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又到了血族捕猎时刻。


    街上油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格蕾丝擦去嘴角血迹，刚走出小酒馆，猛地停下。


    空气里似乎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圣气，干净、冷冽，却又诡异地隐蔽。


    但这感觉太过细微，她并不能十分肯定。


    她收起懒散，立马跑去找薇薇。


    “薇薇，你快仔细感受一下，这附近是不是有驱魔人，我不太确定。”


    薇薇闻言，闭眼感知。


    那份气息难以察觉，像是被精心收敛，只在不经意间透出一缕。


    “是驱魔人，好厉害，你如果不说，我根本察觉不到。”


    格蕾丝皱起眉，声音沉了下去。


    “只能是罗南。那家伙会收敛神圣气息，不仔细分辨根本认不出来。”


    “罗南？”


    “就是我那丈夫的弟弟。”


    说完，格蕾丝抓住薇薇，脚步一转，朝着巷道深处跑疾行。


    那里有个隐蔽的小门，出去便是森林，很容易甩掉追踪者。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赶到小门的时候，格蕾丝突然觉得脚底下陷，她下意识一把推开身后薇薇，自己顿时彻底坠入一片金色。


    “格蕾丝！”


    薇薇滚倒在地，急忙爬起来。


    地面缓缓亮起，一道隐匿的符阵浮现出来，银光交织，表面翻滚着圣力。


    “这阵！我刚才明明没看到啊！”


    阵法光芒像锁链一样攀附在格蕾丝身上，她被困于阵心，魔气被镇压，只觉身上力量正一点点消失。


    “别过来！”


    格蕾丝对着薇薇厉声喝止。


    “你若是靠近，也会被困进来！”


    薇薇急得眼眶都红了。


    “那怎么办？！”


    格蕾丝强撑着用魔气撕裂束缚，银光灼痛她的肌肤，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血腥味。


    “他……他快到了。一会儿他出现，你就对他下蛊。哪怕只能撑一瞬，也……也够我脱身了。”


    薇薇屏住呼吸，使劲点头。


    下一秒，一阵风掠过，神圣气息愈发浓郁，有一高大男子的身影逐渐靠近。


    “抓到你了，格蕾丝。”


    可他刚迈出下一步，空气骤然扭曲。


    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初的家里，看见格蕾丝单手举起他健硕的大哥，低头趴在大哥脖颈那里吸血。


    见他回来，她抬起头，带着邪恶的笑容，扔掉软绵绵的男人。


    “大哥！”


    罗南成功被薇薇拉入幻觉。


    就是那一刹那，格蕾丝怒喝一声，魔气爆裂，符阵被硬生生撕开。


    银光炸碎，格蕾丝冲出陷阱，扑向薇薇，虚弱的身体直接倒入薇薇怀中。


    “走！”


    薇薇抱住格蕾丝，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便化作一道红光，带着格蕾丝瞬移而去。


    幻境中的罗南眼看大哥身死，却愈发觉得眼熟，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他咬紧牙关，诵出圣文，周身被圣光包裹，终于从幻境中挣脱。


    但街巷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低下头，看着破碎的阵符，脸色阴沉。


    “她居然不是一个人。”


    随后他原地坐下，重新拿出格蕾丝的旧衣服摆阵寻人。


    因距离够近，这次的指示格外清晰。


    “我不会放过你的，格蕾丝。”


    薇薇抱着格蕾丝一路狂奔。


    夜色压得低沉，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知道脚下决不能停。


    格蕾丝在薇薇怀里只觉越来越冷，这很反常，自从成为血族，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冷暖了。


    她挣扎着，声音带着沙哑：“放我下来。”


    薇薇不为所动，抱着格蕾丝继续狂奔。


    “放我下来！”


    薇薇被她那一声怒吼惊得一颤，终于在一颗粗树旁停下脚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格蕾丝放在树干旁靠好。


    格蕾丝靠着树干，大口喘气，脸色苍白。


    她魔气乱成一团，圣力的残余还在体内翻滚，不停地灼烧着血脉。


    格蕾丝突然抬眼，怒火从眼底喷出。


    “你怎么这么没用！”


    薇薇怔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我要你有什么用？！你不会攻击，不敢杀人！刚刚要不是我自己出来了，你能做什么！”


    薇薇嘴唇颤抖，眼眶一点点泛红，哑着嗓子低声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只会拖累我，没用的东西！”


    格蕾丝对着薇薇继续咆哮：“滚啊！别让我看见你！滚远点！”


    薇薇嗓音哽咽，红着眼眶却流不出眼泪，带着祈求：“格蕾丝，是我不好……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对不起……”


    格蕾丝看她这幅模样，怒气反而更盛。


    那种软弱，一点也不像个血族。


    “我看你这样就来气！”


    格蕾丝突然撑起身体，狠狠推了一把薇薇。


    薇薇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双手撑在湿冷的泥土上，抬头怔怔望着格蕾丝，满脸不可思议。


    她从未对自己动过粗。


    格蕾丝咬着牙，扭过头不再看薇薇。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废物！”


    薇薇抿住嘴唇，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眼格蕾丝，转身跑开，狼狈地像个受伤的小兽，在浓密的森林里跌跌撞撞，消失在夜色深处。


