了一会，突然道：


    “姐姐的口味似乎变了。以前，你更喜欢红牡丹。”


    溪月“嗯”了一声。她从前确实喜欢艳丽的东西，觉得有生命力，如今却是心境变了，喜欢更素雅的花。


    白牡丹就正正好，颜色清淡，美得内敛。


    溪月正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又只听得溪水接着道：


    “……其实倒也不是变了，且不说还是牡丹……你离开之前，那窗台上养的，也是白牡丹。”


    “……什么？”


    溪月以为自己听错了。离开之前，窗台上的白牡丹？


    恍然间，她死前，溪水哭着喊“姐姐”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又想起来系统说的，【部分人物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没什么。”溪水似乎不愿再说，只走过来坐下，溪月却按捺不住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以为系统惯会捣乱，只会让她的敌人有记忆，却万万想不到……


    “溪水。”


    溪月的眼睛湿润了，鼻子也很酸，忍耐着才没有让泪流下来。


    “姐姐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是吗？”


    溪水几乎立即明白了溪月的意思。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姐姐。”


    随着她喃喃地开口，再度叫出这两个字时，那方才看起来还有些冷的脸部线条骤然化了，顷刻间露出了柔软的样子。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先前的表现似乎都是伪装，溪水宛如顷刻间卸下所有坚强那般，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溪月倾身抱住了她：“我也觉得。你还在，太好了。”


    溪月明白溪水在说什么。对于重生的人来说，身边的人依旧是原来的人，但与上一世相比，又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


    最主要的不同就是，他们并没有多一世的记忆。


    因此，溪水见到她，会有种终于见到了可以真正交心的人的感觉。溪月也一样。


    她们有一盏茶的时间，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溪月仗着背后溪水看不见，还用手悄悄抹了两次眼泪。


    “你怎么变这么瘦了呀。”


    两人分开后，溪月又再度端详起溪水的脸来。她还想问问对方在灰城如何，有没有再遇见前世的歹人时，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小姐，城东钱庄的伙计来找您。”柳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城东钱庄的伙计？溪月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呢？


    “让他等着，我这就来。”


    溪月拉着妹妹一同去了垂花门。门前站着那人她记得，是钱庄里跑街的，先前罗照来闹事要钱，自己就是喊他支的银子。


    那伙计见了她们，先行了礼：“大小姐，二小姐……”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见没有人，才低声说了起来。


    “今日，我见到大小姐身边的柳青，竟然与那罗照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