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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在峨罗斯当倒爷[九零]》 第121章
这是米哈伊尔职业生涯中的最大污点。
作为一名经历过残酷政治斗争而最终全身而退的前契卡, 他本应该表现得更好,而不是在远离莫斯克的宁静小城里像个茫然无知的新手。
要知道除了他,全市甚至找不出第二个失业克格勃——当然, 在职的也没有。
经历过大风大浪, 结果在弗拉基米尔市的这条小阴沟里翻船,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米哈伊尔宣誓效忠的君主并不介意在他已经痛彻心扉的伤口上多撒一些盐。
“亲爱的,您的忠诚可真不值钱。”
而陛下甚至还在轻松地笑, 仿佛前一夜被谋杀被绑架被迫在住处遭遇枪战的人不是她一样。
过分的镇定自若, 将生死付诸笑谈,让周围原本惊惶不定的人们也跟着奇异地平静下来, 就好像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可要是再仔细想一想, 难道这还不算大事吗?
只差一点,今天坐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米哈伊尔的脸色难看极了, 没了平素的活泼甜美, 突显出苍白的皮肤和无机质般的褐色眼球。
何长宜惊奇地想,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契卡先生某个角度看上去其实很像乌鸦呢?
“……我很抱歉。”
尴尬的沉默后,米哈伊尔干巴巴地说:“但我可以解释——”
何长宜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您不必解释。”
她轻飘飘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难道我们现在缺少的是解释吗?”
米哈伊尔紧紧抿着嘴, 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枪,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您说的对,我确实不应当解释。”
他艰涩地说:“这完全是我的失职,请您惩罚。”
说罢, 米哈伊尔上前一步, 将随身配|枪放在桌上, 以及一条金属皮带。
办公室内另外两个人吃惊极了,看看何长宜,又看看这位陌生的同事。
塔基杨娜女士谨慎地开口:“或许我们需要离开一会儿……”
罗曼经理像小鸡仔一样, 可怜地躲在塔基杨娜女士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慌的大眼睛。
何长宜没有看他们,只摆了摆手,于是塔基杨娜女士带着罗曼经理火速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上。
当两人离开后,罗曼经理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为、为什么……”
塔基杨娜女士老道地说:“别问为什么,要记住,你只是下属,不应当质疑上司的任何行为,即使她当着你的面杀人,你需要做的也只是及时将擦血的手帕递过去。”
罗曼经理唯唯诺诺地点头,过了会儿,他没忍住,又问道:“可,可那到底是为什么……”
塔基杨娜女士烦恼地说:“该死的,别问了,我已经很头疼了!天呐,我真不敢相信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得去喝一杯加蜂蜜的热茶……”
就在两人离开的一小会儿工夫,米哈伊尔已经将上衣脱了,正在弯腰脱裤子。
何长宜喊停了他的动作。
“米哈伊尔先生,您在想什么呢,这里不是沙峨的牢房,也不是你们的军营。还是您觉得,我是一个喜欢用惩罚当作控制手段的变态呢?亦或是,您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依旧忠诚?”
她苦恼地笑着,可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冬天的办公室,温度算不上多高,穿着毛衣还会感到丝丝寒意,米哈伊尔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就冒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他像是毫无所觉,反而露出了一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轻快笑容。
“我很抱歉会让您这样想,但我确实找不到更能让您高兴起来的好办法了。毕竟,我承诺向您献上忠诚,而我确实没有做到……您无须担忧,这不算什么惩罚,我更愿意称其为‘纪律训练’。”
何长宜的手拂过桌上的枪,又拂过一旁的金属皮带。
“您曾经的上司就是这样对您进行训练的吗?”
米哈伊尔轻松地说:“不,要比这更加严重,曾经我死在自己人手上的可能性远比死在敌人手上的可能性要高得多。所以您可以完全放心,我的承受上限要比您想象得更高。”
何长宜赞叹地说:“您可真是一位称职的契卡。”
米哈伊尔单膝跪在地上,驯顺地垂下了头,将苍白而布满疤痕的后背摆在她面前。
“请——”
说话时,他甚至在笑。
然而,那双洁白纤细的手却从桌上拿开了。
“我不需要所谓的纪律训练来发泄愤怒。”
何长宜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米哈伊尔。
“你也没必要从我这里博取同情。”
她弯下腰,微凉的指间轻轻从他背上滑过,似有若无,却让他瞬间绷紧了肌肉。
然后,何长宜直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前,手握着门把,背对着米哈伊尔说:
“去证明你的忠诚。”
话音未落,她拉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开。
关门的声音不算大,却像是一记惊雷。
米哈伊尔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下一个人冒冒失失地推开了房门。
“啊!抱、抱歉……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现在,啊不,马上就离开——!不对,等等,我、我不能走,请允许,请让我……我要取个文件……”
米哈伊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把抓过衣服,用快得让人看不清的速度穿好。
他慢条斯理地将皮带扣在腰上,又将配枪插进后腰,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小老鼠。
“除了数字以外,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擅长的东西吗?”
不等对方回答,米哈伊尔嗤笑一声,一把推开门,扬长而去。
对着摇摇晃晃的房门,罗曼经理委屈地挤出一句:“其实我还很擅长开车……”
绑架案的余震持续了很久。
何长宜忙得不可开交,她要找一栋安全的新房子,要给全体保镖发一大笔奖金,还要应对层出不穷的慰问者,以及处理堆成小山的慰问品
——天知道,怎么会有人把钻石塞进了密封的鱼子酱罐头。
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阿列克谢来向她告别。
“我要走了。”
何长宜下意识问道:“你准备继续躲进你黑暗肮脏的地窖了吗?”
在逃亡期间,为了躲避警方抓捕,受伤的阿列克谢逃到了西伯利亚,躲在一间废弃的地窖,靠发芽的土豆和过冬的田鼠熬过了伤势最严重的时候。
阿列克谢嘲讽道:“是啊,我很想念地窖的温暖,至少在那里面我不需要研究语言的艺术。”
不等何长宜反驳,他正色道:“我不能一直以逃犯的身份生存,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何长宜嗤道:“多稀奇,难道我还会害怕警察以窝藏逃犯的罪名来逮捕我吗?”
阿列克谢扯了扯嘴角:“你当然不会。呵,警察,你甚至可以和他们亲切友好地交流,就像任何报纸宣传的那样,呵,友善而正直的警察,国家的未来之星……”
何长宜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看他,阿列克谢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总之,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通缉令了,你不需要担心。”
何长宜说:“我本来也不担心,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让你脱罪的方法,不管是换个新身份,还是花钱撤下通缉,这都不是问题,只是花费时间长短而已,我在着手推进了。”
她不高兴地抱怨道:“你简直在给我找麻烦,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敲开一扇扇的门!”
阿列克谢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何长宜。
她没说完的话就卡在了嘴边,疑惑地抬手拍了拍阿列克谢。
“……你该不会是感动哭了吧?”
她甚至试图向后探过胳膊去摸他脸上是不是真的有泪水。
“可是我今天没有带手帕,你不会介意用卫生纸来擦眼泪吧?”
阿列克谢松开了手,他看上去简直像是被噎住了。
何长宜仔细地看了看,失望地说:“怎么没哭啊……”
阿列克谢假笑着问:“需要我滴一些眼药水来满足您的心愿吗?”
何长宜还真考虑了一下,然后遗憾表示:“算了吧,眼药水哭起来不够好看,太假了,我还是更喜欢看你亲自哭一哭。”
她期待地仰头去看阿列克谢:“你有什么一看就会哭的电影或小说吗?”
阿列克谢收起了笑,冷冰冰地说:“再见!”
他转身就走,看上去恨不能肋生双翅,马上就逃离这块恶魔领域。
“喂。”
何长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列克谢转头去看。
她双手抱臂,冲他抬了抬下巴。
“如果混不下去了,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阿列克谢脸上的表情开始回温,看向何长宜的眼神甚至是温暖的。
然后就听到她诚恳地说:“别躲进地窖吃死耗子了,我真的不想再联系医生做鼠疫防治啊。”
阿列克谢:……
所以他刚刚到底在感动什么?!
下一个要告别的是谢迅。
他已经滞留弗拉基米尔市太久,但东欧的生意不能总遥控指挥,在缺乏远程通讯手段的时代,一个长期缺位的老板等于失权失控失能。
“对不起,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谢迅抱歉地说:“等我处理好那边的事情,我马上就赶回来。”
何长宜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口。
“别为我担心。”
她轻快地说:“难道我看上去已经虚弱到无法脱离别人的搀扶了吗?”
谢迅专注地垂眸看她,失笑道:“不,你当然不是。”
他的眼神柔软极了,会让人想到春水,丝绸和羽毛。
“你是我见过最强而有力的人。”
何长宜收回了手,后退一步,满意地端详了一下。
“那就放心回去吧,我当然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谢迅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她,并不说话。
真奇怪,她一向强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他却并不能因此而放心,反而越来越担忧。
明明当初在火车上认识时,他还惊叹于这个年轻女人的彪悍泼辣,发自内心地相信她一定能在峨国这混乱地界混得很好。
然而,认识越久,他反倒开始觉得她需要保护。
这简直是违反常理的,谢迅自己想一想也觉得荒谬,可却还是本能般的想要保护她。
如此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存在。
任由什么人来看,都会觉得他才是两人之间更弱势更需要保护的一方。
弱者反倒想挡在强者面前,简直是倒反天罡。
谢迅也只好说一句:“保护好自己。”
何长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并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情,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想发财吗?”
