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旧时王谢堂前燕2

作品:《但闻环佩声

    钟离昧坐在窗边任劳任怨地剥核桃皮,谢羲和这位大小姐当然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她倒也没闲着,正苦大仇深地与一枚绣花针较劲。她剑舞得行云流水,偏偏对这小小的绣花针又些束手无策。


    “我可真搞不懂谢兄,让你绣花,莫非你以后还真自己去绣花补衣服不成?”钟离昧面露不解,“我娘爱我爹爱得死去活来,不也都是手下的人绣好了,她再败两笔,好让人知道是她亲手绣的。”


    谢羲和绣得极其认真,只是翠竹歪歪扭扭,倒像是被风雨摧折过的残枝,多了几分潦草,少了几分风骨,却又有一股野蛮生长的劲。


    钟离昧觉得没眼看,他敢说,他自己补得衣服都比谢羲和一个姑娘家家绣得好看。


    针线穿梭间,谢昀光的呵斥犹言在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羲和,你的剑,太快、太利,不懂回护自身,就用这绣花针磨一磨你的剑心,学一学藏锋守拙!”


    那是谢昀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谢羲和说重话。


    她刚到建康的时候,在郊外踏青游玩,却见一锦衣男子纵马践踏良田,老农跪地哭求,反被鞭笞驱赶。


    谢羲和年少气盛,岂会坐视不理?当即出手教训。不过几招,那男子便狼狈而去。


    但不久后,他竟领着何庇前来寻衅。谢羲和当时并不认得何庇是何人——即便认得,以她的性子,也定会装作不识,照打不误。


    当夜,何庇领着十几个私兵围堵她所在的别院,谢羲和双拳难敌四手,终是负了伤。


    这件事还是谢昀光来收的尾。他没有对谢羲和发火,只是罚她绣花,又亲自去何府拜访,却不提让她道歉的事,反倒是何庇被家里责罚。


    因为谢昀光,如今的谢羲和才收敛许多。否则,杨衙内可不就是意外落水这么简单了……


    谢羲和头也不抬道:“兄长既然交代我了,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钟离昧语带讥讽,“未雨绸缪?磨练心性?还是说……那位如今行事愈发莫测,在谢兄正着手整肃佛寺的当口,自己却服起五石散,开始求仙问道。北边战事急需银钱,指不定何时就要发难,若是那群和尚的油水刮不下来,反而来场‘白衣礼佛,缁衣朝堂’的论道,把谢家陷进去,到时你好靠这个养家糊口?”


    谢羲和眼刀一横,按住腰间的“无忧”,作势欲起。


    钟离昧连忙告饶:“羲和妹子,冷静、冷静。是我失言。”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没多少悔过的意思。


    谢羲和没和他计较,钟离昧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这些事她也并非不知。


    司马惠的皇位,几时真正稳当过?司马一脉的疯癫像是刻在骨血里,才太平了几年,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叔伯兄弟,就又蠢蠢欲动起来。而这位曾对兄长处处倚重的皇帝,如今却也像换了个人,屡出昏招,有意为难。


    他自个儿躲在深宫禁苑,终日诵经服散,妄图超脱轮回、羽化登仙;转头却将整肃佛门、清退僧尼这等招尽天下骂名的脏活,全推到谢昀光一人的肩上。


    这佛门积弊已深,早非清净之地。寺院广占良田,隐匿佃户,僧尼不事生产,不纳赋税。诸多大寺以“长生库”之名,做放贷取利的勾当。息高子母,盘剥百姓。


    借契上盖的是佛门金印,背后撑腰的却是盘根错节的世家权贵。不少豪强借寺产逃避徭役,罪人藏身僧袍之下,国库日虚,兵源难继,朝政渐衰。


    可这些层层积弊、庙堂算计,百姓如何得知?


