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池楚浠自然是要回苍山的。


    紫珞每日都在屋前翘首以待，今日午时终于等到了主子归来，一回来还是两位，她喜出望外。


    “池娘子，张豆娘已经带着孩子回去了，她的两个男人一个死了，一个被虞中丞带走，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池楚浠嗯了一声：“那就好，你得空了给她送些钱粮去。”


    “好勒！”


    “您两位可算是一起回来了，真好。”紫珞一脸高兴地去张罗饭菜。


    池楚浠严肃地对她道：“我们有要事要回长安，一路上或许不会太平，你不必跟着，等时局稳定下来，你再回干娘家中。”


    “那时若我不在，你就只管待在裴家，或者你让景二郎将你赎回去也可。”


    紫珞一脸呆呆地看着池楚浠，眼眶都红了：“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偏偏要把奴婢丢下，娘子要将奴婢一人丢在苍山，叫奴婢何时才能回去？”


    池楚浠道：“你不必伤怀，能回去时自有人会跟你传信，届时你再离开苍山也不迟。”


    池楚浠本意是不想紫珞跟着她涉险，谁知紫珞转头就跪在了景序昭面前。


    “求二公子带着奴婢一起，奴婢伺候池娘子习惯了，有奴婢在的话池娘子一路上会舒服许多，奴婢可以烧火做饭，洗衣端茶……”


    “二公子带上奴婢吧。”


    紫珞这一番话戳中了景序昭的心窝，他当即点头同意：“你跟着便是，也不多你一个。”


    池楚浠略带娇嗔地看了紫珞一眼：“你这丫头还真是劝不动，何苦要跟着我吃这些苦头。”


    紫珞抹着眼泪噗呲笑笑：“奴婢跟着池娘子这么久，根本没吃过苦头。”


    “娘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奴婢是上辈子攒的福气这辈子才能跟着你。”


    池楚浠无奈地叹了口气：“允你跟着便是，只是有一点，若我让你离开你就得离开，这可不是玩笑话，或许可保你性命。”


    “你答应我，我才带上你。”


    紫珞重重点头：“奴婢答应。”


    家中的小仓库已经许久未曾打开了，池楚浠端着烛台，生疏地拧开了锁眼。


    景序昭紧随其后。


    她道：“当年阿耶的手稿都在这里，旁人都不知晓，他当时藏得很好，以为连我也瞒了过去，谁知我躲在暗处偷偷瞧见了。”


    景序昭道：“是当年的验尸格目吧。”


    池楚浠：“嗯。”


    仓库门一推开，灰尘便呛得池楚浠转过脸去。


    头一转，景序昭便抬袖帮她挡了灰尘，池楚浠的整张脸都在景序昭的庇护之下，她还能闻到他方才涂过伤口的药味。


    幸得仓库不大，池楚浠很快便将那份泛黄的验尸格目从箱底翻了出来。


    这不是原本，而是父亲匆忙誊抄的一份。


    借着烛光看去，上面记录着死者伤口的特殊模样，流血异常以及一些其他细节。


    图纸上还模拟画出了凶器，是一把带有放血凹槽的刀。


    父亲画的凶器与实际的凶器极其相似。


    池楚浠道：“阿耶是对的，他什么都是对的。”


    景序昭沉声道：“他是苍山县最好的主簿，崔尚礼是个百姓爱戴的好官，本不应稀里糊涂死在苍山，当年你父亲没能严惩凶手，那便由你来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


    池楚浠眼眶发酸，哽咽道：“我会的。”


    真正的验尸格目当年早已被烧毁，如今这本誊抄的记录也能派上一些用场，池楚浠将它收进了行囊里。


    选定了日子准备出发。


    池楚浠准备去一躺温县令府邸。


    景序昭拦住她道：“去哪儿？”


    池楚浠道：“我还想去见见靳伯母，她亲眼见过卓潇的过所，万一她愿意帮忙呢，终究是多一份助力。”


    景序昭道：“不必去了，她和她女儿早已不在苍山。”


    “不在苍山？”池楚浠一怔，“她带着温妹妹能去哪儿？”


    景序昭道：“他们已先一步去了长安，放心吧，不会有人起疑，他们两母女会比咱们顺利许多。”


    池楚浠眼中有几分担忧，那毕竟是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子，更何况她们还知道极其重要的秘密。


    能安全到长安吗？


    思量许久，她选择相信景序昭。


    无论他是用什么手段说服靳伯母揣着证据去长安的，她相信景序昭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早在之前就说了，无论景序昭做什么，她都一路相随。


    景序昭给了温迟一张假的调任令，温迟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临走前，温迟还恭贺道：“祝景县丞前程似锦，以后就在长安青云直上了。”


    景序昭笑笑：“多谢县令，告辞。”


    令温迟没想到的是池楚浠也跟在景序昭后边一起走了，他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池老弟，你女儿这几年倒也真是坎坷，跟的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他摇摇头转身进屋。