谢迅原本多愁善感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
何长宜仿佛不知道自己要提起的是怎样的轩然大波。语气平静如同分享她在菜场发现的折扣好价的大白菜。
“我仔细想了想,你拿来的一百万美元如果只是放在银行吃利息的话,就太亏了——别说这是你自愿的,杀头的生意有人抢,亏本的买卖没人干,这是自古的老话。”
她制止了谢迅将要说出口的话,于是他只能无奈地闭嘴,听她接下来要怎么说。
“我在这边买了几家厂子,虽然买的时候麻烦,收拾起来也麻烦,但最后算下来的投资回报率相当可观,买入价和卖出价能相差一百倍,上限不论。”
一百倍?!
谢迅一时被这个数据震得有些傻,就算他现在东欧搞些低买高卖的投机生意,利润率最高时也才不过才百分之几百,还要经过海关和税务局的两道搜刮,再加上打点本地关系的支出,到手的利润就又薄了一层。
而何长宜说起来仿佛这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你不顾一切帮我,我也不能做吃白食的白眼狼——那一百万美元是你全部的家底了吧。”
她带着点责怪说道:“谢迅,你怎么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呢?”
谢迅哑着嗓子说:“账上还有流动资金,我还能挣。”
何长宜笑眯眯地问他:“那我让你挣得更多,好不好呀?”
他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冬日阳光苍白而虚弱,照下来时几乎没有一丝效用,可他莫名在她身上看到一层耀眼的光晕。
“好。”
谢迅清了清嗓子,说:“好,你来决定。”
何长宜冲他弯了弯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太好了,这一次她终于不用解释为什么借了一滴水要还一口泉,这真的不是高利贷啊!
谢迅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看上去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狐狸,懒洋洋地翻出了毛肚皮。
“我相信你。”
他将永远选择相信她。
送走两位男嘉宾,何长宜掰了掰指关节。
好了,千日防贼阶段结束,现在轮到她来千日做贼了。
在绑架案发生的一周后,弗拉基米尔市发生了多起怪案。
多位政府官员家中失窃,然而当警方介入调查时,这些受害人却坚称他们家里什么都没丢。
“但您的妻子在报案时声称被偷走了三十万美元,以及相当于一千万卢布的黄金和宝石……”
警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受害者打断了。
“不!这是污蔑,纯粹的污蔑!所有人都能证明我的清廉,我家里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美元黄金和宝石!”
警察狐疑地说:“但这是您妻子亲口在报警电话中说的……”
受害人大喊道:“不!那根本不是我妻子打的电话,一定是有人冒充她的!他们要诬陷我!我是无辜的!”
警察不得不先安抚受害人的情绪:“好吧,好吧,就当您说的是真的,但您的家里确实失窃了,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受害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没有失窃,都是误会。”
警察:?
送走满脸写着不信的警察后,受害人家庭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你为什么要赶走警察?我们的钱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盗贼偷走我的黄金和首饰吗?!”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那些东西是能被警察知道的吗?!难道你想把我送进监狱吗?!”
受害人的妻子颓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哽咽道:“可那是我们家全部的财产啊……”
受害人站着,困兽般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没关系,我还会拿回比这更多的黄金和美元。”
第二天,当受害者去上班时,却在办公室听到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某某部长家中失窃了,小偷把卢布撒得整栋楼都是……”
“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住着最老旧的赫鲁晓夫楼,衣服上打着补丁,每天坐电车上班,结果家里藏着沙皇的宝藏……说真的,为什么检察官还不去调查他?”
“检察官才顾不上一个小部长呢,他现在已经要忙疯了,市长、副市长的海外银行账户被公开了,那里面可是有超过一千万美元的存款!”
办公室内众人惊呼,接下来更热烈地讨论起来。
受害人独自坐在办公桌后,埋头去看文件,可好半天,那份文件都没有被翻到第二页。
弗拉基米尔市的警察倾巢出动,每条街道上都能看到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察,全城搜寻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偷。
即使他能钻进下水道逃走,难道那些巨额的美元、黄金和珠宝首饰也能被带走吗?
一栋城郊的独立庄园,门口摆放着几台锈迹斑斑的坦克,炮口对准不同方向,理论上应该只是装饰品,可莫名让人觉得威慑性十足。
“这的确很让人惊喜。”
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松开,璀璨光华的宝石从指缝间下落,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好听极了。
而在宝石箱的旁边,是一摞摞的金条和美元,堆放方式如同砖头一样朴实无华。
何长宜似笑非笑地看向米哈伊尔。
“您表达忠诚的方式还真是让我倍感意外。”
米哈伊尔夸张地摘帽行礼,活泼地说道:“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礼物,我希望能够让您足够开心。”
何长宜点了点头,说:“确实开心,这些小东西很能够弥补我的损失。不过,这还不够。”
她抬起下巴,眼帘垂下,睥睨着面前甜美热情的克格勃先生。
“您还有更让人惊喜的礼物吗?”
米哈伊尔愉快地说:“当然,我的陛下,我为您准备了一出好戏。”
确实是一场好戏。
当弗拉基米尔市的政府官员陷入贪腐流言的泥潭中时,所有报纸都在热烈地追踪报道,每天都能看到关于某位官员家中发现无法说明来源的巨额财产的新闻,本地的检察机关几乎要瘫痪了。
检察官们面临着来自上级和同僚的巨大压力,不得不在前途和职责之间做出艰难——实际上也没那么艰难——的抉择。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决定权。
莫斯克的调查组来了。
调查组在入驻弗拉基米尔市的第一天就迎来开门大礼包,匿名人士送上了一份完整详实的关于各级官员从国企私有化中谋利的资料,上到市长,下到办事员,人人有份。
而这还不是全部。
当官员贪腐的新闻迎来高|潮时,被像垃圾一样随手抛弃的内燃机厂和摩托车厂的工人走上了街头。
“人民的工厂,而非官僚的工厂!”
“他们背叛了我们!”
“我们要工作!我们要食物和暖气!”
高举标语的工人们在市政府大楼前聚集,记者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举着相机一头扎了进来。
警察尴尬地站在人群外围,形式性地挥舞了两下警棍,然后就无奈地向上级表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弗拉基米尔市的官员们几乎要疯了!
谁不知道莫斯克的调查组是为了国企私有化的事来的,正当他们想方设法遮掩事实并拉拢调查组的时候,就爆发了这场游|行|示威。
这简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在了每个参与者的脸上!
而原本开始向金钱和权力靠拢的调查组甚至立刻改了口风,他们甚至连金条都不愿意收下。
短短一段时间,弗拉基米尔市的大小官僚不仅失去了财富,而且还将失去更重要的权力,这就像是仰面躺在断头台下,眼睁睁看着刀刃缓缓下滑,而他们甚至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该死的,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
“您对此是否还满意呢?”
米哈伊尔冲何长宜欢快地眨了眨眼睛,像一头活泼的小鬣狗。
“其实我还有能让那些家伙更痛苦的办法,但您禁止我对他们的家人出手——”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您实在是太过仁慈,就算是沙皇的女儿也一样死在地下室了呢。”
何长宜不客气地说:“是啊,你们选择秘密处死沙皇全家,然后在七十年后保皇党死灰复燃,农奴的子孙们真情实感地为沙皇痛哭——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不是吗?”
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艰难地说:“好的,我会按照您的意思来做。”
“好孩子。”
何长宜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确实证明了你的忠诚。”
第122章
尘埃落定。
当调查组离开的时候, 弗拉基米尔市的市政府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几乎空了一半,不过很快这里就会被欢天喜地的新人填满。
而内燃机厂和摩托车厂则像是被嚼过的口香糖,凡是有价值的资产都被剥离抛售, 只剩下一群愤怒的老弱病残。
幸好拍卖结果被宣告无效, 被卖掉的资产物归原主,但两家工厂经此一难后元气大伤,上上下下都充满不安的气氛, 企业估值应声暴跌。
在塔拉斯亲自监管的第二次拍卖会上, 感兴趣的买家寥寥无几,出价像在敷衍, 当白杨基金的代理人举牌时,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用远比预计低得多的价格,何长宜拍下了内燃机厂和摩托车厂, 而这一次, 当她派人入驻工厂时,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甚至连理论上最难应付的厂长都是笑脸相对。
“您的驾临是我们工厂全体的最大荣幸!当得知拍卖会的结果是您成为了新的老板, 我们都高兴极了,这一定是我们今年听到的最好消息!”
何长宜谨慎地问:“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老厂长小心翼翼地说:“您不会再次把工厂拆分甩卖吧?”
何长宜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先礼后兵也不是绵里藏针, 原来只是简单的拍马屁啊。
“您放心吧。”
对这位忐忑不安的老厂长,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我没有杀鸡取卵的爱好, 更不会杀死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老厂长连连点头,但他一边满脸疑惑地点头,一边绞尽脑汁地琢磨道:“但为什么是鸡呢?我们是一家生产内燃机的工厂, 没有鸡,也没有鸡蛋……难道您的意思是希望将工厂改建为养鸡场?”
何长宜:……
何长宜面无表情地说:“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乳制品厂如今已经步入正轨,规模扩大一倍不止,拥有原材料采购到产品销售的全产业链,市场包括弗拉基米尔市及周边城市,渐渐在本地打响了名气。就在此时,一些跨国乳制品企业开始询价,给出的价格相当诱人,相当于当初投入成本的三十倍,足足有四百万美元。
何长宜和颜悦色地表示:不,不卖。
与其“低价”出售,不如长期持有,细水长流之下,每年分配的利润金额也相当可观,何必要随便卖给没有诚意的买家呢?
收到暗示后,下一次收购方的出价就真诚多了。毕竟比起输得一败涂地的台面下的较量,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商业流程吧。
几番拉扯之后,终于敲定了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八百六十万美元。
签订收购协议时,何长宜遗憾表示:“还是少了点,其实我更喜欢取整,比方说一千万就很好。”
陪同的西装墨镜保镖在听到她的话后差点没绷住一张冷酷面具。
……八百六十万美元还嫌少?要知道当初买下这家乳制品工厂的时候才花了不到十五万美元啊!
