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败乃兵家常事。


    输了比赛固然难受，但Greg众人还是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开始投入接下来的备战之中。


    ——除了白玖。


    以前的失败，还可以说是队友的问题。但唯独这次……她无法将原因归咎于他人。


    是她作为指挥，没能立即识破VVIN的战术。


    白玖不禁反复问自己，如果当时换一种决策思路，Greg是不是就不会输？


    只是，没有如果。


    人总会幻想现实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白玖鲜少有过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低气压，沈亦墨在傍晚训练结束后，主动留了下来。


    “要不要一起复盘？”他轻声问。


    白玖没有拒绝。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录像在屏幕上按部就班地播放着。


    其实，抛开那套近乎无解的时间流战术，单论实力和经验，两支队伍的差别并没有太过明显。


    “虽然很不想承认，”白玖指着屏幕，声音冷静，“纵观这三局，真正起决定性因素的，是阵容。”


    “你是想说，阵容一出，Greg就已经输了，是吗？”沈亦墨问。


    “……倒也未必。”


    白玖把录像进度条回拉，指着某处，垂下眼帘，“1分47秒的时候，我决策失误了。”


    “类似的脏套路，其实也不少。既然VVIN选了一整套后期阵容，我就不应该继续用常规打法。”


    “他们激进，我应该比他们更激进才行。你看这里……”


    说着，她俯身，头发不经意垂在沈亦墨眼前，激得他猛然向后——


    “咚。”


    后脑勺重重磕在工位挡板上。


    听起来，一定很痛。


    “……你没事吧？”


    白玖关心道，眼里毫无关心，反倒含着一点正事被打断的薄怒。


    ——她生气了。


    她以为他没有认真听？


    沈亦墨敏锐察觉到这点微妙的情绪，求生欲令他立刻微微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嗯，你看这里。”


    白玖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屏幕上，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观点，“拉法莱娅和时间巨龙，是这套阵容的核心。换言之，我们只要二者择一攻破，就能有效抑制他们的策略。”


    “你是说，针对清夜的拉法莱娅？”沈亦墨问。


    言下之意是——针对这样一名老牌选手的成名角色，何其之难。


    “不，”白玖摇头，“我们可以针对时间巨龙。”


    她继续解释：“后期时间巨龙的刷新，是跟随游戏前期战争、财富巨龙的死亡而定的。


    “针对这套打法，我们一开始不能冒进多点，而应该借前期的阵容优势去控龙。”


    “‘控龙’？”


    沈亦墨复述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语。


    《QuantumWorld》与龙有关的游戏术语里，只有“偷龙”、“抢龙”之类的词，并没有“控龙”之说。


    “对，控龙。”


    白玖点头，“时间巨龙的刷新，是有一定规律的。”


    “当前期的战争、财富巨龙未被击败时，时间巨龙是随机刷新。但如果前期的两条龙被人以一定顺序击败，那么时间巨龙的刷新机制，也会随之固定。”


    “国内好像没什么人在意这套规则，因为需要打时间巨龙的局并不多。”


    白玖道，“事实上，要不是VVIN拿出了拉法莱娅体系，我也不会这么研究。”


    “如果我们做不到快速七比零，也可以从巨龙的刷新点上下手，或者拿出针对拉法莱娅的阵容。”


    她并不是话多的类型，但一说起游戏，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沈亦墨默默听着，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表情柔和。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选手需要研究的事。”


    沈亦墨道，“你可以让许教练……”


    白玖微微笑了下，打断了他：“许教练已经够辛苦了，我得体谅她才是。”


    体谅？


    沈亦墨兀然抬眸，看了看白玖，又很快垂下眼睛。


    ——她在撒谎。


    他认识的那个白玖，可从来不知道“体谅”为何物。


    她刚愎自用又光芒四射、目中无人又暴戾万分。她是行走的潘多拉，能够把灾难降临给每一个她看不惯的人。


    但他没有戳穿，只微垂了眼，轻轻地、顺从地“嗯”了一声。


    ……


    隔天，许桡组织了一场正式复盘。


    几人的眼光大差不差。复盘的具体内容，与白玖、沈亦墨昨晚的讨论大同小异。


    只是，结束后，她单独叫住了白玖，似乎有话要说。


    “白玖。”


    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战术板，语气严肃，“你太贪婪了。”


    “你是人，不是神。一个人的精力再如何多，也仍旧有限。”


    “你要应付难缠的网络黑子、要钻研战术、要保持火热的操作手感、要指挥队友、要赢……”


