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说的忙不算难。


    只需要她在章陆鸣来的时候，拖住对方。


    “章陆鸣大概明早回到上城区，第一件事应该会去找少御，做完汇报后他会在当天返回下城区，一刻都不会耽搁。”


    “小晚，我想让你尽量拖住他。不用久，半天就行。”


    凌天没有强迫的意思，相反，他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她。


    “这是我第一，也是最后一个要求。但我不会逼迫你做这件事，我希望你考虑一下，然后给我答案。”


    林向晚犹豫了一下，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您的目的是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当然，”凌天点头，“我和当地的议会成员目前在下城区受困，我们已在筹备转移工作，只是，时间不够，因为材料和文件图纸太多，我们最迟要明晚才能完成全部撤离。”


    凌天苦笑一下：“你身边的凌少御……联动下城区的章陆鸣，让我们伤亡很多。这里抗生素和药品都不够，很多人躺在医务室惨叫，每天染血纱布成堆地往外送。”


    “我不想看着那些人活活死去……”


    “议会和军部不该发生权斗，这最终可能导致战争。我们都是从和平年代来的，我们都不希望看到局面恶化对么？”


    凌天语气低了一些，“我们讲究的是制衡，平衡，赢家通吃的局面没有好处。”


    突然，林向晚听见了怪异的声音。


    “我的秘书在帮我煮咖啡，放心，他嘴巴很严。”


    凌天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小晚考虑一下，好吗？”


    “我会帮您的。”


    林向晚思忖片刻，做了决定。


    虽然“他乡遇故知”很惊喜，但她也记得之前凌天怎么让安娜逼迫她进食的。


    虽然凌天说凌少御危险，但实际林向晚感觉，这位同胞似乎也藏着什么。


    但不好现在就抹对方面子。


    屏幕前，林向晚语气为难：“不过我之后，可能帮不到您什么了……凌少御发现别墅里有人偷偷联系您了。”


    “当然，为了保险，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只要拖住章陆鸣半天，等我们从这撤离……小晚，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上城区见了。”


    ……


    下城区，深邃的地堡内。


    待凌天挂断电话，秘书才恭敬地问：“凌先生，该怎么处理？”


    身边椅子上，坐着个被束缚手脚的军部士官，这才狂吼道：“我都告诉你们章陆鸣的行程……甚至还有专机的起飞时间，你们说好要放过我的！”


    周围一片安静。


    男人声嘶力竭地哀求：“凌先生，凌先生，我家里还有小孩啊，我夫人是全职主妇，他们今天还在等我回去……我求你了，您不是刚才跟那女孩说见不得伤亡吗！”


    “您放了我吧，以后我就是您在军部的内应，我可以随时给您传递机密消息和文件！我活着对您更有用啊！”


    高大的alpha在无声中，仿佛听见了催命符，他身躯瑟瑟发抖，嘴唇颤抖，似乎还想说什么。


    随着凌天一个眼神示意，秘书会意的手起刀落。


    几秒后，那人脖颈被割开，血液喷洒在光洁的地面上，软包的墙面也溅上一些。


    凌天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依旧温和，“又弄得到处都是啊。”


    “把这里擦干净。”


    秘书恭敬的应了，却见凌天的视线又回到屏幕。


    屏幕里的林向晚正小心翼翼地把手表藏回抽屉里，她撅着屁股，透过奶白色的睡衣，几乎能看见那翘起的弧度。


    女孩在卧室无拘无束，没穿袜子，也不穿鞋，光着嫩藕似的脚趾踩在地毯上来回走动，像个小孩子。


    秘书认出了画面中的场景，


    不愧是副总统，即使现在也对宅邸情况了如指掌！


    但副总统好像也有点太关注这个女孩了。


    秘书犹豫着道：“但实际不依靠这个林小姐，我们也能安全撤离不是么？”


    他戴上手套，穿上鞋套，生怕弄脏套间里的家具。


    他开始卖力的擦墙，擦地板，又鄙夷的看着旁边尸体。


    “没有章陆鸣指挥，下城区军部就是充满劣根性的废物，那些alpha在易感期甚至管不住下半身。”


    但提起凌天，秘书又满脸崇拜：“您提倡的增加军纪、道德教育、荣誉体系作为约束……这才是军部的希望！应该由您来领导军部！”


    凌天又道：“军部是野蛮人，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秘书立刻站直身体，像每个议会成员那样对凌天充满敬畏，“在您的带领下，我们是摆脱劣根性的文明人！”


    文明人。凌天只是笑而不语。


    “但要我说，你们比不上这个小姑娘。”


    “如果我要你们伤害别人，你们会因为是我的命令，而毫不犹豫的照做。并为染上了敌人的鲜血而洋洋得意。”


    “而她会问‘为什么’。而且问完了，还要在心中评判一番，要不要做。从骨子里，她觉得大家生命平等，没有高低贵贱。”


    很显然，秘书没听懂这句话。


    “但是，我们作为您的下属，当然要服从您的命令啊……”