这投资收益率都不能算是翻番了,而是足足翻了五十七倍,五十七倍啊啊啊!
就算是抢劫银行金库也不过如此了吧,而这甚至还是合法的!
要不是戴着墨镜,莱蒙托夫的眼睛就要暴露出他的内心咆哮了。然而,就算隔着墨镜,他依旧精准捕捉到了一旁的列夫向他投来的掺杂同情和愤怒的视线。
——等等,这家伙在同情什么,又在愤怒什么?
巧合的是,正被众星捧月的老板此时也笑容可掬地看向了他,她看起来愉快极了。
莱蒙托夫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莱蒙啊。”
回程的路上,后座的老板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副驾的莱蒙托夫想也不想地说道:“怎么可能会后悔?那可是八百六十万美元啊!”
他充满向往地说:“如果我也能赚到这么多的钱的话,我甚至可以要求狗熊为我跳脱衣舞!”
后座老板拉长了声音说:“哦,脱衣舞啊……”
正在开车的列夫快速看了莱蒙托夫一眼。
又是充满同情和愤怒的眼神。
莱蒙托夫不解道:“列夫,你这家伙是吃了太多鲱鱼罐头堵住嗓子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一直在看我?”
列夫不再看他,幽幽长叹一声:“脱衣舞啊。”
莱蒙托夫:???
“嘿,你说清楚,脱衣舞到底有什么问题?如果你觉得普通脱衣舞不够精彩的话,我说的可是狗熊跳脱衣舞啊!”
列夫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想和他说话了。
反而是后座的老板热烈赞同道:“谁说狗熊脱衣舞不好,我觉得这可太棒了,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莱蒙托夫就洋洋得意地对列夫说:“听吧,这可是老板说的!”
列夫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已经暴出了青筋,看起来绝望极了。
汽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友谊商店外。
汽车停稳后,列夫终于能畅快开麦,重重一拍方向盘,转头大骂道:
“莱蒙托夫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狗熊脱衣舞?你是用屁股想出来的吗?!脱衣舞不精彩吗?精彩极了!特别是看到你跳的时候,那就更精彩了!”
老板和蔼地补上了一句:“不,列夫,还有你。”
莱蒙托夫先要大怒,可当他将老板-列夫-乳制品工厂-友谊商店-后悔-脱衣舞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大脑某个区域的灯泡突然亮了起来。
【我敢说您一定会后悔的!】
【那我们打个赌吧,就赌我多长时间会后悔。】
【如果你们输了,就绕着商店跑一圈吧……但什么都不穿。】
莱蒙托夫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老板:“我、我是想起来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但,但,我们当时说的是绕商店跑一圈,而不是脱衣舞……”
列夫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是啊,只是跑一圈——但裸||奔和脱衣舞有什么区别!”
莱蒙托夫猛地后退一步,西装大汉瑟瑟发抖,墨镜顺着鼻梁滑下,露出两只惊恐的眼睛。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他绝望地问道。
——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当着无数人的面光着屁股绕商店跑一圈?
——那一定会成为今年以来全市最大的新闻!
而何长宜斩钉截铁地说:“不,我是认真的。”
她拍一拍手,另一边解学军带着几个人就上来了。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嘿,嘿,难道我们不是兄弟吗?!”
解学军满脸藏不住的笑容,深感遗憾地表示:“老板有命,哥儿几个也只能干了。是吧,兄弟们?”
“对!就是这样!”
“莱蒙,愿赌服输,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莱蒙托夫尖叫道:“不——!我绝对不会放下我的内裤!!!”
他甚至冲列夫大喊:“兄弟,兄弟,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去!”
列夫已经配合地脱下了毛呢西装,正一边热身一边脱毛衣。
对于莱蒙托夫的求救,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早就应该知道,不能和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蹲在同一个战壕。”
不过最后,何长宜还是仁慈地给两人留下了内裤。
那一天,所有来商场购物的人都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两个光溜溜的大块头壮汉举着【友谊商店物美价廉】和【远东发展银行,唯一值得信任的选择】的巨大标牌,在滴水成冰的寒冬中,像两只毛茸茸的大猴子,嚎叫着在人们的视网膜中留下一道奔跑的残影。
小孩抬手指过去,用尖锐的童声喊道:“妈妈,快看,是大猩猩!”
妈妈则自言自语道:“我记得精神病院应该离这里很远啊……”
老太太从盒子中拿出老花镜,不确定地说:“难道他们穿了黑色连体毛衣?”
更多的人则是呆立原地,默默看着两道旋风从面前刮过,惊起满地雪片。
还有人原本并不打算去友谊商店,在看到这一幕后嘟囔着说:
“一定是在举办优惠活动,我可不能错过……”
两道旋风在绕商店狂奔一圈后,在众目睽睽下径直冲进了店里,消失在【顾客止步,员工通道】的标牌后。
火炉烤得热烘烘的办公室内,有人裹着军大衣、抱着热茶,瑟瑟发抖地大骂道:
“该死的,你的脑子生了锈,难道你的腿也生锈了吗?你跑得再慢一点,我们都要冻成冰柱,在冰上站到下个世纪!”
另一个人用毛毯将自己包成了茧,还试图将一个暖水袋塞进去,哆哆嗦嗦地反驳道:
“聪明的列夫,你为什么不背着我一起跑?那样我们不就都能和你跑得一样快了吗?”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下推开,带起一阵风。
列夫和莱蒙托夫像是被阳光照到的吸血鬼,惨叫道:“快关上,关上!”
来人随手甩上门,又随手将两个信封扔到了两人面前。
列夫冻得手指僵硬,拆不开信封,索性问道:“尼古拉,你带来了什么?”
“大概是钱。”
尼古拉耸了耸肩:“老板说了,虽然你们赌输了,但看在为商店和银行做宣传的份上,就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吧。”
冻得脸色青白的列夫和莱蒙托夫同时眼睛一亮,肤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
尼古拉不满道:“早知道有额外工资拿,我也应该去跑一跑的,鹦鹉螺乐队又出了新专辑。”
他又看看还没穿上衣服的战友们,自顾自比划了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又捏了捏肱二头肌,嘀咕道:“她一定会喜欢我的身材吧,我可以去做蜜蜡脱毛……”
列夫和莱蒙托夫对视一眼,这一刻,所有恩怨烟消云散。
“尼克。”
列夫率先开口:“你知道的,老板是一个有内涵的女人。”
尼古拉疑惑道:“所以?”
莱蒙托夫默契接上:“所以她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内涵的音乐白痴!”
尼古拉抗议道:“嘿,你们不能假定她不喜欢音乐!”
列夫和莱蒙托夫不理这个傻小子,自顾自地开始拆信封数钱。
一旁的尼古拉沉思道:“她一定是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
他猛地以拳击掌,高昂道:“我会让她深入了解我的!”
列夫和莱蒙托夫脑袋挨着脑袋,当着尼古拉的面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认识到老板的真实面目?”
“爱情总让人盲目……我赌三个月。”
“六个月。”
“一周工资,押上。”
“成交。”
尼古拉把脑袋挤进来,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列夫和颜悦色地说:“蜜蜡脱毛,你得脱干净一点。”
莱蒙托夫温声细语地说:“有时候,需要脱得更干净一些,最好一根不留。”
尼古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什么,他刚刚好像感觉到了杀气。
在初步消化了弗拉基米尔市的战果后,何长宜的视线投向了遥远的西伯利亚。
可爱的米哈伊尔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一座位于东西伯利亚的二级地方石油公司即将被拍卖。
更棒的是,米哈伊尔还提供了这家石油公司的年产量、已探明储量和基础设施等基本情况。
虽然还没有详细到书面报告的地步,但对于通讯手段落后、消息闭塞的当下来说,光是知道公司的名字和大概的产量和储存量就是很有价值的情报了。
何长宜果断拍板,下一站,东西伯利亚。
当来到这座名为伊尔布亚特的边疆小城时,经由在莫斯克的安德烈远程引荐,何长宜首先去拜访了城市的主人,斯莫伦斯基市长。
“欢迎,欢迎。”
穿着联盟时期流行的皮领黑大衣和黑呢帽,斯莫伦斯基市长看上去似乎传统而守旧,但看他在谈起莫斯克时的向往模样,就知道这位边疆市长还是很有政治野心的。
何长宜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可在看到金条、美元以及海外账户时,市长先生只是礼貌地表达了感谢,看上去并不算十分感兴趣。
这并不难想象,虽然是偏远苦寒的边疆小城,可伊尔布亚特自治区坐拥丰富的石油资源,普通市民穷不等于市长穷,对他来说,钱也只是一个无聊的数字。
论起私人财富,说不定莫斯克的高级官员们都远远比不上这位统治了伊尔布亚特近二十年的老市长呢。
何长宜心思转得极快,立刻意识到这位市长先生要的不是金钱。
那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自从来到峨罗斯的地界,何长宜的一大烦恼就是为什么本地政府各级官员和办事员不能将他们的收礼喜好列成表格公之于众呢?
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她有时真的很难猜出这群绷着脸的老毛子的喜好啊——虽然其中的绝大部分只偏好朴实无华的卢布,如果是美元就更好了。
可对于斯莫伦斯基市长来说,他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钱了。
一些更隐蔽,更重要,也更难以获得的……
何长宜似乎不经意地问:“斯莫伦斯基市长,我曾听安德烈提起过,我们的总统先生需要更多忠诚能干的官员,很显然,莫斯克缺的就是像您这样优秀的高级官员。”
斯莫伦斯基市长的嘴角弧度轻微发生了一丝变动。
“我忠诚于国家,只要国家需要,我可以一直留在远东,即使付出我的健康也在所不惜。”
何长宜便说:“您真是我所见过最无私奉献的人,如果白宫里没有您的身影,那将是全体国民的不幸,您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总统先生的旁边。”
斯莫伦斯基市长的嘴角弧度又变大了一些。
“您对我的赞扬真是让我感到羞愧,我只是一个边疆的市长,到处都是像我一样的小官员。至于白宫?那简直比南极离我还要远!”
