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沥青路上平稳前行，车内音响播放着圣经的诵读声。平缓而肃穆的经文，像一股无形的水流，将塞米尔翻涌的心绪一点点安抚下来。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只要学会放下，时间也会帮他遗忘。


    等帮完托马斯一家之后……就和薇薇分道扬镳吧，让教廷另派驱魔师与她同行。


    只要离得足够远，他相信自己终能渐渐淡去心里的波澜。


    傍晚的余晖落在院子里，塞米尔刚把车停好，托马斯便快步迎上来，神情满是焦急与期待。


    “塞米尔神父，可借到了圣物？”


    塞米尔点头。


    “教廷已经同意，圣物现在就在我手中。”


    说罢，他从怀中托出那个雕刻繁复的木盒。


    托马斯眼眶泛红，连声道谢，口中不断称颂教廷的仁慈。


    这时，大门被推开，薇薇兴致勃勃地跑了出来。


    她的眼睛闪亮，声音里带着好奇与雀跃：“哇！神父大人，让我看看圣物好不好？”


    塞米尔目不斜视，面容冷硬如石。


    “不行。”


    他不看薇薇，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圣泪晶核只能在准备妥当之时使用。圣物是神赐的恩典，应当怀着敬畏，而非拿来取乐，不可亵玩。”


    这一番冷厉的训斥，让薇薇非常意外。


    随即她眼尾一挑，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服：“切，不看就不看，凶谁呢。”


    场面略显尴尬，路卡连忙走上前，轻轻拉开薇薇，在她耳边低声解释：“薇薇，他这恐怕是在护着你。你毕竟是血族，在你面前，圣泪晶核一定会发光。要是真当着托马斯他们的面显露了，岂不是麻烦？”


    薇薇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眼神一亮：“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唇角勾起，笑嘻嘻地回望塞米尔，眼神带着调皮与一丝得意：“那好吧，我就大度点，原谅神父大人啦。”


    路卡也笑着应和，神态轻松，可在笑意深处，眼神却不自觉落在塞米尔身上。


    他总觉得，塞米尔对薇薇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塞米尔垂目，将木盒重新收好，转头对托马斯道：“待会儿最好能有一个单独的空间，让我与安娜独处，我将借助圣物来分辨她是否真的有问题。”


    “没问题。塞米尔神父，不如您直接去书房。我会安排安娜去送茶水。这样，她没有防备，你们也能正面交谈。”


    塞米尔沉吟片刻，觉得此法妥当，便点头应允。


    “好。先给我几分钟布置圣泪晶核，然后你再让安娜过来。但要记住，若我没有呼唤，就算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你们谁也不要进来。如果真有魔在她身上，我自会想办法驱逐。”


    托马斯闻言，神情越发郑重，感激道：“塞米尔神父……真是万分感谢！愿主庇佑您！”


    塞米尔走入书房，此时书房无人，屋内静悄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籍，他打开落地灯，顿时散发出柔和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气息。


    他走到靠墙的一角，将木盒轻轻放下，解开锁扣。


    盒盖缓缓开启的刹那，一股凝重而神圣的气息扑面而来。


    圣泪晶核静静安卧其中，整体通透，像是由最纯净的光凝结而成。内部隐约可见细微的纹理，好似凝固的泪滴，让人心中自然而然升起敬畏。


    此时没有魔气，圣泪晶核安静沉睡着，但它散发的灵气却十分强大，让人无法忽视。


    塞米尔凝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在晶核周围摆了圈细小的符箓器。阵纹一圈圈扩散开来，像透明的薄膜般覆盖在书架角落，将圣泪晶核无形的威压隔绝。


    随着最后一道符光暗下，逸散的灵力被完全遮蔽，空气恢复如常。


    圣泪晶核没有再发出任何异样的波动，看上去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水晶块。


    一切准备就绪。


    塞米尔确认无误后，随手抽出一本书，走到离圣泪晶核不远的沙发上坐下。


    他安静地翻着书页，等待安娜的到来。


    几分钟后，书房的门轻轻被推开，安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茶具，瓷器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塞米尔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并仔细观察她的动作。


    安娜神情自然，步伐轻快，倒茶时动作流畅，连手腕的弧度都十分稳妥，看不出丝毫异样。


    可就在塞米尔不经意地扫向书架角落时，他的心脏骤然紧缩。


    圣泪晶核，竟真的微微亮起了一道极轻的光芒，像呼吸般在晶体深处闪烁！


    是魔！


    他全身绷紧，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走到门边，合上房门，轻轻上锁。


    随后，他维持着平静的神态，随口闲聊般问起：“听说你快要开学了吧？学业准备得如何？”