    他们或许也曾受过高利盘剥,却只见金身宝相庄严、梵音清净如昨;只道诵经可消灾解厄,只记得灾年寺院曾开仓施粥。只要彷徨无依时,低头诵一声“阿弥陀佛”,便从那虚幻的慈悲中求得片刻安慰。


    谢昀光要面对的从来不只是几间寺院、数亩田产那么简单。虽说如今世家以谢家为首,但王、桓、何、庾哪一家不曾执掌过朝纲?哪一家没有几座受其香火供养的名刹?哪怕谢族内部,也非铁板一块。不少人持反对意见,不愿伤筋动骨,担心会动摇家族根基,暗中联络各族老,对这份差事百般阻挠。


    一旦整肃佛门,触怒了背后的世家,背后的利益牵连便会悄然运转。他们只需稍加引导,市井流言顷刻就能化作民间滔天的怨愤,“与民争利、断绝生路”的污水就会被泼在领头的谢昀光身上。


    他们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在清丈田产时暗中阻挠,在朝议问责时集体保持缄默,在流言四起时作壁上观、冷眼旁观,便能让谢昀光举步维艰。


    若非谢昀光心甘情愿,不在乎自己青史污名、千夫所指,只在乎边关得守、战事平息;要不是谢昀光骨子里还恪守着氏族体面的“忠君护国”信条,恪守着自己心中的道,她可真想劝谢昀光反了!


    因为谢昀光,谢羲和也不得不遵从这君臣纲常——谢家可以与王共天下,却不能真做了乱臣贼子,夺了天下。


    钟离昧的话虽说难听了些,但若在事前说,都可以当成忠言逆耳利于行;事后说,则是闲言碎语秋风凉,马后炮而已。


    谢家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可谁又知道,明日会不会就成了倾覆楼阁,落得个门庭零落、任人践踏的下场。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墙上那幅墨竹图,上有题字:“乱雨泼天,孤青不折,任尔东西南北风。”落款:乙未仲夏,谢昀光醉笔。


    那幅画,距今已有三年,她的目光落在了停云水榭中央,那棵桂花树下的两人身上。


    钟离昧随谢羲和目光望去,好奇地问:“我说,树下那位黑脸煞神……究竟是何来历?”


    谢羲和眼底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


    三年前,正值永安王司马惠争夺帝位的关键时期。谢昀光因属永安王一派,遭族中力保太子的长辈打压,被遣回陈郡暂避锋芒。


    这本就是世家大族惯用的两头下注之策。谢家从不做孤注一掷的买卖,两位最有胜算的皇子身后,都明里暗里站着新旧两代谢氏族人。不论最终谁登临大宝,谢家皆可屹立不倒。


    那段时日,谢羲和日日守在兄长身侧。兄妹二人于陈郡老宅中推演时局。人在陈郡,棋盘纵横,决胜于千里之外,落子却是这天下的归处。


    谢氏祖宅深院,修竹翳翳,溪流泠泠。庭阶之间,芝兰玉树,罗列而生。


    竹荫深处,一曲琴音悠然荡开,随心而起,应这时局、应这心景而生。


    琴音初起时如细雨叩竹,清越孤寒,声声涤尽尘嚣;转而似暗流奔涌,隐闻金戈铮鸣,飒沓如风雨将至;终末化作千帆过尽的淡然,余韵坚韧不绝,恰似竹根深扎岩隙,默然向上,静待春归。


    谢羲和闻声起舞,一招一式应和着琴韵在一旁练剑比划,剑光流转如月下秋水,身形起落间带起满地竹叶轻旋。


    他们早逝的双亲,曾立愿携手江湖,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怎奈夙愿未酬,终究为了家族、也为了天下那些尚在漂泊、无家可归之人,接手北府军,并肩战死沙场,这才换得了如今十年的太平。


    谢昀光继承了父母的遗志,而谢羲和继承了他们的遗愿。


    张不疑就是在那时循着琴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他眼中没有谢羲和,只看见了谢昀光和他的琴。


    那时的他看起来失魂落魄,似哭还笑,似喜若悲,没有半分仪态可言,全不似如今这般冷峻难亲。


    他嗓音沙哑,似已多年未曾与人言说:“此曲……可有名?”