    四周渐渐归于寂静。


    格蕾丝靠在树干，身体一软，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滑倒在地。


    胸口灼烧不止，虽已离开困阵，但那股力量依旧在体内蔓延，血液被圣力腐蚀。


    她吐出一口黑血，土地被染红一片。


    “笨蛋……快跑远点……别回头……”


    风吹过林间，带起她的发丝。


    她的生机正快速消散，呼吸断断续续。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一个身影正从阴影中走来。


    远远看着，罗南和她丈夫长得真的好像。


    果然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罗南看见满身是血的格蕾丝，目光冷漠。


    “同伙把你丢下了？”


    格蕾丝咧开嘴笑了，笑容里满是疲惫与讥讽，黑血大口流出。


    “你要杀的一直是我，别搞错了。”


    罗南微微挑眉。


    他没料到这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嘴硬。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语气淡淡：“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居然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格蕾丝听闻也不生气，视线越过罗南，望向无边的夜空，眼神渐渐柔和。


    然后，她弯起嘴角，带着久违的温柔：“她很像我妹妹。”


    罗南顿住了。


    他握着圣水瓶的手指紧了紧，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


    “你我恩怨，就此了结。”


    说着，他打开圣水，准备驱魔。


    “别的事……我不知道。”


    格蕾丝笑了。


    那笑容平静，她闭上双眼，彻底放下了所有仇恨。


    “谢谢。”


    罗南低声念咒，圣水倾倒在地，光芒一寸寸蔓延，包裹住她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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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圣光中，格蕾丝的身形逐渐模糊。


    她的头发轻轻扬起，黑血被圣光净化成尘。


    她最后一次笑了，像是看见了久别的妹妹，面向虚空，遥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当光芒消散，地面只剩一抹灰烬，一阵微风掠过，带走了她最后的痕迹。


    罗南伫立良久，将空瓶收回怀中，低声呢喃：“……愿你在光中安眠。”


    远处，薇薇孤身走出森林，脚步虚浮，眼神空荡。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心被人掏空，那空洞一阵阵发疼，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塌陷。


    她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撞上了一个人。


    “哎，小美人。”


    那人一身酒气，眼神里全是轻佻。


    “这么晚，一个人乱逛，让哥哥来陪陪你。”


    薇薇抬头看向男人，男人嘴角带着油腻的笑，眼底的贪婪赤裸到可笑。


    薇薇突然想笑。


    跟了格蕾丝这么久，原来，在人类眼中，她看起来还是这么软弱。


    随便一个男人，就敢伸手来碰她。


    格蕾丝骂的一点不错。


    薇薇唇角轻轻弯起，眼神却锋利得像把刀。


    她伸手轻抚男人侧脸，指尖冰凉。


    “是啊。今晚，我很寂寞呢。”


    男人眼睛闪烁，随即露出猥琐的笑，伸手就要去摸薇薇的腰。


    “那我来陪——”


    薇薇尖牙露出，眼底闪过一丝暗红。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瞳孔一点点失焦。他看向前方，思绪被吸进某个深不见底的梦境。


    薇薇靠近他的颈侧，张开嘴，獠牙深深探入。


    温热的血液涌入口中，顺着喉咙滑下。


    鲜血气味在她鼻尖缭绕，口腔里是浓烈的诱惑。


    那滋味……久违得几乎令人眩晕。


    她闭上眼，狠狠吸了几口。


    可仅仅片刻，她就停了。


    薇薇抬头，舔去唇角的血迹。


    男人还呆呆地站立着，眼神空洞，深深沉浸在幻境中。


    薇薇退开几步，没有回头，黑暗将她重新吞没。


    她用手拨弄红色发丝，收起尖牙，餍足的双眼压下猩红。


    “果然……还是人的血好吃。”


    从这夜起，薇薇变了。


    她开始适应黑暗，学着格蕾丝，每晚都会进行狩猎。


    她会穿上漂亮的裙子，将一头红发高高挽起，露出自己美丽的脖颈和肩膀，优雅又动人。


    每当夜幕降下，她便出现在街头巷尾，步履轻盈，带着一点甜美笑容，让每个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子心跳失序。


    她很快就学会了挑选猎物。


    那些醉醺醺、眼底藏着贪婪与欲望的男人，总会在她眼中留下微妙的印记，就像等待收割的猎物。


    她只需要对着那些男人宛然一笑，眼眸红光一闪而过，蛊惑之力便开始在空气中流淌。


    男人们的神情一点点涣散，目光被她轻轻牵走，主动坠入她温柔的陷阱。


    她轻笑，缓缓靠近他们，然后红唇贴上那滚烫的颈侧。


    血液的香气在舌尖蔓延，灼热、甘甜、令人沉醉。


    她从不杀人，每次只吸几口便放手，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任由那些男人仍呆滞在原地。


    她在夜色中行走，眼神冷艳又疏离。


    她脸上的笑容，让人心醉，也充满危险。


    她的心却被一点点磨平了。


    她想告诉格蕾丝，她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薇薇了。


    只是，她再也没见过格蕾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