说到最后,这位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不露声色的市长先生终于暴露出一丝真实情绪。
何长宜垂下眼帘,对他的仕途不顺深表遗憾的同时,痛斥莫斯克被无能鼠辈占据高位。
是的,是的,对于一个自满却不得志的远东官员来说,他要的东西很简单,却又艰难至极。
那就是——晋升。
何长宜抬眼看向忿忿的市长先生,轻声地说:“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斯莫伦斯基市长脸上表情一收,审视地看向这位陌生的钟国女士。
“你?或安德烈?”
何长宜泰然自若地笑着说:“我或者他,对结果来说难道还有什么差别吗?”
斯莫伦斯基市长紧紧盯着何长宜,显然在考虑她话中有几分真实性。
何长宜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位老奸巨猾官员的打量与评估,平静地说:“作为对您的回报,我愿意为您铺平通往莫斯克的道路。”
斯莫伦斯基市长带着点轻蔑地问道:“你,一个钟国商人,怎么能为我铺平道路呢?”
何长宜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在前往市政府大楼的路上,我注意到路边建筑已经很陈旧了,居住环境恶劣,商业价值低下,而且还有碍观瞻。”
斯莫伦斯基市长不说话,向后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
何长宜不避不让地看向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斯莫伦斯基市长,我送您一座新的城市,一个足以让您前往莫斯克的政绩。”
斯莫伦斯基市长坐直了身体,终于开始正视她。
当何长宜离开斯莫伦斯基市长的办公室时,他甚至亲自将她送到了楼下。
分别前,斯莫伦斯基市长暗示性地说:“何小姐,我很期待你的计划早日实施。”
何长宜笑着说:“那您一定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伊尔布亚特。”
当汽车启动后,始终安静的米哈伊尔终于忍不住了,不可思议地问道:“一座新城市?您知道这需要多么巨大的资金吗?伊尔布亚特虽然是个小城市,可那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翻新的啊!就算押上您的全部资金,甚至连城市翻新的十分之一都无法完成!难道您是想指望伊尔布亚特的财政资金吗?那您就想错了,虽然拥有石油,可他们拥有更多的蠢货和蛀虫!”
何长宜放松地靠在车椅上,刚刚的一番谈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安静,安静,米哈伊尔,你太吵了。”
她懒散地说:“谁说我要用自己的钱了?”
米哈伊尔不解道:“那您是打算要向银行贷款吗?”
何长宜摇了摇头,朝他一伸手。
米哈伊尔大惊失色:“您在想什么?就算我把全莫斯克官员家里都搜刮一遍,也弄不到这么多的钱啊!”
何长宜不高兴地说:“谁向你要钱了?把手机给我。”
她接过当下最时髦的新款摩托罗拉,要摁键盘前顿了一下,抬头去问米哈伊尔:
“你应该还记得托洛茨基的电话号码吧?”
米哈伊尔:?
此时,接到电话的托洛茨基也很震惊。
“什么?您要和我合作?!”
他甚至将手机从耳边放下,匪夷所思地上下左右翻看研究,直到手机对面传来催促的声音,托洛茨基才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
“所以,您真的是何长宜,而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冒充的骗子?!”
手机另一头的女声听起来不耐烦极了。
“听着,托洛茨基,我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明天中午之前抵达伊尔布亚特,或者永远别来。”
嘟——
手机挂断,托洛茨基盯着黑屏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突然用与肥胖身形完全不符的灵活跳了起来。
“快,备车,我得马上去伊尔布亚特!”
第123章
伊尔布亚特。
谈判桌上, 过于长久的的沉默,空气似乎都是凝滞的,直到其中一人按捺不住, 率先开了口。
“何小姐。”
穿着大衣西装的中年男人狐疑地打量着对面那位过分年轻, 也过分淡定的异国女人。
“恕我直言,但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与我合作?说实话,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任何友好合作的基础, 除非您打算用左轮手|枪来做生意。”
说到这儿, 他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新招聘的保镖们,这给他带来了些微的心理安慰。
“托洛茨基先生, 您居然会这样想, 这真是太让我难过了。”
女人眉头微蹙,看起来甜美而无害, 和之前那个在赌场时用枪指着自己脑袋的疯女人一点也不像。
托洛茨基不为所动, 看起来反而更警惕了。
见状,女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们之前的合作还不够友好吗?说实话,我再没见过比您还要更慷慨而守诺的合作方, 我们甚至没有在事后向彼此派去杀手, 这还不够友好吗?”
托洛茨基:……
——他那叫信守承诺、拒派杀手吗?
——他分明是怕了这个疯女人!
谁知道会不会自己前脚派出杀手,后脚她就抱着炸|药|包来和他同归于尽了。
托洛茨基组织了一下语言,匪夷所思地问:“何小姐,我深表荣幸, 但您为什么非要选择我呢?”
“原因很简单啊。”
女人柔情万种地说:“因为你怕我。”
托洛茨基:……
旁边那个戴帽子的小子愉快地发出一声嗤笑, 当托洛茨基愤怒地瞪过去时, 他举起手指向上抬了抬帽子,露出一副可恶而熟悉的嘴脸。
“真抱歉,但这确实很幽默, 不是吗,托洛茨基先生?”
托洛茨基咬牙切齿地转开了视线。
“何小姐,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如果您只是想要找个人来嘲笑,到处都是送上门的弄臣,您完全没有必要来戏弄一个已经和解的朋友,这只会让您多一个不必要的敌人!”
说完话,托洛茨基站起了身,整一整领带,作势要离开。
“您觉得我只是在开玩笑吗?”
女人也站了起来,语气轻柔地说:“在您看来,我会是一个浅薄随便的蠢货吗?”
托洛茨基要离开的脚步一顿,迟疑地转头看过去。
作为女人来说,她或许有些过于狠毒和残酷;可作为商人而言,她一定是被上帝亲吻过额头。
女人屈指敲了敲桌子,率先坐回了椅子上。
“请坐吧,我确实有一笔发财的生意要和您合作。”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戴帽子的小子,他噙着快活的笑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巨大的地图,铺满了整张谈判桌。
女人点了点地图,神情笃定而锋芒毕露。
“搭建一座新伊尔布亚特,托洛茨基先生,您有兴趣吗?”
托洛茨基终于坐了下来。
在这个与往年没有差别的春天,一颗种子悄悄在伊尔布亚特种下了。
冰雪消融后的泥泞街道,行人们艰难地在满地泥水中寻找一块稍微干燥点的落脚地。
有人在路旁驻足,仰头看向正在小心翼翼地拆下楼房窗户玻璃和铁质窗框的工人们。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市政厅的老爷们又有了什么新花招吧。”
“真希望他们的花招可以少一点,赶紧让斯莫伦斯基去莫斯克吧!”
“那我宁愿他继续留在伊尔布亚特,谁知道下一个被派来当市长的会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城市的其他角落,一场不怎么轰轰烈烈的拆迁行动在伊尔布亚特全市低调地开展起来。
第一批被拆掉的房子是空置的老旧危房,在烈烈春风中摇摇欲坠,准备随机用砖头砸死几个路人。
当这些危房被拆掉时,周围的邻居高兴极了。
“太棒了,我宁愿这栋老楼被拆成废墟,而不是随时准备砸倒我的房子!”
而当拆下的砖头和水泥被清空,陌生面孔的建筑队开始挖地基、打桩,摆出一副要大干快上的模样时,邻居们好奇而不解地问道:“究竟是谁想要在这里盖房子?上次城里出现新建筑已经是联盟时期的事情了吧。”
工人们指了指胸前的标牌,大声地说:“我们是何&托洛茨基公司的,老板说了,我们要把整个伊尔布亚特的房子都重盖一遍!”
邻居们一边惊叹一边怀疑:“重建全市的房子?你们是私人公司吧,拿的出这么多钱吗?”
“蜗牛效率的市政府会让你们公司顺利开工吗?真担心直到冬天你们也拿不下全套批复文件,而那时土地又要上冻了……”
工人则骄傲地说:“像我们这样的施工队还有很多,放心吧,我们老板可是很有本事的人,再找不到比她还要更厉害的人了!她去市长办公室就像回家一样轻松!”
周围一片惊呼,而脑子转得快的邻居立刻担忧地问道:“你们该不会也要拆掉我们的房子吧?”
虽然这栋楼的房龄超过五十年,到处都在漏水,论起状态来并不比旁边被拆掉的危房好多少,可再怎么破旧,这也是他们温暖的家。
所有邻居不安地看向建筑工人,而他则挠了挠头,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老板不会拆掉你们的房子吧。”
有人追问道:“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工人豪爽地答道:“因为她拆房子是为了赚钱,你们的破房子,一看就没钱可赚啊!”
邻居们:……
真是一个让人喜忧参半的消息,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当全城的老旧危房都在大兴土木时,托洛茨基带着会计来到了何长宜的办公室。
“我并不是想质疑什么,但直到现在,我一直在花钱,而没有收到任何的回报!”
何长宜看也不看会计递过来的报告,随手推到一边。
“托洛茨基,你居然是为这种白痴问题来找我,我很难不怀疑你的财富到底是不是通过合法手段获取的。”
不等托洛茨基气急败坏地再次开口,何长宜不客气地问道:“除了施工材料和人力成本的投入,难道你还支付了什么额外费用吗?还是说,你没有从废墟中赚到钱吗?那些钢筋,铜线,砖块,玻璃,还有完整的房门,回收建筑材料可是一门不小的生意。”
托洛茨基想要指责的表情就尴尬地凝固在脸上。
虽然房屋被拆掉后看起来满地狼藉,但建筑垃圾中藏着一座金矿,即使是最不起眼的混凝土和砖石碎块都能作为铺路的原材料,更不用说作为建筑骨架的钢筋和电线里的铜线。
托洛茨基挥了挥手,会计如逢大赦,抱着报告急忙溜出了办公室。
“何小姐,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们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多了,而后期的回报又太少。”
托洛茨基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办公桌前,推心置腹地对何长宜说:“为什么不让市政府出一些钱呢?这里可是有石油啊,难道他们会没有钱吗?”