    面对这样一个不请自来、闯入私人府邸,脖子上有着古怪刺青的不速之客,谢昀光面色不变,只将琴音徐徐收于一指,抬手引他坐下。


    谢昀光淡然一笑:“随兴而奏,尚未得名。阁下若有雅兴,不妨入座一听。”


    两人坐而论道,一人抚弦问心,一人闭目聆意,还未互通姓名,便已互引为知己。


    日影偏斜,淡茶已凉,二人浑然忘了还有他人在场,最终,宾主无言,惟相视而笑。


    谢羲和被人晾在一旁,倒也不觉得气恼。她许久没见兄长这么开怀,正想悄悄离去,却在抬眼间,却发现墙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个绯衣少年郎。


    绯衣少年懒散地坐在墙头,垂眸浅笑,腿一晃一晃的,好不闲适,仿佛坐在自家院中一般自在。一把棠木剑斜靠肩头,也不知是不是拿来唬人的玩意儿。


    谢羲和出身富贵乡,自幼耳濡目染,对古物自有一番眼力,目光掠过他腰间时,不由一顿。


    那是一对周朝旧制的银铃,属王公规制,少说也有百年光景。只是,不知是何故,银铃随风轻摆,却不闻其声。


    “你刚才那剑法是你自创的?”


    谢羲和挑眉:“你是在‘偷师’吗?”


    绯衣少年不置可否,从墙头翩然跃下:“你看好了。”


    他信手起剑,身形回转间衣袂翻飞,招式间不见锋芒,剑势如四季更迭,起若春芽破土,承若夏云舒卷,转似秋叶离枝,合似冬雪寂然。


    待最后一式尘埃落定,他懒懒道:“此间真意,恰在去来之间。”


    谢羲和看得如痴如醉,对谢昀光所言的“藏锋”心有所悟。她将他的剑法完整复刻下来,她没有停歇,顺势将自己未尽的剑意续上,两套剑法在她手中浑然一体。


    绯衣少年眼含笑意,棠木剑迎上谢羲和的“无忧”。竹影婆娑间,双剑相交却不带杀气,数招过后,二人心有灵犀般同时收剑。


    两人行剑礼,互通姓名。


    “这剑法可有名字?”谢羲和问。


    “不曾有名。”姬浮岚带着几分随性,随手弹了弹棠木剑,“见你舞剑,这才心有所悟。如今它已不独属于我,不如由你命名?”


    谢羲和垂首沉吟,来回踱步,恰在此时,一片青翠竹叶打着旋儿飘落掌心,她眼前一亮:“不如,就唤作‘去也来去’?”


    姬浮岚闻言微怔,随即抚掌而笑:“去也来去……好个‘去也来去’!妙极!”


    这便是谢昀光、谢羲和、张不疑以及姬浮岚四人的初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钟离昧道:“这不是只知其名,其他一概不知吗?”


    谢羲和放下刺绣,把钟离昧剥好的嫩核桃放在自己面前,漫不经心道:“这些还不够?难道要三书六礼,问名纳吉,将人家生辰八字、师承来历都打听个明白不成?”


    “不对。”


    “哪里不对?”


    钟离昧沉默片刻,声音低了几分:“从那时起,你就不怎么主动寻我玩了,做什么都要喊上他。”他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谢羲和的表情,“昨日见你的时候,你不惜以身试险来试探,对他颇为在意。你该不会……是对那小子动心了吧?”


    “胡想什么呢!”


    谢羲和矢口否认,解释道:“他们明显不是尘世中人,迟早要走的,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


    谢羲和眼睛闪了闪,忽然意识到什么,促狭的笑意浮上唇边:“说这么多,钟离昧,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钟离昧不想理她,板起脸道:“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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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了。”


    他把谢羲和面前的那碟核桃一端,转身就走,步履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谢羲和望着他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哼哧哼哧——她分明看见钟离昧的耳根红了。


    如今想想,她和钟离昧,打娘胎里就认识,是谢昀光以外,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一个人。


    昔日还在陈郡的时候,两人终日厮混,狼狈为奸,是陈郡有名的一对狂徒。


    他们曾将欺男霸女、附庸风雅的豪商捆于街口的槐树下,效法古人“射覆”,以路边的桑葚掷其白衣,绛紫斑驳如孔雀开屏;也曾将欺压良民的豪奴绑在马后游街,在酷吏督邮寿辰大摆宴席时,偷用官印,在县衙照壁题“五柳遗风”四字,惹得满城窃笑。


    诸如此类巧计层出不穷,陈郡境内凡有劣迹者,皆避其锋芒。


    这般行事,既带着三分名士风流,又藏着七分少年顽劣。陈郡百姓暗呼痛快,世家族老却捻断胡须——这二人从不循常理,哪怕做了好事,也让旁人看了又气又笑,可敬又不可信。


    只是,两人都喜欢做把控局势的执棋人,各有傲气,合作时难免各执己见,意见相左,各行其道。因此,结局虽好,过程总少不了些鸡飞狗跳,到头来还得匆匆补救。


    每每事发,二人又开始团结一心,争相揽责——这是钟离昧的对外说辞。


    实际上,大多时候是谢羲和替钟离昧担过。


    只因他们心知肚明,谢昀光总是帮着谢羲和兜底的。而钟离昧从小喜欢摆弄母家祖传下来的阵法图章,不爱动弹,身子骨只比他卫家那位见人易犯晕症的表兄好那么一点,要是惹他那个古板严苛的爹动怒,真挨了家法,怕是小命休矣!


