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霞光走到那台造型狰狞、不断发出低频嗡鸣的精神探测装置前。


    冰冷的金属外壳泛着寒光，几根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蛰伏的巨蟒缠绕其上，顶端则镶嵌着一块磨砂质感的巨大水晶面板，此刻正显示着混乱的能量波纹。


    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闭上眼。


    周遭嘈杂的人声、车辆引擎的轰鸣、甚至远处隐约的虫族嘶鸣，都在这一刻被她强行从感知中剥离。


    她的世界，迅速坍缩为一片唯有精神力能够触及的幽暗深海。


    装置发出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水晶面板上原本混乱的波纹瞬间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的湛蓝色光晕，以祝霞光的手掌为中心，向地底深处无声地渗透。


    祝霞光的精神力，如同无数条无形却敏锐无比的触须，沿着装置增幅出的通道，迅猛而精准地刺入大地。


    泥土、岩石的阻碍仿佛不存在，她的“视野”不断下潜，穿透一层又一层地质结构。


    地下的景象，以一种超越肉眼视觉的、纯粹由精神能量勾勒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


    那并非具体的图像，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感知——能量的流动、生命的脉动、意识的微光。


    找到了。


    一个庞大、臃肿、正在缓慢蠕动的生命聚合体。更是一个正在搏动的、病态增殖的巨大内脏，深埋在废弃矿道交织成的网络中心。


    无数代表低阶虫族的、微弱而混乱的精神光点，如同依附在腐败器官上的蛆虫，密密麻麻地镶嵌在这个“内脏”的每一个褶皱和孔洞里。


    就在祝霞光的精神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区域的瞬间。


    巢穴开始躁动！


    巢穴“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无序的精神光点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开！


    成千上万的微弱意识发出了尖锐的、无形的嘶鸣，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海啸般反扑而来，试图干扰、驱逐这外来的人侵者。


    祝霞光眉头微蹙，庞大的精神力如同最坚韧的盾牌，将这股混乱的浪潮稳稳挡住。


    她下意识地分出一缕极其柔和的精神波纹，如同安抚受惊的兽群，试图抚平它们的躁动，将这次探测“糊弄”过去。


    这是她作为顶级向导的本能，有时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然而，就在这安抚性的精神力与巢穴核心接触的刹那。


    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绝对上位者威压的精神印记，如同毒蛇般猛地从混乱背景中“咬”了她一口！


    这气息，是高阶王虫！而且，有一点熟悉。


    但她杀过、对战过的王虫实在太多了，如同翻阅一本染血的厚厚名册，一时之间，竟无法从记忆的尘埃里精准定位这一缕带着恶意的熟悉感。


    祝霞光猛地收回那缕安抚性的精神力，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


    她断开与装置的连接，双手离开面板，转身面向周围屏息以待的教官们，脸上那点仅存的慵懒彻底消失。


    “不是小打小闹，”她声音清晰，语速快而稳定，“下面是个成型已久的孵化巢，规模不小，我们捅了老窝了。”


    祝霞光三言两语向周围教官说明了情况。


    地下巢穴本身不算什么大威胁，但那个高阶王虫残留的精神印记，让整件事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很可能是一个针对帝国军校、甚至针对她本人的精准陷阱。


    “不是学生能解决的事。”她声音冷了下去。


    命令迅速下达。


    异常警报状态启动，刺耳的蜂鸣撕裂了迦南-II星的黄昏。


    所有在外演练的学生收到紧急召回指令，教官们迅速组织掩护，防御阵线如同收缩的神经末梢，将整个区域牢牢把控。


    陆凌昭嚼着最后一口食物，感觉周遭空气一寸寸凝固、沉重，似乎吃一顿饭的功夫，天就塌了。


    他看着祝霞光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侧脸在基地惨白的照明灯下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直到她处理完最紧急的布防，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你，跟我走一趟。”


    陆凌昭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嘴里干巴巴的食物残渣咽下去：“干什么去？”


    祝霞光闻言抬眼，唇边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斩首行动。”


    陆凌昭心脏猛地一跳。


    他当然知道这个战术，打虫子，先把对方最高级的指挥节点，那个外置大脑干掉，低等虫族立刻就会变成无头苍蝇。


    祝霞光在战术上一向大胆，这也是她最擅长、最令人胆寒的战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彻底的混乱。


    ......