    小花道：“县令，夫人和小姐去走远房亲戚到底何时归啊？怎么一直也没个信。”


    温迟摆摆手：“我也不知，留了封信便走了，你们说可曾是我哪里得罪她们母女？”


    几个不良人一齐点点头：“应该是。”


    温迟无奈地晃晃脑袋，准备看今日要处理的公务。


    夫人是有外地的远房亲戚，可这么多年从未去过，如今怎么突然要去拜访，温迟也想不明白。


    出行路线规避了招摇的地方，尽是一些能投机取巧的小道，用假身份蒙混过关更容易。


    当下的处境恐怕很难让他们活着回到长安，瑞锦长公主要他们的命。


    此去路途必定艰难。


    每每看到舆图上清晰的路线池楚浠就会安心不少，这于他们而言是保命的东西。


    青州陈娘子不远千里去到长安，等了三年才等到皇上的车驾，池楚浠也下了同样的决心。


    走的路过于偏僻，一路上基本没看见有什么逆旅之类的地方，别说歇脚了，就是连喝口茶的地方都难寻到。


    眼见天快黑了，紫珞道：“池娘子，夜间还是歇一歇吧，这样赶路不是个好法子。”


    池楚浠点点头。


    几人四下望了望，远处能看见几家农户。


    景序昭领着他们朝最近的农户家走去。


    他与屋中男人聊了几句，给了他一些钱，男人收了钱便招呼池楚浠她们进去。


    男人特地看过景序昭带的过所，知道池楚浠与景序昭是夫妻，而紫珞是他们家的奴婢。


    两人的穿着看着虽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样子，但好歹给得起钱，男人也就留下他们，给他们腾出一间屋子。


    池楚浠和紫珞终于有了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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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休息的地方，她看着假过所发呆。


    她的假名字叫林希，与柳钲淳是夫妻，婉贞她的贴身婢女。


    这样的身份在外行走更容易蒙混过关。


    紫珞打了个地铺就了事。


    池楚浠默默往床里边爬了一截，让出许多空位来。


    “过来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她道


    景序昭嗯了一声，就在池楚浠旁边和衣躺下。


    不让人起疑的最好办法便是演戏演得更像些，若是有人质疑他们的身份，捅到村里的里正那里，闹出事来就不好收场了。


    池楚浠和紫珞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谁也没说什么。


    紫珞做好奴婢该做的事，轻手轻脚吹灭了烛火。


    一夜安眠，几人在农户家简单吃了饭便出发了。


    景序昭看着舆图道：“快到青阳县了，届时咱们去好好吃顿饭，这几日在路上委屈了你们。”


    两人笑着摇摇头，没觉得委屈。


    “赶路嘛，是这样。”紫珞道。


    这几日路上的天气都还不错，可刚到青阳县的地界就下起了毛毛雨。


    前路呈现灰蒙蒙的一片。


    景序昭勒令马儿跑得慢了些，好让池楚浠她们能看清他的身影，不至于在迷雾中走散。


    紫珞道：“奴婢怎么觉得阴森森的，这可是夏日，奴婢都觉得凉。”


    “二公子，池娘子，你们觉得呢？”


    池楚浠道：“这里的天气是不太好，或许是地势的关系。”


    景序昭道：“这里三面环江，地势低矮，容易出现这类天气，慢慢走就好，不急在这一时。”


    池楚浠朝左边一看便瞧见一条蜿蜒的江，她道：“这便是洛清江了，我在各类舆图上见过好几次。”


    景序昭道：“再往前走便是灵江与洛清江交汇之处。”


    没走多久，即使隔着雾气也能看见明显交汇的两股江流，几人停下看了一会儿。


    忽然，紫珞指着灵江那边道：“那是什么，是有人要过河吗？”


    池楚浠朝她指的方向看去，见着江心似乎有一艘小船，船头上站着个人，整体的身影很是模糊，所以紫珞才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池楚浠骑马往前跑了一段，距离江心更近了些，可并没有比方才看得更真切。


    依旧是模糊的一艘船影，船头站着个人。


    说是人也不太像人。


    那道人影很是奇怪，他的身影很高很细长，像是竹竿外套了一件衣袍。


    江风一吹，那件黑色的衣袍便剧烈飞扬，仿佛要将里面的竹竿吹落江中。


    “怎么会有这么瘦的人……”池楚浠喃喃道。


    “啊！”紫珞忽然惊叫一声，“好像不是人！你们看他的脸！”


    “是白骨！”


    紫珞顿时脸都白了。


    雾气散的那一瞬间池楚浠也看见了，那人的面部的确是白骨，在雾气的掩盖下显得极其阴森可怖。


    “会不会是一具干尸？”池楚浠道。


    “不是。”景序昭紧紧盯着那人影，“他动了。”


    池楚浠惊起一层薄汗，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她有时依旧会被吓一跳。


    散开的雾气很快又遮上，但他们依旧能看见那道人影动了，他半转了个身，似乎正面对着他们。


    即使没有对视，几人也觉得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