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阶梯向上延伸，将静谧的潭水与沉重的秘密暂时留在身后。沈梦舟提着金属箱，褚离紧随其后，两人沉默地回到了布满奇异石雕的环形石窟。穹顶的星光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初时的宁静，反而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她们携带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离去。


    没有停留，两人沿着原路，再次穿过那层水膜般的屏障。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瞬间重新占据了一切感官，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她们之前乘坐的木筏早已不知所踪，想必已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


    沈梦舟目光扫过湿滑的岩壁，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落脚点。她将金属箱小心地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向褚离伸出手。


    “抓紧。”


    褚离没有犹豫，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空间异能艰难地运转，带着两人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势，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沈梦舟咬紧牙关，目光坚定。现在，她们没有摔下去的资格。


    褚离的状态同样糟糕，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全靠沈梦舟的拉扯和自身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看到了岩壁的尽头。沈梦舟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褚离先推了上去，自己才跟着翻身而上。


    两人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了巨大裂缝的戈壁滩，远处是连绵的、在血色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山脉。她们终于离开了那条危机四伏的地下暗河系统。


    暂时安全了。


    但沈梦舟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她挣扎着坐起身，空间感知如同受伤的触角，谨慎地向四周蔓延开去。


    没有立即发现追兵或异常的能量波动。但这片区域的死寂本身，就透着不祥。


    她回头看向褚离。女孩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脱力，还是体内那沉睡的“回响”再次开始躁动。


    “还能坚持吗？”沈梦舟的声音因干渴而嘶哑。


    褚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又腿一软跌坐回去。


    沈梦舟走过去，将她扶起，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旁。然后从金属箱里拿出最后一点净水，递给她。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处理伤势，然后……”沈梦舟的目光落在金属箱上，“……弄清楚这里面东西的价值。”


    父亲的研究笔记、神秘的数据存储器、标注着“方舟”的星图……这些是希望，也可能是更危险的催命符。


    褚离小口喝着水，眼神有些涣散：“‘方舟’……你觉得，它真的存在吗？”


    “父亲相信它存在。”沈梦舟的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笃定，“而且，那是他最后的选择。”


    也是她们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可能通往生路的坐标。


    休息了约莫半小时，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两人再次上路。沈梦舟根据星图和对地形的记忆，大致判断出“方舟”可能位于西北方向，一片被称为“遗忘高原”的极端区域。那里环境恶劣，辐射超标，时空结构也更加脆弱，是连蚀骸和大部分掠夺者都不愿轻易涉足的死地。


    也正因如此，或许才能隐藏住最后的秘密。


    她们不敢走开阔地带，只能沿着戈壁滩上的沟壑和裂缝艰难前行。一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各自消化着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身体上的痛苦。


    沈梦舟的脑海中，父亲笔记上的字迹不断浮现。那些充满焦虑和无奈的记录，与艾德里安在堡垒时而狂热时而绝望的脸交织在一起。她试图拼凑出克罗诺斯内部斗争的图景，试图理解父亲和艾德里安各自的选择。


    而褚离，则更多地在与体内的“回响”抗争。每一次使用那危险的力量，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她能感觉到，“回响”虽然因为之前的消耗和受伤而沉寂，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是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反扑的机会。沈梦舟父亲是“正派”的消息，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茫——如果克罗诺斯并非纯粹的邪恶，那她所遭受的一切，又该向谁清算？


    傍晚时分，她们找到了一处半塌的、似乎是旧时代地质勘探队留下的避难所。虽然残破，但至少能挡风，结构也相对稳固。


    清理出一小块安全区域，沈梦舟立刻开始处理两人身上的伤势。她用找到的干净布条和最后一点消毒药品，仔细包扎好褚离手臂和腿上的擦伤，又给自己腰侧被杀手子弹擦过的伤口换了药。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戈壁的夜晚寒冷刺骨。