    凌天笑着摇头，端起咖啡，“没关系，只了解到这一层对你们来说就够用了。”


    “而我对小晚……我希望如果能实现‘平和的世界’，她会是那个站在我身边的人。”


    半晌，凌天又低声笑道，语气却坚决而笃定，“不，她必须是。”


    ……


    林向晚照例把手表藏进抽屉最底层。


    她抚摸着那本诗集，却觉得太巧了。她刚翻完诗集，凌天就给她打来了“视频邀请”。


    她一边想着，一边拉开窗帘，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午睡起来，她又吃了点烤蛋糕和蛋挞。此时，却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同胞的菜谱就是好吃啊。她感慨着，默默在心中感谢着凌天。


    这时，林向晚才听丽贝卡说，凌少御上午在别墅里审问佣人，关于他们是否在偷偷联系凌天。


    林向晚有些心虚，放下咬了一半的蛋挞，“凌少御怎么确保他们会说实话？”


    丽贝卡委婉道：“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什么手段，难不成凌少御还会催眠或者读心啊。”


    林向晚腹诽道，经过和凌天了解，她才知道联邦的科技水平跟蓝星差一大截。


    这边用小手枪突突半天，蓝星直接天降原子武器骨灰都给扬了。


    作为现代人，她突然就有点小骄傲。


    而旁边丽贝卡却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她面色不变，心里却飞快思索，催眠、读心……


    这不是只在军部报告里出现过的词语？林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凌少已经跟她说了？不应该啊，凌少平时对林小姐虽然纵容，但底线自始至终都很明确，也不可能把这么细节的东西全盘托出吧。


    再看看林小姐，也没有半点异样。


    她又拿起了那半截蛋挞，放在嘴里悠闲的吃着。


    丽贝卡还在飞速思索，直到林向晚突然对她眨眼，“看我干嘛，不说就不说嘛，我跟凌少御不一样，我又不会怪你。”


    “……是，是真言剂。”


    丽贝卡想，既然林小姐都知道了，那告诉她也没事吧。


    林向晚诧异：“吐真剂？”


    丽贝卡点头，莫名觉得林小姐提出的“吐真剂”更贴切一点。


    而林向晚摸着下巴，第一反应“吐真剂”是凌天提出的建议。


    能拿拜伦、博尔赫斯的情诗来搞创作。顺便再抄几个武器和药品也是小事一桩吧……


    凌天不愧前世是做生意的，脑子活络啊。


    林向晚又叹了一口气，她怎么都没想到利用信息差来搞事装X呢……


    第二天早上，她起了个大早，噔噔噔跑下去吃饭。


    生怕凌少御已经提前去见章陆鸣了，这样凌天的任务就中道崩殂……但还好没有。


    看到稳坐在餐桌前的凌少御，林向晚这就放心了。


    但凌少御依旧冷漠淡然，甚至连她下楼梯时都没看她一眼，跟平时倒是不太一样。


    他咋了？


    楼梯的最后几步，林向晚忍不住加重了脚步，在大理石楼梯上营造出“咚咚咚”的效果。直到她脚都快跺麻了，并瞪着凌少御望眼欲穿，对方才漫不经心的抬头。


    对方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跟扫过一幅冰冷的人物肖像没什么区别。


    然后视线又重新回到终端。


    终端终端终端！


    林向晚磨牙，那又不是手机，又不能某音冲浪，也不能打农药刷论坛没事还能看爽文，你们联邦那终端收个文件打个视频就顶天了，有什么好看的！


    装！


    林向晚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早啊。”


    “这么开心。”


    林向晚点点头，义正言辞道：“对啊，跟你一起吃饭，当然开心咯。”


    像是空气都静止了一秒。


    凌少御放下终端，那阖黑眼眸终于满映她的身影，“……你说什么？”


    “我说，跟你吃饭很开心啊。我可以点餐，想吃松饼就吃松饼，想吃烤肉就吃烤肉。不像之前，吃饭都不自由。”


    “比跟凌天在一起吃饭还开心？”


    林向晚没想到凌少御会去主动跟凌天比。


    但很快，她爽快的点头，“当然。”


    至少在吃饭这一块是的。


    凌少御“嗯”了一声，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他这才放下终端，拿起刀叉，面前依然是染着血的剔骨牛排，他吃惯的口味，带着血唇齿间却感觉舒服，像是从口腔到心脏都得到满足。


    但相处这么久，他注意到林向晚是不爱吃带血的东西的。


    结合她的体检报告……女孩确实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平时不会看那些糖油混合物一眼。


    但此刻，看林向晚吃得津津有味，他喉头却忍不住动了一下。


    是因为女孩嚼着酥饼，嘴角都是碎渣，沁得嘴唇油亮亮的很可爱。


    还是因为她随口那句“当然和你吃饭更开心”，轻而易举地解开他梗郁的心结。


    本来凌少御今早没什么胃口的。


    昨天，章陆鸣又给他传来了检测到通讯波段的消息。


    显然又有人给凌天发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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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时所有佣人都在书房前忐忑不安地等候着，都在监控范围之内。