这是想变着法地让她去向市政府施压,以此来谋求更多利益。
“是啊,市政府为什么不出钱呢?他们简直太吝啬了,不是吗?”
何长宜看向托洛茨基,面色一变,严厉地说:“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免费提供了旧房和土地!”
托洛茨基试图狡辩:“但我们现在更需要现金……”
何长宜咄咄逼人地问道:“您是在开玩笑吗?还是说在您的建筑商生涯中,占据了大部分成本的不是购买土地的支出,而是拆迁和重建的费用?”
“托洛茨基先生,您是觉得世界上只有一个聪明人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真诚的大鳄:“如果您对合作模式不满意的话,我并不介意换一位新合伙人。您需要知道,在这次的合作中,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并非不可或缺。”
托洛茨基脸色一变,腾地就站了起来。
“那您就找一位新的合伙人吧!我要撤资!除非你给予我应有的尊重!”
何长宜动也没动,低头去看文件,毫不在意地说:“那您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会让会计在扣除建筑材料回收部分的价值后,将剩余的投资款返还给您。对了,按照我们的协议规定,那是无息的。”
托洛茨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可真是他所见过最难缠的合作对象,总是轻而易举地挫败他抢夺主导权的企图!
托洛茨基一时间左右为难,想要继续发怒,可又不舍得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
思来想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吃瘪,索性把脸皮撕下来往窗外一扔,权当无事发生。
于是,托洛茨基脸色再一变,重新摆出一张友善的笑脸。
“您干嘛要生气呢?这只是合作期间的一点小摩擦,并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
见何长宜不为所动,还在看文件,托洛茨基索性吹捧道:
“何小姐,您是我所见过最睿智的女人,您的智慧和魄力让我甚至感到羞愧,真希望我没太伤害您的心,否则我一定会从此再也吃不下一块面包……”
“是的,吃不下面包,但您还可以吃香肠、牛排和鱼子酱。”
何长宜终于放下了钢笔,抬眼去看托洛茨基。
“三个月内必须完成第一批危房重建项目,如果您连三个月都等不及的话,我建议您不如退出,去选择股票或者赌博,投资回报周期短到只需要几分钟,一定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托洛茨基急忙道:“只是三个月而已,我当然可以等!”
何长宜再次低下头看文件,同时抬手示意房门的方向。
“我还有事要处理,如果您需要一个聊天对象的话,我想米哈伊尔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托洛茨基:……他疯了才会送上门和克格勃聊天!
当托洛茨基悻悻离开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一颗褐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托洛茨基先生看上去很不高兴呢。”
何长宜说:“他只会在看到金钱、醇酒和美女时高兴吧。”
米哈伊尔轻快地走进办公室,好奇地问:“我一直有一个疑惑,您为什么要选择托洛茨基作为合作对象呢?说实话,他贪婪又无耻,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死后也只会给抬棺人带来烦恼。”
何长宜疑惑地反问:“难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很难猜到吗?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一遍了。”
她摇了摇头,像是一个绝望的幼儿园老师在解释1+1=2而不是1+1=34567。
“因为他没那个胆子从我嘴里抢食。”
托洛茨基虽然小动作很多,可是他的胆子已经在轮盘赌时被何长宜吓破了,他是绝对不会想要再次真正与她为敌。
伊尔布亚特的房屋重建项目听上去很高大上,但实际的运作模式简单极了,即使换一个人也能做,只要能够打通与市政府的关系,就算是头熊也能轻松从何长宜手里抢走。
市政府一方提供免费的房屋和土地,何长宜一方拆旧改新,最后盖好的房屋五五分成,市政府可以解决城市日益严重的住房压力,而何长宜则可以将房子在房地产市场卖掉,挣上一笔钱。
在此过程中,除了材料和人力成本之外,何长宜甚至不需要再额外打点政府环节,要知道这通常是除了买地之外的大头支出。
托洛茨基当然知道这些,他就是从房地产起家的,最初靠一支非法施工队搭建短平快城郊度假小屋白手起家,攒下第一桶金,对这里面的门道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拿投资回报周期和政府不投钱说事,不过是欺负何长宜是外行,想要试试她的轻重,看看能不能从她手里抢走合作的主导权。
“他也就敢干到这份上了。”
何长宜对米哈伊尔说:“哪怕只是再向前多走一步,不用我做什么,他自己就会先后退。”
米哈伊尔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上次的轮盘赌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呢,不过,可能还不够深刻……”
他快活地提议道:“我还有更有趣的玩法,比方说让他在脑袋上顶一个苹果,由您来选择飞刀或手|枪——这一定会给托洛茨基先生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何长宜严肃地说:“我是正经做生意的——”
她话音一转,“所以,飞刀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隐约感应到何长宜的期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托洛茨基没再试图挑衅,也可能是他确实不舍得伊尔布亚特的项目,毕竟这可是一笔相当丰厚的利润。
三个月时间转瞬而过,当第一批重建的房屋完成封顶时,斯莫伦斯基市长特地要求举办了一次挂牌剪彩仪式。
对着记者的镜头,这个穿着老式西服的市长笑得像个圣诞老人。
“是的,是的,我们将完成联盟没有完成的任务——让每一位市民都有自己的一套房子!我们已经摆脱了联盟落后迂腐的体制,在总统先生的领导下,我们的国家将走向更加光辉的未来!”
斯莫伦斯基市长的倩影和他忠心耿耿的发言被印在了报纸上,从遥远的伊尔布亚特快马加鞭地向莫斯克飞去,这将为他带来一张通往白宫的单程票。
不仅是未来可能的政治成果,斯莫伦斯基市长还从旧房重建项目中获得了立竿见影的现实回报。
在过去,斯莫伦斯基市长虽然掌握着整座城市的权力,但他所能直接调用的资源有限,更多的是需要批文来交换的间接资源。
然而,当一栋栋崭新的房屋拔地而起时,他所掌握的资源瞬间变得多了起来。对新房子的分配成为他获取权力和收入的新来源,也是最重要的来源之一。
这个精明的老官僚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并立刻对这个异国女商人极大改观。
当斯莫伦斯基市长再次看过来时,他看到的不是小安德烈先生,而是何长宜。
“我的好姑娘,你真是能干极了,不过我们还需要更多,更多,以及更多的新房子。”
何长宜笑容可掬地说:“当然,我说过了,我会为您建一座新的伊尔布亚特。”
托洛茨基落寞地站在一边,斯莫伦斯基市长只是和他随便握了握手,就彻底忽视了另一位合伙人。
要不要抢走这个项目呢?
托洛茨基恶意地想着,不过当他想到轮盘赌的一幕时,便立刻失去了勇气,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算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搭顺风车赚钱吧,还是别惦记抢项目的事了,毕竟他可没有第二颗脑袋用来玩轮盘赌,上帝也不会亲吻他的额头。
借着双方第一波合作顺利的热度,何长宜顺势将友谊商店、远东发展银行和白杨基金推进了伊尔布亚特。
在斯莫伦斯基市长的背后支持下,三家企业迅速在本地扩展业务,不仅友谊商店入驻新楼,一跃成为伊尔布亚特最受欢迎的商店,而且远东发展银行更是在市政府办公楼隔壁设置了分行,成为政府部门指定发放工资的银行。
在这片远离莫斯克、未经开发的远东荒原,白杨基金在本地吸纳了大量凭单,多到不得不临时雇佣数名工作人员来完成凭单打包工作,商店里的皮筋都被买空。
渐渐地,就像在弗拉基米尔市一样,伊尔布亚特的民众们开始高频提及“钟国”。
“今天我在钟国商店买到了一包白糖,看看这雪白的粉末,甚至只需要花原来的一半价钱!”
“真没想到,钟国居然已经发展得这么好,难怪逃过来的钟国人似乎越来越少,原来他们已经过上了比我们更好的生活。”
“你去远东发展银行存钱了吗?该死的,你居然还没去,快带上钱去这家银行吧,今天办理存款业务的都可以免费领取一箱牛奶呢!”
“凭单?家里的凭单不是都被你拿去换伏特加了吗?我没有更多的凭单给你……什么,你是说要把凭单投进一家基金?可靠吗?不会是骗子吧……好吧,那我去找一找,箱子里应该还有一些凭单。”
当夏天来临时,即使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都会指着外面,用含糊不清的童声说:“钟国,钟国……”
年轻的母亲疼爱地抱起她,在白嫩的小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好吧,好吧,我们去钟国商店,我知道的,你最喜欢那里。这次是新玩具,还是零食?”
伊尔布亚特刮起了一股钟国风,人们吃的是钟国罐头,穿的钟国衣服,买的是钟国商品,就连住的都是钟国人盖的房子。
短暂的夏天中,冰封了一个冬天的土壤彻底解冻,正适合大兴土木,于是城市里到处都是工地,施工声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不过,市民们对此的反应并不算负面,虽然他们也在抱怨打桩太吵,灰尘太多,可更多人则是期待地问:
“下一次该轮到我们了吧?”
“为什么还没有来拆我们的房子?我发誓,如果拆迁的话,我一定会第一个搬出去!”
新建的房子不仅美观还质量好,冬暖夏凉,有全新的暖气管道,丝毫不用担心会因为管道破裂而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停暖。
原先害怕房子被拆的人们现在通通改口,最期待的就是拆迁队拎着油漆桶停在自家楼下,用鲜红的油漆在墙上刷一个大写的“拆”——听说这可是钟国习俗,代表好运和财富。
可期盼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当何长宜去市政府办事时,半路总会被满脸笑容的公务员们拦住。
“亲爱的,请问你们下一次打算拆哪一片区域呢?”