    等谢羲和去了建康,两人这才分开了一阵。不久后,钟离昧父亲病故,他随母亲诸葛氏返回外家,两人于建康重聚。


    氏族之中的阴司从来屡见不鲜,毕竟是寄人篱下,资源争夺、宗亲子弟的嫉妒排挤,皆成常态。钟离昧性情渐转,开始学会示弱。


    谢羲和也愈发谨言慎行。谢家表面光鲜,实则如立危檐。


    登得越高,脚下踏着的人越多,觊觎的眼睛便如芒在背,不知多少双手隐在暗处,想伺机将他们拖下云端。


    二人那些“勾当”虽由明转暗,情谊却一如往昔。若不是钟离昧今日突然提及,谢羲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有些忽略钟离昧了。


    谢羲和自我反省了一下,随即抛之脑后。


    钟离昧也不想想,这怎能全然怪她?


    若钟离昧能像姬浮岚那般顺手又好用,与她性情互补、心意相通,总是与她一拍即合,不爱费神谋划,不会和她争主动权,却总能适时查漏补缺、妥帖善后,她又怎会在做“坏事”的时候想不到他?


    想到这里,忽觉身侧微风轻动,转头一看,姬浮岚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房中,正望着墙上那幅墨竹图怔怔出神。


    “姬浮岚,你发什么呆啊?”


    姬浮岚眨了眨眼,目光仍停留在画上:“你既心存顾虑,为何不肯随我一同修行?至少可留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谢羲和笑了:“修道可能让我御剑飞天,瞬息千里?以一人之力,破万钧之势?”


    “御剑青冥,不过是凭风借力之道,一旦无以为继,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姬浮岚摇头,“若你只为自己、为你兄长,学个本事过得好些,倒也不难。但若你想护住更多的人,就该知道,单凭‘术’是远远不够的。”


    谢羲和点头赞同,问:“那可能练就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为我所用?”


    姬浮岚解释道:“没有真正能点石成金的法术,撒豆成兵也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谢羲和没有半分失望之色,又问:“大道旁门中,可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可能请仙扶鸾,问卜揲蓍?”


    姬浮岚目光闪动:“逆乱生死伦常,必有后患。至于卜筮之道……我有一故友最善此道,可他却说‘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自缚手脚,徒增烦恼’。”


    谢羲和轻笑一声:“那修道能如何?炼丹服饵,餐霞饮露,驻颜不老,寿与天齐?”


    姬浮岚眼中挣扎:“炼丹服饵是旁门左道,但确实有人从此道成了‘假仙’。只是,天地尚有尽时,何况于人?若你真想保留此世躯壳久些,可修涅槃道。”


    还真当我想长生不成?这南朝有宫里那一个就够闹腾的了。


    谢羲和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你可知什么人最爱数着日子过日子?”


    姬浮岚尚在思索涅槃道的事,摇了摇头。


    “将死之人。”谢羲和目光锐利,“死得其所,好过百年孤寂。所以,不要,没意思。”


    姬浮岚听出她话中的讥诮,默然不语。半晌,他才心有不甘地开口:“那你说,什么才有意思?”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极。可我偏偏喜欢与人斗,其乐无穷矣。”谢羲和笑了笑,以绣花针作剑指天,大放厥词,“只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否则必要将这天地搅个天翻地覆!”


    姬浮岚若有所思:“女儿身便做不成了?”


    “倒也不是。你也知道我的,我就随口一说。”谢羲和有些不好意思,“要是真捅翻天了,谁去顶呢?我可负不了那个责。如今的生活我甚为满意,不需要改变。”


    突然觉得,若有个不按常理出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执掌朝纲,或许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正认真思忖着计划可行性的姬浮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