    只有林向晚单独在二层卧室，他的视野之外。


    凌少御当时怒不可遏，像是被邪火扭曲着心脏，恨不得砸烂椅子，冲上去狠狠拽住女孩的手臂质问，或者把什么东西灌进去，让那漂亮的嘴唇再也不敢跟凌天交流。


    但他怕她哭。


    怕她讨厌他。


    那晚，灌她牛奶。他似乎做错了，他比凌天做的还要糟糕。


    他不该那么对她。


    凌少御在书房内踱着步，他像是一只暴躁的公牛，横冲直撞。林向晚的脸孔在他脑海中就像是挥舞在公牛面前的红布，但在军部人员闻讯赶来时，他迫使自己心情平复。


    披上外套，还不忘打开窗户，散去那堪称浓烈的高阶信息素。


    凌少御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曾经他对凌天恨之入骨，那个男人对他母亲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现在，他却在帮凌天的“间谍”掩饰。


    “少御，我们怀疑这栋别墅周围被凌天安插间谍，现在需要把嫌疑对象全部带走接受问询，你放心，我们会再给你调一批人……”


    所有人，自然会包括林向晚。


    凌少御闭了闭眼，再睁开，那阖黑的眼眸却已恢复平静。


    他慢悠悠的靠在深黑的皮椅上，用平常那幅不容置喙的口吻：“也不一定是人类间谍。”


    对方立刻洗耳恭听。


    “‘也有可能通过老鼠，或者鸟类，用诱食的方式，绑着相关的拍摄装置，采集周围地形或者人员部署情况’。”


    身为军人，军部来使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性。


    凌少御不动声色的继续施压：“之所以让章陆鸣监视别墅附近，是因为我认为凌天不会放弃这块阵地。他还遗留了很多文件……”


    虽然那些文件军部目前还无法破译。


    那圈圈绕绕的语言，更像是凌天自创的密码。


    凌少御又道：“但如果他利用动物进行信息收集，难保军部大楼不会被纳入范围。”


    听到这，军部来使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男人军靴一蹬，朝凌少御恭敬的行了个礼，“无论判断力、敏锐度，您果然是最强的。”


    “不过，您的这个推断，是否以后也可以运用在我方的侦查和监视中……”


    嗯，不光帮凌天保了人，甚至还给军部卖了个点子。


    利用自然界生物进行信息搜集，是凌少御之前想的主意。


    凌少御觉得他现在应该狠狠向林向晚讨要报酬。


    他几乎确信，凌天留在别墅里的那只“小老鼠”，就是她。


    ……


    林向晚蓦地惊觉，只感觉头顶仿佛有刀锋掠过。


    这才撞上凌少御那双冰冷的眼眸。


    额，他盯了她多久了？


    林向晚被看得心虚，立刻使出装傻大法：“哦，你难道也想尝尝？你平时不是不吃的嘛？”


    她用叉起瓷盘里唯一一块酥饼，站起身，屁颠屁颠走到凌少御身边。


    餐桌长两米，她要走个三四步。但如果是凌少御那双大长腿，大概走个两步就到了。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给你一块吧。”


    直到凌少御半天没接，林向晚才意识到什么。


    她脸稍热，责怪自己办事太糙。刚想回去换一双没用过的叉子，手腕却被握住了。


    就着她递过来的架势，凌少御把那块酥饼缓缓放进嘴巴。


    少年眼睫微垂，随着慢条斯理地咀嚼，喉结微微滑动，林向晚即使看一百次，近距离看顶级alpha这张脸也感觉一阵呼吸不畅。


    她大概心跳得很快。


    而凌少御用温热的拇指按着她的手腕，一定也感受到了。


    这气氛太奇怪了！


    林向晚赶紧打破沉默，“怎么样……”


    凌少御眉头微蹙，刚准备毫不留情的评价：“一般。”


    他对食物挑剔又敏感，对这种高脂肪、高碳水纯粹增加体脂的食物没什么好感，相反，那浓郁的糖油混合物让他想立刻吐出去。


    但却瞥见了林向晚有些期待的脸。


    凌少御淡淡道：“还行。”


    林向晚心想，居然不是“超级美味”？真是不懂蓝星美食的家伙！这可是酥油饼啊，早餐配个鸭血粉丝汤简直不要太香，你们联邦人不会吃啊！


    她唯唯诺诺的垂头，装作顺从。


    而她的手腕还被凌少御握在手里，她已经做好了凌少御不放手的准备。


    凌少御放了手。


    林向晚；“……”


    林向晚：！！！


    “对了。”


    “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三个月前的那个。”


    凌少御轻声道。他鸦黑长睫微敛，在眼下落下一层淡淡的阴翳，“我不会再提了。”


    “所以，你试着也忘了凌天的事情吧。”


    他先做出让步，然后让林向晚也做出让步，这才合适。


    不是胁迫，不是威逼利诱。


    他开始试着……平等对她。


    而窗外，载着章陆鸣的飞行器正缓缓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