“何,这是我家的地址,你知道的,我今年最大的希望就是住上新房子!”
“我向你保证,这一定是危房……什么,房龄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已经很久了,相信我,二十年的房子应该被拆掉重建!”
当来到市长办公室时,原本坐着的斯莫伦斯基市长在看到何长宜后,他特地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热情地去拥抱这位钟国姑娘。
“我的好姑娘!尽管昨天刚刚见过,可我依旧非常想念你!”
何长宜礼貌地和对方贴了贴脸,随后熟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次是斯莫伦斯基市长特地叫她过来,说有什么事要当面告诉她。
“是关于石油公司的。”
老市长狡猾地冲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
“我想,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配得到这家石油公司。”
第124章
在拍卖会开始前得到实权市长的支持意味着什么呢?
量身定制的拍卖规则?内定的拍卖结果?还是提前将竞争对手都踢出局?
答案都是, 也都不是。
因为在拍卖会真正开始之前,何长宜需要先处理一个棘手的问题——
“你睡了市长的老婆?”
何长宜匪夷所思地说:“托洛茨基,你为什么不把自己阉了呢?”
她就知道, 永远都不能相信男人!
托洛茨基面色惨白地说:“我是被陷害的……”
何长宜反问道:“难道你想说你是被女人强||奸了吗?哦对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需要我送你去医院肛肠科急救吗?”
托洛茨基看上去已经完全被吓坏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不, 我不能留在伊尔布亚特……他会杀了我, 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要离开,马上就离开!”
何长宜都要被气笑了。
“现在才想起逃跑不会太晚了吗?”
托洛茨基哀求道:“我不能死, 斯莫伦斯基一定会杀了我的!但只要离开了伊尔布亚特, 他就不能再对我做什么……他不会找到我的……”
何长宜嘲道:“如果你害怕我们尊敬的老市长对你做什么的话,你完全可以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 而不是在事态恶化时试图独自开车逃走, 甚至连你的保镖都忘记通知。”
深夜寂静的公路,没有路灯,只有微弱冰冷的月光。
两辆车呈对峙之势, 惨白车灯明晃晃地照过来, 像舞台上的追光灯,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照得分毫毕现。
托洛茨基死死握着方向盘,就像握着他的生命线,表情狰狞地大喊:
“让开!别挡我的路!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害怕你吗?!”
何长宜不退反进, 双手摁在引擎盖上, 眼睛死死盯着挡风玻璃里的人。
“你跑什么呢?你跑得掉吗?”
她甚至在笑, 语气轻柔地说:“托洛茨基,你该不会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你可怜的合伙人吧?”
托洛茨基哆嗦着嘴唇,像哭又像笑。
“我很抱歉,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请、请您怜悯……这对您来说并不算困难,难道市长还会对他的朋友做什么吗?可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你,你,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何长宜站直了身体,向车旁退了一步。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市长弄死。”
托洛茨基喜出望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却挥了一下手,对旁边待命的保镖吩咐道:
“把他给我拖下来。”
托洛茨基还没反应过来,车门猛地一下被从外面扯开,而他被人反绑双手,硬生生从驾驶座拖了出来,摁跪在地。
在他头顶上,传来何长宜平静的声音。
“事已至此,也留不得你了。”
何长宜俯下|身,视线与他平齐,语气轻柔极了,如同情人耳语。
“托洛茨基,这是你自找的。”
托洛茨基:!!!
他恐惧地看向她,脸上肌肉颤抖,嗫喏着,想要说点什么求饶的话,然而,被塞了布条的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托洛茨基最后听到的是——
“让上帝决定是否原谅你吧。”
回城的路上,车内气压低极了,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除了聒噪而勇敢的乌鸦先生。
“或许这听起来像是在为什么人分辩,但我不得不说——”
米哈伊尔客观地分析道:“托洛茨基是个蠢货,但这次确实不能完全归咎于他,毕竟谁能想到我们的市长夫人会喜欢一头直立行走的猪呢?不过一头会说甜言蜜语还会送钻石戒指和项链的猪似乎也还算有魅力。”
何长宜烦恼地瞪了他一眼。
“你根本不知道托洛茨基的下半身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我当初就应该拿枪打爆他的小头,而不是毫无用处的大头!”
米哈伊尔和车内的保镖同时默默夹紧了双腿。
何长宜单手撑着脑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斯莫伦斯基市长是个宽容而慷慨的人呢?”
米哈伊尔组织了一下语言,含蓄道:“如果托洛茨基睡的是市长本人的话,或许还有这种可能。”
何长宜:……
米哈伊尔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的上层没有守贞的传统,别信教堂的那一套说辞,贵族夫妻各自拥有情人是魅力的体现,我想市长先生不会介意的。”
何长宜幽幽地看了过去。
“如果他介意呢?”
米哈伊尔乐观地说:“那我们就把托洛茨基切块送给市长先生,他会满意的。”
他甚至自告奋勇地说:“我可以把他做成像妖僧拉斯普||京一样的标本!”
……何长宜有时真的很好奇克格勃学校到底都教了乌鸦先生一些什么玩意儿。
而令人焦头烂额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最近,本地报纸上突然开始兴起了对何长宜名下企业的攻击潮。
《假冒伪劣横行,我们到底还要忍耐多少次钟国货?》
《当钟国商人到来后,我失去了我的房子》
《为什么我们需要将凭单握在自己手中——投资基金或为骗局》
《将钱存进银行后,我彻底没有了取钱自由》
短时间内密集的负面||报道,篇篇直指何长宜和她名下的企业,很显然,这是有人在捏造事实,蓄意抹黑,一场恶毒而下作的商业竞争。
尽管报道的撰稿人笔名不同,但从遣词造句上来看,背后起草者应该是同一人。
虽然一部分读者对此嗤之以鼻,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半信半疑。
“报纸上写的是真的吗?为什么和我的亲身体验完全不同呢?”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毕竟报纸上写了人名不是吗?虽然我们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但很难说现实中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这实在是太糟了,我要告诉我的家人和朋友,以后得远离钟国的企业。”
当刊登负面新闻的报纸大量发行后,何长宜名下企业在伊尔布亚特大好的发展势头遭遇重击,原本客户络绎不绝的商店和银行很快变得门可罗雀,而白杨基金募集凭单的数量断崖式下跌,甚至由于多人要求赎回基金份额而出现了负增长。
更不用提正在进行中的旧房重建项目,一群人挡在施工队前,扬言如果挖掘机要想拆掉房子,就先从他们的身体上碾过去吧。
何长宜第一时间联系了报社,愿意上交冠以广告费之名的保护费,然而,对面的回应却模棱两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说一些言论自由、新闻独立之类冠冕堂皇的废话。
与此同时,斯莫伦斯基市长对此事的反应冷淡极了。
这并不难想象,推己及人,要是自己的老婆被人睡了,何长宜也会很生气的——虽然她现在还没能娶到老婆,这真是让人遗憾。
尽管她将合伙企业中属于托洛茨基那部分收益作为赔偿交给了斯莫伦斯基市长,但他看起来并不算高兴,还责问托洛茨基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何长宜委婉地问:“您喜欢哪一部分的托洛茨基?我可以用打包好后用箱子送到您的办公室。”
斯莫伦斯基市长惊惧而震撼地看了她一眼。
他咕哝道:“事实上,我哪一块都不想要,天气太热了,我的狗也不能乱吃东西……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太极端了,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其实还挺喜欢那个胖家伙的……”
于是何长宜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斯莫伦斯基市长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他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同意,不过,没有下次。”
斯莫伦斯基市长勉强对何长宜的处理方式还算满意,托洛茨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大众视线中,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深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而他的会计和保镖在收到足够的遣散费后,愉快地离开了伊尔布亚特。
其中一个保镖在临走前还问列夫,他的老板有没有招募新人的打算。
列夫说:“不,当然没有,我们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招进来的!”
转天,保镖的总数就从十人快速扩充到了百余人,这已经不能算是一支保镖小队,而是一家私人安保公司。
莱蒙托夫抱着双臂,嘟囔道:“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有一天会看到尼古拉作为教官培训新人。”
列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没有想到,退役后还有机会过一把少校的瘾——虽然现在的人还有点少。”
莱蒙托夫大惊:“那你还想要多少人?!”
列夫沉吟道:“至少五百到一千吧……总不能少于一个团的兵力。”
莱蒙托夫甩手就走:“你一定是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伏特加!”
列夫留在原地,搓着下巴说:“这有什么不可能呢?毕竟当初我在给黑|帮当打手的时候,也没想到还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家公司的安保主管呢。”
另一边,解学军正拿着一本自制小册子教刚来的战友们学峨语。
“捏特就是不,哈拉少就是好,两个加起来,捏特哈拉少就等于不好……”
新来的战友们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杨建设在一旁欲言又止。
等等,峨语好像不是这么学的……
除了大量招收退伍军人增强安保力量之外,还有一群乌鸦黑压压地降落在了屋顶上。
“米沙,你这个好运的小子!”
长了一张大众脸的男人嫉妒地嚷嚷:“凭什么老板会让你担任信息主管?!要知道我当年在学校的成绩要比你好得多!”
米哈伊尔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获得了老板的信任,而你们又来得太晚。”
另一个同样大众脸的男人摇了摇头:“她一定是被你蒙骗了,事实上你是我们之间最狡猾、最不值得信任的坏家伙!”
米哈伊尔的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这就是第二次择业的重要性,我早就说了,糟糕的工作履历会毁了你的个人简历!”