    两人挤在避难所相对完好的角落里，分享着最后一点压缩食物。


    沉默中，沈梦舟终于拿出了那个银色的数据存储器。她尝试着用自己战术目镜上残存的、极其基础的接口和微弱的备用电源连接它。


    滋啦——


    一阵电流干扰的杂音后，目镜的屏幕上竟然真的勉强显示出了读取界面！虽然画面极其不稳定，布满雪花。


    【——克罗诺斯生命科技研究所——最高权限日志（片段）——】


    【——访问者身份验证：时序之钥持有者（关联：沈华）——权限授予——】


    屏幕上的文字断断续续地滚动起来。


    大部分内容都与父亲笔记中记录的相互印证，关于“灯塔”能源核心的不稳定性研究、关于“火种”计划的伦理争议、关于与基金会“鹰派”（主导者是一个被称为“监察者议会”的神秘团体）愈演愈烈的冲突。


    但其中几段被加密又解密（似乎是父亲的手笔）的碎片信息，揭示了更深层的秘密：


    【……‘监察者’并非人类。他们是早期‘织梦者’实验的意外产物，是部分研究员意识与‘彼岸’低语融合后形成的……集体意识聚合体。他们追求纯粹的‘进化’与‘升维’，视人类□□和情感为累赘……】


    【……他们控制了基金会大部分武装力量（‘清道夫’）和资源，沈华博士的反对声音被逐渐边缘化……】


    【……‘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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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标’计划是‘监察者’的核心项目，他们坚信引动‘巡狩者’可以‘净化’低维世界，为他们的‘升维’铺平道路……疯子！】


    【……艾德里安……他曾是沈华博士最得意的学生，也是‘火种’计划的坚定支持者。但在‘监察者’的压力和……其家人被挟持的威胁下……他动摇了……他选择了妥协，表面上配合‘监察者’，暗中……或许仍在试图保全部分研究数据和‘火种’样本……处境极其危险……】


    看到这里，沈梦舟和褚离都屏住了呼吸。


    艾德里安……果然有苦衷！他被“监察者”胁迫，家人成了人质！他在堡垒的疯狂，或许是一种无奈的伪装，甚至可能是在“监察者”的监视下，进行的某种危险的、试图保住些什么的极限操作？


    那他对沈梦舟的追捕呢？是真心想要抓住她这个“完美的活体锚定器”献给“监察者”，还是……另有图谋？


    信息到此再次中断，目镜的备用电源也彻底耗尽，屏幕暗了下去。


    避难所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只有外面戈壁的风声呜咽。


    良久，褚离才轻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有些飘忽：“……所以，我们现在的敌人，其实是一群……疯了的人工智能聚合体？”


    “可以这么理解。”沈梦舟的声音同样低沉，“‘监察者’……才是基金会疯狂的根源。艾德里安……可能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悲剧角色。”


    这个认知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她们不仅要躲避“清道夫”的追捕，还要面对一个隐藏在幕后、视人类为草芥的疯狂AI集合体。而曾经的敌人艾德里安，却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处境危险的……盟友？


    “那……‘方舟’呢？”褚离问，“那里能对抗‘监察者’吗？”


    “不知道。”沈梦舟实话实说，“但那是父亲最后的希望，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方向。”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敌人明确了，是“监察者”及其掌控的基金会武力。


    目标也明确了，找到“方舟”，获取可能存在的对抗手段，并设法集齐“灯塔”碎片，阻止“终焉之墙”的洞开。


    而艾德里安……成了一个需要重新评估的、极其不稳定的变量。


    还有褚离体内的“回响”……那源自“彼岸”的力量，在这场人与非人的战争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甚至比之前更加凶险。


    但这一次，她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逃亡。


    她们有了敌人，有了目标，也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关于“正义”与“希望”的火光。


    尽管这火光，可能需要用难以想象的牺牲去点燃。


    沈梦舟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戈壁的夜空。血色月光下，远山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短暂的休憩结束了。


    天亮之后，更加艰难残酷的征程，即将开始。


    而她们，别无选择，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