    “贪婪的人，在某些情况下，能做到更多。但当你面对强敌时，你更需要取舍。”


    “清夜不上网，也不娱乐，把自己活成一个苦行僧，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当然——我不是要你学她，我只是觉得，你本可以做到更好。”


    白玖沉默片刻，长长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我明白了。”


    *


    [hot][当日热帖]【理性讨论，Greg输给VVIN，到底是菜还是阵容克制？】


    【0L（楼主）：楼主是VVIN粉丝来着，在C市看了现场。其实，能在QWL看到一场比bo5还长的bo3比赛，也算是一种值回票价。更何况俺主队还赢了。


    只是，看到赛后眼睛红红的Greg选手，楼主的心，突然有点痛了起来……


    能打到这种程度，本身就证明了Greg的实力，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强吧？】


    【1L：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Greg能拿冠军吧？一个靠脸上位的花瓶+三个高龄夕阳红选手，你觉得他们能拿冠军？瞧不起谁呢。】


    【2L：就是就是，白玖能拿冠军我吃：）】


    【3L：楼上已截图，坐等挖坟。】


    【4L：楼主别毒奶了，过几天就是Greg和KK战队的比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到时候就知道了。】


    【5L：众所周知，VVIN和KK是一个水平线的。已知VVIN=KK，VVIN>Greg，同理可得：KK>Gr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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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L：笑死我了，楼上搁这做数学题呢？比赛可不是给你比大小来的。】


    …………


    由于秋季赛常规赛参赛队伍过多，讨论帖虽然有些水花，但很快就被其他比赛相关内容盖了下去。


    然而第二天，一件震惊所有人的事发生了。


    ——兴许是前一天打Greg打到超时，VVIN四人居然累到失常发挥。清夜等人在“牛鬼蛇神”四人组的狂轰滥炸下，居然爆冷输给了GXY！


    这个原本沉底的讨论帖，由于四楼数值哥的逆天发言，居然再度登顶热门！


    【105L：哈哈哈哈，刚刚楼上那个比大小的数值党呢？笑不出来了吧。】


    【106L：你口中位于“第一梯队”的VVIN，可是爆冷输给GXY了呢~！】


    【107L：牛牛好样的！GXY简直是最强黑马！】


    【108L：按他的说法，如今VVIN>Greg>GXY>VVIN>Greg>GXY，这下陷入死循环了哈哈哈哈哈。】


    【110L：所以……下周Greg打KK？我能不能再梦一个爆冷……？】


    【111L：同楼上！期待了！】


    【123L：别怪我泼冷水。VVIN先是险胜Greg，又败给GXY的事，不是恰恰证明了清夜状态不好吗？要我说，这根本证明不了某两支队伍很强，只能证明VVIN退步了（）】


    【124L：楼上你看比赛了吗？VVIN都打出新套路震惊联赛了耶，国外讨论度都爆了，你跟我说他们状态不好？这是状态不好的样子吗？】


    【126L：难说哦，秋季赛才刚开打呢，我觉得还是得看最终积分。】


    【130L：你们吵归吵，别误伤选手。有一说一，我觉得最近的比赛，选手们都挺拼命的，Z国赛区的整体实力越来越强了。】


    【141L：你们都不说，那我来说——这赛季，俺们Z国有机会拿个国际奖杯回来吗？】


    ……


    没人回答141楼层主的话。


    实际上，由于诸多原因，《QuantumWorld》在Z国只能算是个小众游戏，尚未出名到破圈的程度。


    QW真正大火的玩家群体，是在国外。


    因此，Z国的QW战队别说国际冠军，就连拿个八强，都能算是超常发挥了。


    【166L：说起来，Z国出的上一个国际八强队，还是KK战队吧？】


    【167L：是的。让我考古下那届的选手……目前现役的，有还在KK的游走位Awa、远程输出位白桦，还有已经转队到VVIN的辅助位阿苍，和……诶？Yimo？这是谁啊？】


    【168L：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让我搜搜……】


    【179L：楼上的朋友们，我找到了！他是——】


    *


    与此同时。


    “铃铃铃……”


    黑暗中，沈亦墨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一串不属于联系人的陌生号码，在屏幕中央闪过。


    “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着拿起手机，划动接通。


    “喂？”沈亦墨问。


    电话另一头没有立刻回答，却传出轻轻的呼吸声。


    沈亦墨眉心微皱。


    “阿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