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觉醒

作品:《汤秘书今夜不下班

    章铭朗感受到背后的奇异触感,意识到可能是汤依后一僵,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


    汤依正伸出几只细细的手指挡着鼻尖。


    见前面的男人转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他背后:“粉底蹭上去了。”


    汤依的眼睛很亮,此刻罕见地有了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试图藏起那点失措,就像平静湖面突然投进一枚石子。


    章铭朗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心中像是被什么给击中,某种感情满得快要溢出。


    “没关系。”


    他已经是在凭借身体的条件反射回复她的话,实则灵魂早就飘到天外。


    孙羽扬将两人看起来熟稔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攥紧膝盖上的拳头,狠狠咬着牙,心底一片酸涩。


    章铭朗转过身看见孙羽扬,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一瞬间回魂,清清嗓子,恢复刚才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年轻人,好好搞搞酒吧的事业,好好赚钱,不然谁跟你谈恋爱?”


    他扬起头看天花板,一副万般感慨的模样:“想当年,我出国努力学习几年,回来进公司入职总裁,压力山大地每天拉业绩做成绩......”


    孙羽扬听到“总裁”二字,被戳中了痛点。他一时间顾不上什么别的,脑子一抽打断他的话,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在高贵什么呢?你们这些白领也就是看着光鲜,背地里多少勾勾搭搭乱七八糟的你们心里清楚!你说你是总裁,你敢说你和你秘书清清白白只有工作关系?”


    汤依心里一凉,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有些失态的孙羽扬。


    从平常很多接触来看,她多少能感觉到他或许总对自己在酒吧工作有些自卑。


    但她从没看出来,孙羽扬竟然也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章铭朗显然被他的话气到了,他冷笑一声,语气急促而尖锐:“你思想就这么龌龊?总裁秘书四个字一出来你就要往那些方向去想?这是你莫名其妙的偏见!要是按照你这么想,我还说你开酒吧的心术不正没有正经工作呢。”


    孙羽扬梗着脖子反驳:“都是人,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工作的?”


    “是啊,都是人,你又何必用有色眼镜看待秘书职业?”章铭朗步步紧逼,“更何况我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劝你好好工作赚钱,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的职业。”


    他停顿一瞬后再次开口,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凿进孙羽扬的心:“你一听见白领就应激,是因为你自卑,你打心眼里就没有瞧得起过自己的职业。连你自己都没勇气尊重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尊重你?”


    孙羽扬感觉自己被他的话重重一击。


    他不得不承认,章铭朗说得对。


    他就是自卑,他就是瞧不起自己。


    他被父母打压,被亲戚嘲笑,久而久之他甚至开始习惯别人的另类眼光,习惯别人对于他职业“不正经”的评论。


    如果有一天有人站出来,说你的职业没任何问题,靠双手双脚赚钱,不比光鲜亮丽的白领丢人。


    他反而会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


    孙羽扬无力地开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爸妈他们都......”


    “你也说了,他们是你爸妈,不是你。”


    这句话不仅让孙羽扬抬起头,也让他身后一直默默听着的汤依心中一颤。


    是啊,父母是父母,不是她。


    她想到这么多年来的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嘲讽和逼迫。


    他们让她相亲,她去了。他们让她干什么,她都干了,甚至依然无知地寄希望于下一次。


    说不定呢,她劝自己,说不定下一次,父母就能懂得尊重她了呢。


    五年了,她近乎哀求的希冀,最终换来的是欺骗。


    汤依感觉眼睛很酸。


    章铭朗说完这句话后,三人都陷入沉默当中。


    “你们干啥呢,大眼瞪小眼的。”许笑笑和程禾从不远处回来,见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面面相觑,疑惑地开口问。


    孙羽扬如梦初醒,汤依也从回忆中反应过来。


    他吸吸鼻子,匆匆朝许笑笑喊了声“姐”,就一瞬间跑得没影儿了。


    程禾看着他竟然没和他招呼一声就远去的身影,张大嘴巴伸手指向自己:“我是隐形人?”