第三个大众脸沉思道:“或许我可以做些什么,让她看到我……米沙,你说老板会喜欢装着记者的箱子吗?还是说,她更喜欢装着黑料的牛皮纸袋呢?”
米哈伊尔狡猾地说:“不如你去试一试,看看她更喜欢哪一个。”
房间里所有的大众脸同时嚷嚷起来:
“米沙,你这个坏透了的家伙!”
不过,对于这群乌鸦们的殷切建议,何长宜哪个都没选。
“所以,你们已经找到那个藏在背后的记者了吗?”
米哈伊尔表功似的说:“或许他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可对于我们来说,这家伙简直像穿新衣的国王一样显眼。”
大众脸之一恰到好处地将一纸报告递给了何长宜。
“这是关于记者的所有资料,从四十年前接生他的护士到他以情人名义开设的账户,我们清楚他的一切。”
何长宜并不急着看,而是将报告放到一边。
“我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米哈伊尔和大众脸们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何长宜点了点报告封皮,说:“让他走到台前,认领全部的笔名。”
等了等,没听到下一步的任务,米哈伊尔好奇地问:“只有这些吗?”
何长宜颔首:“对,只有这些。”
大众脸们隐蔽而疑惑地交换着眼神,当新老板示意所有人可以离开之后,他们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快速问道:
“米沙,她想做什么?”
“你是我们之中最了解她的人,所以,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走到台前而不是沉入河底?说实话,我更擅长后者。”
米哈伊尔意味深长地说:“我当然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大众脸们集体大骂这小子不厚道,想独占老板,可在外人看来,他们正在严肃地探讨问题。
莱蒙托夫对列夫感叹道:“真没想到,这帮下三烂的东西居然工作起来还挺认真的。”
列夫:……
乌鸦们冲两位保镖友好地点点头,米哈伊尔就趁机像泥鳅一样滑溜溜地逃走了。
直到脱离所有人视线,米哈伊尔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真实的疑惑——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契卡们的工作效率相当高,不出一周时间,记者瓦基姆就得意洋洋地在报纸上公布了他的身份,顺带一篇针对何长宜本人的专题报道。
【一个红色国度的商人潜入了新生的峨罗斯,同时插手零售、工业、金融、房地产等多个领域,很难让人不去思考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脆弱的社会是否还能经得起外部的蓄谋攻击?】
【所有爱国者,停止坐视不理,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我呼吁,启动对何长宜及其名下企业的调查!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峨罗斯的归峨罗斯!】
【一切荣光及利益归于全体伊尔布亚特人!】
瓦基姆满意地掸了掸油墨未干的报纸,对客人说:“那个钟国女人大概要被吓死了,她一定正躲在办公室里哭泣吧。哈哈哈哈,如果她聪明地交出全部企业,还是有机会活着逃回她远东的老家。”
客人附和地笑了笑,好奇问道:“要知道您可是我们这里的无冕之王,那个愚蠢的钟国女人怎么会得罪了您?”
瓦基姆讳莫如深,又带着点儿炫耀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讨论的,你知道的,我一向和本地的大人物们的交情很深,那个女人赚了太多的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该死。”
客人便了然地点点头,接着热烈地探过身子,对春风得意的主人说:
“我有一条关于钟国女人的独家线报,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瓦基姆傲慢地向后靠坐,漫不经心地说:“哦,是吗?说不定是什么过时的消息,在整个伊尔布亚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客人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小声地说:“那您知道她前不久亲手杀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吗?”
瓦基姆腾地一下就坐直了!
“你说的是真的?!”
客人点了点头,用了更加轻微的声音,几乎是气声了,即使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然是真的,我甚至还有尸体的照片呢。她杀死了合伙人,试图霸占全部利益,可怜的托洛茨基,他是我们的同胞兄弟。他本应该活着的。”
瓦基姆脸上止不住的笑容,看起来快乐极了。
“照片呢?快给我,我要用明天的头版头条为我们的兄弟伸冤!”
客人从上衣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在将要递给瓦基姆时,他敏捷地一缩胳膊。
两人对视,瓦基姆不高兴地说:“好吧,你会拿到应有的报酬的,我不会亏待真正的朋友。”
客人笑得热情极了,连声附和,可还是没有一点要将信封交给瓦基姆的意思。
瓦基姆用鼻子重重喷出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摞卢布,仔细地数了数后,才不屑地扔到客人面前。
“拿去吧!我说了,我不会亏待朋友的!”
客人喜笑颜开地捡起卢布,一张张数过,眼尖地从中翻出几张假||钞,被满脸涨红的记者先生劈手夺走,重新给他换了几张真钞。
客人在确认无误后,这才将信封交给了瓦基姆。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将照片从中倒了出来,当看到照片上面目狰狞的尸体时,瓦基姆不仅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整张脸都在发光。
“太棒了,太棒了!”
瓦基姆激动地在房间里转圈,恨不能亲照片一口。
“这就是我需要的,这就是我真正需要的!”
顾不上一旁的客人,瓦基姆抓起电话,娴熟地拨打一个号码,在等待对方接听的时间里,他余光瞥到客人,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好了,你走吧,下次再有这样的消息就来找我,你知道的,我一向对朋友很慷……您好,是我,我是瓦基姆,是的,就是那个报社的记者!”
客人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正捧着话筒激情汇报的瓦基姆,鄙夷地撇了撇嘴。
——狗屎的记者,狗屎的无冕之王。
印刷厂加班加点连夜开工,第二天,当伊尔布亚特的市民们经过报刊亭时,惊爆眼球的尸体特写照铺满了每一张报纸。
《重磅|钟国商人何长宜谋杀峨国合伙人托洛茨基》
瓦基姆的这一篇报道详细描述了何长宜是如何因贪婪而对无辜的合伙人痛下杀手,以此为证,他反复提及此前刊发报道,强调自己目光如炬,早就透过现象看本质,认清她的本来面目。
一时间,全城轰动。
“你听说了吗?那个钟国老板杀了她的合伙人!”
“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残忍,简直无法想象……”
“为什么警察还不逮捕她?她应该被驱逐出境!对了,还应该没收全部财产!”
当有人迟疑地说:“可是除了一张照片,难道还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她杀了人吗?我不是想替谁辩解,但这确实有点很奇怪……”
对报道深信不疑的人就反驳道:“你还指望她会允许电视台会直播杀人过程吗?想想吧,拥有一半财产的合伙人死了,到底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怀疑的人只好耸耸肩,说:“我还是希望能看到更有力的证据,而不只是一张照片和一篇报道。那个叫瓦基姆的记者,他似乎对钟国老板很有偏见,到处都是他的文章,看起来一点也不中立客观。”
一个诙谐的家伙补了一句:“如果钟国老板不是一个实打实的女人的话,我简直要怀疑她同时睡了瓦基姆的老婆和老娘!”
支持瓦基姆的人痛斥道:“你们这是在质疑瓦基姆记者的专业性!难道他是为了私利才质疑钟国老板的吗?他是个正直、爱国、廉洁的好人,你们应该表现出更多的尊重!”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诙谐的家伙忍不住嘀咕道:“正直?爱国?廉洁?不得不说,同时拥有这三种特质的记者大概比恐龙灭绝得还要早吧。”
伊尔布亚特的民众吵成了一片,相信报道的,怀疑报道的,浑水摸鱼的……声浪席卷全城后,最后汇聚成一个声音
——真相,我们需要真相!
本地警察第一时间上门讯问,却没在办公室里找到何长宜。
“你们的钟国老板呢?她该不会是害怕到逃回国了吧!”
留守办公室的几个员工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最后还是一个笑嘻嘻的褐发小子站了出来。
“我们老板现在大概正和市长先生一起喝茶呢!”
警察一愣,缓缓将警棍放下,手铐收回,换上一副和蔼表情。
“呃,好吧,但她为什么要去找市长?”
褐发小子轻快地说:“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她想在市政厅召开新闻发布会,把谋杀案的真相告诉全体市民吧。”
他还好心提醒警察:“您得快一点了,如果犯罪嫌疑人当场自首而警察缺席,那可就太糟了!听说全城的记者都去了呢!”
警察们面面相觑,下一秒,全体转身急匆匆向外跑去。
——他们可不能在新闻发布会上迟到!
市政厅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全城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放眼望去,人头攒动,连电线杆都爬上去好几个端着相机的记者。
人声喧闹,关于“她是来自首的吧”和“我就说她一定是被冤枉了”的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莫名亢奋起来,像是在见证什么历史性时刻。
当警察们满头大汗地赶到时,新闻发布会正进行到最高潮。
“最近报纸上频繁出现对我本人和名下企业的报道,特别是关于谋杀案的新闻,我认为有必要向所有关注此事的市民予以说明。”
钟国老板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前,面对台下众人,她从容不迫地用流利峨语发言,看上去优雅而得体,完全不像新闻报道中描述的贪婪无耻杀人犯。
“首先要澄清一点,友谊商店、白杨基金和远东发展银行合法经营,依法纳税,从未违反任何法律,也未侵犯过任何客户的权益,报纸上的新闻均为不实报道,虚构人名,伪造事件,为此,我们将向法院起诉这几家报社,所获赔偿全部捐给孤儿院。”
人们屏气凝神地听着,生怕错过她的下一句话。
“其次——”
钟国老板突然笑了,慢条斯理地说:“我从未谋杀合伙人托洛茨基。”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有人大喊:
“谎言!”
人群中,瓦基姆高昂着头,像个斗志昂扬的公鸡。
“这是片面的真相!‘你’没有谋杀托洛茨基,难道你的保镖或杀手也没有谋杀托洛茨基吗?!”
瓦基姆转身面向观众,正义地大声说道:“她在撒谎!事实是托洛茨基已经死了,也许她没有亲自动手,但她就是造成他死亡的罪魁祸首!”
“她试图用选择性陈述而欺骗所有人!片面的真相不是真相!”