    十分钟后，私人武装飞行器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舱内空间狭窄，充斥着冷却液和武器润滑油的刺鼻气味。


    祝霞光正调试着覆在作战服外的轻型外骨骼，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陆凌昭看着她熟练地检查各种他见都没见过的尖端装备，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军火库的拾荒小孩。


    “我这样跟着你，”陆凌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点，“...卖命呢，总得有点回报吧？”


    祝霞光头也没抬，轻笑一声，手下动作不停：“你真是沉不住气啊。”


    “姐姐，这可是斩首高阶虫族，我连见都没见过几回。”陆凌昭试图强调任务的危险性，“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儿有点过于刺激了吗？”


    “到时候意识链接，听我指挥就行。”祝霞光终于调试好腕部一个复杂的发射装置，“这里不是它们的主场，补给和兵力支援都有限，不算难对付。”


    陆凌昭心里直打鼓。


    在敌人老巢里把人家老大杀了，在她嘴里居然只是“不算难对付”？


    但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扯出一个混不吝的笑，把心底那点发毛强行压下去：“我和姐姐是老乡呢，我想着，咱那边的规矩就是有话直说，不绕弯子。好处得提前谈，对吧？”


    祝霞光终于抬起头，认真打量了他几秒。


    这小子，胆大，贪婪，脸上写着野心，骨子里透着点和白霄如出一辙的冰冷漠然，行事风格却又带了点江申式的不管不顾。


    他的天资绝佳，更重要的是，年轻，好糊弄，像一张还没被帝国那些老狐狸画满的纸。


    祝霞光笑着说，“你胆子可真大！”


    她声音里噙着一点懒洋洋的惊异，“我一说走，连去哪儿、干什么都不问，你就敢跟着我。”


    陆凌昭喉结滚了滚，嗅到她指尖残留的冷香与硝烟混合的气息。


    他扯出个混不吝的笑：“您打过的大大小小战役不知多少，能跟在您身边亲眼见识，就是最宝贵的实战经验。死了算我命短，活着就是血赚。”


    祝霞光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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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慢慢靠近他，舱内空间本就不甚宽敞，这一下，她周身那股无形却磅礴的精神力场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她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姿态，抚摸上他毛茸茸的脑袋。


    陆凌昭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乖顺地低下头，任由那微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即使他身材比她宽大一圈，肌肉贲张，此刻却像被驯服的猛兽，收敛了所有利爪。


    他仰起脸看她，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正在乞食的野狗，拼命炫耀着自己优良的血统与尖牙，只求能换来主人一个稳定的编制，一个名分。


    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入非非。


    然而，下一秒，并非预想中更进一步的暧昧接触，一股强悍却又不失柔和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涓流，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精神图景！


    “唔……”陆凌昭闷哼一声，脊背瞬间绷紧。


    那不是攻击，而是链接，是探查。


    两股精神力在他的意识深处交缠、共鸣，带来一阵过电般的、直抵灵魂深处的战栗与舒爽。


    这感觉过于强烈，甚至引得他的身体肌肉都隐隐有了反应，只觉得硬得发疼。


    他心底那点旖旎念头瞬间被戳破，有点狼狈，又有点自嘲。


    原来只是探查。他还以为在暗示什么……


    陆凌昭甩开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脑子里开始跑马灯似的闪过故乡那些关于哨兵向导的、乱七八糟的规训。


    在他出身的那个边远星系，流传着一种说法：哨兵最好保持贞洁，因为他们往往会对第一个有过关系的向导产生某种近乎雏鸟情结的，难以磨灭的依恋。


    而当一个异性哨兵决定向某位向导彻底投诚时，最古老也最直白的方式，就是献上自己的身体与忠诚。


    虽然陆凌昭本人觉得这说法纯属扯淡，大概率是某些掌控欲过剩的向导编出来PUA哨兵的。


    但不可否认，在这个世道，拥有强大精神力的向导的战略价值，普遍被认为高于单纯武力作战的哨兵，就像指挥官的价值往往大于单兵一样。


    很多时候，哨兵不得不屈服于这种潜规则的“淫威”之下。


    更讽刺的是，向导们也双标得很——谈恋爱搭档时，不给身体就是不爱。


    可真到了谈婚论嫁、涉及家族利益时，标准立刻就变成了“抱歉，我们家族更想找一位能守住贞洁的哨兵”。


    可一旦真结了婚，维系关系的往往又不再是贞操，而是权力与资源的平衡，到时候各自在外面玩得花样百出也是常事。


    他思绪飘忽，突然想到了那个总围着祝霞光打转的阿瑞蒙。


    那位外表清俊温和的公子哥，看祝霞光的眼神痴迷得像能拉丝，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


    毕竟癫成那个样子，很难说。


    陆凌昭抬起眼，再次望向近在咫尺的祝霞光。


    她正微微垂着眼睫，专注地感知着他的精神世界，侧脸线条在仪器幽蓝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利落，又奇异地带着一种易碎的精致。


    她长了一张很容易被人误会的脸，不笑时冷艳倨傲，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却像蕴着无尽春风，温柔得像在说最动人的情话。


    然后，他听见她那把能蛊惑人心的嗓子，带着一丝评估后的满意，轻轻响起：“你很有潜力。”


    她顿了顿，像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要是这次表现好的话，我会收你为学生，好好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