    这话一出,大家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还有些凝固的气氛瞬间转暖。


    章铭朗笑着转过头看汤依,她没注意到他的注视,正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笑得前仰后合的许笑笑。


    他看着她的侧脸,舒心地笑了。


    其实刚刚对孙羽扬说的那些话,他是有私心的。


    早在和汤依的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的父母不支持她的工作。再联想到她和海归男并不愉快的相亲,再傻也能猜出来,坐在那里,她并非乐意。


    她和孙羽扬一样,是被父母所谓孝心给裹挟的人。


    但汤依比孙羽扬强得多。


    她有一颗强大的自信的内心,她真心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恶语相向。


    但他不希望看见她这样。


    不希望看见在秘书岗位上闪闪发光的汤依,总是要回头在意那些拖累她的泥潭。


    但章铭朗却又实在没有立场和她讲这些话。


    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对孙羽扬说出那些话,也是想提醒身后的汤依——


    不要在意,勇敢做自己。


    他仰头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偏过头对汤依说:“我和程禾先走了。”


    “什么?”汤依一心去看许笑笑,只瞥见身边的男人转头对她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注意到他具体说了什么。


    章铭朗倒也没想些什么,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重复一遍:“我说,我走了,你好好玩。”


    喷薄的热气铺洒在汤依的耳垂,她心里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与他拉开距离。


    他被她突然的动作和瞪圆的眼睛吓了一跳。他看见汤依不自在地捋耳边发丝的动作,才忽然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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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不是,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他反而红了脸,有苦说不出。


    汤依默默坐回去,扶住桌前的酒杯,没有作声。


    章铭朗见她不表态的样子,一下急了:“你别,你表个态吧,想骂我变态还是警告我以后有点边界感,你好歹说两句啊。”


    汤依声音很低,鬼使神差地说:“我又没怪你。”


    “什么?”这回是章铭朗没听清了。


    两人扯来扯去,汤依实在不耐烦了:“行行行,你是变态,以后离远点,行了吧?”


    章铭朗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汤依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行了,我走了。”他起身朝她挥挥手,拽上不知道还在和许笑笑掰扯着什么的程禾,消失在Heaven门口。


    虽然这么大个人坐在身边,让汤依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不可否认,他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汤依明显感觉到那些放肆贴在她身上的冒犯目光少了很多。


    许笑笑伸手在汤依眼前挥了挥,汤依回过神。


    “不得了啊姐妹,你这老板玩得真花啊!”


    许笑笑啧啧称奇,捻起汤依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继续说道:“已经熟到能披外套的程度了?”


    汤依这才意识到他没拿外套。她扬起头往门外张望,俩人早没影了。


    周一给他干洗好再送去办公室吧。她默默想。


    “还回味呢?他走啦!”许笑笑见她半天不吭声,故意出言调笑道。


    汤依低头转转杯子里剩下不多的酒,摸了摸耳垂,承认:“是玩得花。”


    “你小心点别被骗啊,这人看着经验丰富,城府不浅。”


    “想什么呢,谁傻到和上司谈恋爱啊......”


    汤依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她坚信根据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将工作和生活划清界限、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对她而言不算难事。


    只不过,她这一次的反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少了点底气。


    酒量果然不练就退步。


    汤依感觉脸烫烫的,头也有点晕。她当即决定回去。和许笑笑一商量,俩人决定一起回汤依家。


    洗漱完毕后,汤依从浴室出来,感觉人清醒了许多,反而少了些困意,有点睡不着了。


    许笑笑早就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酝酿睡意。


    酝酿着酝酿着,脑子便开始神游。


    她细细回想着一个多月以来,和章铭朗几乎称得上是玄幻的相遇和相识过程。


    从相亲误删上司微信,到酒吧偶遇,到昨天的“表白”,今天的外套和耳垂边的他的气息。


    汤依感觉耳朵又开始发烫了。她伸出手轻轻碰碰,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她又瞥向衣服架上挂着的冲锋衣外套,脑子里又一次变得很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被章铭朗全方位地入侵了呢。


    汤依听着身边许笑笑有规律的呼吸声,想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