    安娜眨眼，面上扬起青春少女的笑容，语气轻快道：“嗯，已经差不多啦。就是课程有点紧张，不过我也挺期待的。”


    她说话时眼神明亮，活泼得像极了一个普通十九岁的女孩。


    安娜将茶泡好，双手端着茶盏递了过来，示意塞米尔接过。


    然而塞米尔并没有伸手。


    他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远远看着安娜。


    安娜的笑容瞬间僵住。


    然后，唇角缓缓拉长。


    那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漆黑，嘴巴咧开，笑意变得瘆人、扭曲。


    啪！


    带着滚烫开水的茶杯掉在地上打碎。


    她不演了。


    书房忽然震动，整个空间撕裂。下一瞬，书柜、茶几、灯光……一切都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翻滚的黑暗漩涡。


    浓烈的阴影像潮水般涌来，吞没了原本安宁的房间。


    安娜的身影依旧立在面前，可在她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具躺倒的少女。


    那少女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双眼紧闭，唇色几近透明，仿佛濒临死亡。


    塞米尔惊惧地睁大双眼：“安娜！”


    他冲上前去，扶起那倒地的身影。少女毫无反应，柔软得像是一具空壳。


    塞米尔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


    还好，她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骤然响起，假安娜咧开嘴，露出扭曲的笑容。


    它的声线重叠交错，无数种声音在同一时刻发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混在一起，在黑暗中震荡，毛骨悚然。


    它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塞米尔身上：“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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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被发现了啊。神父，你一出现，我便闻到了你身上的神圣气息。你再怎么装，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塞米尔将真正的安娜小心安放在地上，一手紧紧捏住胸前的十字架，另一手藏在背后开始画咒，准备出击。


    “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假安娜的身影开始剧烈扭曲，四肢拉长，笑容狰狞，声线带着诡谲的疯狂。


    “为什么？因为她太幸福了！


    “家庭优渥，聪慧漂亮，受尽宠爱，家人、朋友都将目光投向她。


    “她的人生完美得令人嫉恨，她甚至连一丝苦涩都未曾尝过。”


    假安娜仰头，眼白翻起，笑声在黑暗中炸开。


    “我真是好奇，这种生活到底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要代替她，享受她的一切！”


    被呼唤出的神力在掌中充盈，塞米尔猛然上前，十字架燃起刺目的圣光，伴随着急促的咒语，他将力量倾泻向前。


    神圣气息如同利刃般冲击而去，将那扭曲的身影一举击中！


    然而，那魔物只是身形微微晃动，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哈哈哈……神父，你以为我是什么普通的魔吗？你猜，我是什么？”


    话音未落，塞米尔身体发沉，全身骤然僵直。


    下一瞬，他的四周轰然浮现出六面高大的镜子！


    冰冷的光泽从四面八方照来，镜子缓缓收拢，逐渐拼合成一个封闭的牢笼。六面镜子向内挤压，他的身影在每一面反射里重叠、变形，像被无数个自己困在深渊之中。


    塞米尔惊慌大喊：“——精怪！”


    是了！


    怪不得他和薇薇始终感受不到魔气。


    和魔不一样，精怪是物品成精，并且可以控制同类物品。它本就是半魔半灵，无需隐藏，也不会泄露魔气。若不是圣泪晶核发出那一丝光亮，他们根本不可能察觉。


    而这只精怪甚至拥有领域。


    更让他惊慌的是，精怪并非能被驱魔之术消灭的存在，它只能被物理杀死。


    可他现在，却动弹不得！


    他已经失去了最佳先机！


    “太晚了神父，当我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展开自己的领域了。你所做的不过是多余的挣扎。”


    精怪的身影骤然扭曲成一团漆黑，它在狭小的空间里狂笑，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安娜她不过是个完美无缺的少女，而你，你才更有意思啊我的神父！我活了几百年，尝试过各种人生，却从来没有哪段人生能和你来相比。禁忌之恋，神父居然也有了爱情！这简直是最美味的堕落，我想想都觉得兴奋！哈哈哈哈！”


    塞米尔的胸腔被镜壁死死压迫，空气迅速稀薄，他呼吸急促，眼前开始发黑。


    在意识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他惊悚的发现，那六面镜子不再只是压迫着身体，而是直接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冷冽的镜面一点点嵌入他的骨骼与皮肤，势要把他整个吞没。


    而与之同时，黑影迅速收拢，渐渐变幻形态。


    那张脸，那双碧蓝眼睛，那身神父的衣衫……


    一个全新的塞米尔，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记住，我，是镜灵。


    “放心，现在，我会代替你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