众人哗然,再看何长宜时就带上了几分提防之色,而脾气暴躁的人已经在骂了。
“你竟然把我们当成傻子!该死的钟国人,该死的鞑靼!”
“别想再骗我们了!”
“我们需要真正的真相!”
群情激奋,如果不是组成人墙的保镖拦在中间,他们就要冲上去了。
可台上的钟国老板甚至露出了轻松的笑。
“真相吗?”
她看向瓦基姆,询问似的说:“您确定是‘我’杀了托洛茨基吗?”
瓦基姆冷笑道:“我是个记者,我只会报道真相!你这个杀人犯,别想再欺骗任何人了!”
钟国老板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请记住您说过的话。”
瓦基姆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这一定是错觉!
然而,钟国老板却抬手作邀请状,让台下某个人走上来,而她扬声说道:
“我将把真相送到你们所有人面前!”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兜帽、畏畏缩缩的家伙走上台,转身面向全体观众。
钟国老板笑容可掬地说:
“亲爱的,向大家打个招呼吧。”
兜帽摘下,那是一个胖乎乎、秃脑门的中年男人。
即使他此前名声不响,但当印有他面部特写照片的报纸在全城刊发后,伊尔布亚特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了他。
虽然看上去似乎瘦了些,蔫了些,可标志性的秃脑袋、肉鼻子,以及左眉上一颗大痦子,无一不在证明这个人的身份。
“托洛茨基……”
台下的观众不可置信地念出他的名字。
“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托洛茨基还活着!”
“所以谋杀案是假的……那报纸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原来真正的骗子是记者和报社!”
瓦基姆震惊到失语,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而此时,台上的男人却开了口:
“我是托洛茨基,我没死,报道是假的。”
“不,你才是假的!”
瓦基姆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尖叫:“你是替身!你用了人|皮面具!你不是真正的托洛茨基!”
托洛茨基不耐烦地骂道:“你这个愚蠢至极的记者!我还活着,不需要你替我在报纸上发讣告!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我要告到你破产为止!”
瓦基姆哆嗦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喃喃地说:“不,不,不……”
钟国老板和蔼可亲地问道:“瓦基姆记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等他回答,她笑容一收,看起来甚至是冷酷的。
“这才是真相。”
第125章
瓦基姆完了。
在托洛茨基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 瓦基姆的名誉、事业、财富、社会地位通通变成落进岩浆的雪片,一眨眼就消失无踪,而一并消散的还有他针对何长宜的所有攻讦和责难。
瓦基姆都敢编造一场子虚乌有的谋杀案了, 谁会相信他只说了这一个谎言?
一个公然撒谎的记者, 他的价值甚至还比不上屎壳郎。
瓦基姆过往所有报道都被拿出来重新审视,有时连审视都没有,直接全盘否定。
特别是那些他用不同笔名撰写的针对何长宜的负面|新|闻, 也是直到这时, 人们才意识到文章中隐藏着的诋毁污蔑的导向。
“真没想到,原来报纸上的新闻都是假的!”
“……你是第一天才知道不能相信报纸上写的玩意儿吗?”
“我说过了, 钟国企业很好, 钟国老板也很好,真让人惊讶,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能力。”
“那个瓦基姆应该被判刑!他误导了大众!”
“他大概要破产了, 那个合伙人一定会找来最好的律师,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
全伊尔布亚特的人都在探讨这件事,“瓦基姆”和“何长宜”被高频提及, 顺带一提的还有倒霉蛋托洛茨基, 谁会乐意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报纸公布死讯,特别是那张假遗照,可真够丑的,和他本人一样有碍观瞻。
瓦基姆完了, 他所供稿的几家报社也一并名声扫地。
即使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托洛茨基的“生讯”, 假装无事发生, 但滞销的报纸不会说谎。
报刊亭老板埋怨道:“那帮报社的蠢货!我还不如去进货卫生纸,至少卫生纸要更有用!而不是这些垃圾——”
他掸了掸卖不出去的过期报纸,愤愤地说:“我还要把它们运回去原处, 价格只有原来的两折!”
老顾客安慰道:“至少你还能收回一部分成本,听我的,别再相信这些骗子的花言巧语了,去卖一些说真话的报纸。”
报刊亭老板嘟囔道:“说真话的报纸?那我还是去沙漠里寻找核|潜艇吧!”
老顾客热情推荐道:“或许你可以了解一下真实谎言,我们全家都在看,说实话,这家报社可真不错,他们甚至敢说真话……”
在一众销量惨淡的报社中,一家名为《真实谎言》的新报社异军突起。
与传统报社不同,真实谎言的语言风格犀利而诙谐,用词通俗而易于理解,当其他报纸对托洛茨基死而复生之事三缄其口时,《真实谎言》用幽默笔触一把撕开了幕后主使者的面纱。
【如果还有读者认为瓦基姆只是出于愚蠢和自负而公然撒谎,那就请您合上这份报纸吧,您适合生活在谎言的世界里,直面真相对您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何长宜,一名在峨国纳税的钟国商人,她有什么值得被大众批判的地方吗?或者说,除了捏造的谎言,她还有什么其他可以被攻击的缺陷吗?】
【事实上,她当然有,她的缺陷就像太阳一样显眼。】
【她赚了太多的钱,她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
【他们不在乎她是否守法,不在乎她是否纳税,更不在乎她是否增加了本地就业,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她赚走了他们(本来也没机会赚到)的钱。】
【这就是她的原罪。】
【瓦基姆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会看到更多的瓦基姆,以及更多被谋杀的“托洛茨基”。不过下次“托洛茨基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他们的尸体会被直接吊在市中心的钟楼,每一次大钟鸣响都在敲响全城的丧钟。】
【让我们为何长宜祈祷吧,也让我们为自己祈祷吧。】
这篇新闻一经刊发,不是檄文胜似檄文,直接堵死了下一个瓦基姆的路。
本地食利者很为难,他们当然是希望立刻赶走何长宜然后吞掉她的企业,但她实在太难缠了。
作为外来户,这个该死的钟国女人扩张太快,目标直指石油公司,这和从他们锅里抢肉有什么差别,她甚至不止是抢肉,而是要将锅也一起抢走,这谁能忍。
更可恶的是,狡猾的钟国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攻击的破绽,甚至连理所应当的偷税漏税都没有,这就很让人为难了。
物理消灭吧,她拥有超过百人的安保团队,成员全部为退伍军人,兵强马壮,弹药充足,论战斗力可以半小时攻破市政府大楼。
栽赃陷害呢,她前不久才逆风翻盘,连带瓦基姆这颗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被一把扫下棋局。
至于引来天降铁拳——
斯莫伦斯基市长高坐裁判席,看起来完全没有为任一方下场的打算,似乎是中立的,但很显然,在多年交情的本地势力和初来乍到的新贵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有时候,两不相帮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帮忙。
“顽固的老东西,他一定是想去莫斯克想疯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个钟国女人抢走石油公司吗?”
“不,那绝对不行!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弄走她的……想一想,都去想一想!”
“我收到线报,她在科夫罗夫市买了许多军工厂的废钢,其中还包括完整的坦克。”
“你是说——”
“她一定是盗窃军事机密的钟国间谍!如果斯莫伦斯基还选择站在她的一边,那他就是叛国者!”
“把这件事报告联邦安全局,让那群克格勃来调查她吧,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他们一定会找出证明她是间谍的‘证据’。”
新一波的攻击在黑暗中蓄力。
当本地食利者们开始制造间谍的证据时,何长宜也正头疼怎么处理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证据。
“我请求您,别让我再回去了,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上帝已经宽恕我了,您也宽恕我吧!”
托洛茨基痛哭流涕,听到声音的保镖特地探进脑袋看了一眼,又神情复杂地缩了回去。
何长宜手指揉着太阳穴,烦恼地说:“托洛茨基,我们说好的,你在修道院待足三个月,斯莫伦斯基市长就不再追究你和他妻子偷情的事,你还可以像之前一样光明正大行走在伊尔布亚特,不必担心被暗杀,也不必逃走。”
托洛茨基悲伤地说:“我宁愿从此再不踏入伊尔布亚特,也不要再去修道院!”
他看上去瘦了一大圈,像一条骨瘦嶙峋的老蛇,赘皮耷拉在下巴上,甚至有几分可怜。
何长宜铁面无私地说:“不,你必须去,这是我对斯莫伦斯基市长的承诺。”
她扬声喊来莱蒙托夫,让他将托洛茨基送回修道院。
莱蒙托夫坏笑着架起托洛茨基:“尊贵的先生,我们出发吧,修道院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距离呢。”
托洛茨基绝望道:“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在他被拖出去之前,何长宜耸了耸肩:“我说过的,就让上帝决定是否原谅你吧。”
当托洛茨基的惨叫声彻底消失后,米哈伊尔轻快地走进办公室,语气活泼地说:“托洛茨基先生应该感激您,他的高血脂得到了有效改善,我想再过一段时间,体检医生都要为他的健康喝彩呢。”
何长宜夸赞道:“你确实为托洛茨基找了一家不错的修道院,听说负责看管他的人是苦修士?”
米哈伊尔快活地说:“是,是苦修士,就是您想的那样,喜欢洗冰水澡,喜欢用鞭子抽自己,还喜欢往身上捆钉有金属倒刺的皮带。”
何长宜说:“看来苦修士们一定教了托洛茨基很多,关于如何赎罪,以及如何得到上帝的原谅。”
米哈伊尔狡猾地说:“托洛茨基先生对此应该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何长宜说:“是吗?至少我保住了他的命,对了,还有他的蛋蛋。真遗憾,为什么市长先生会拒绝收藏一份战利品标本呢,难道是因为太小了吗?”
米哈伊尔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藏品吧……”
不等何长宜开口,他急忙将话题引向另一个安全方向。
“那帮家伙又想出了新花招,真是令人厌恶的活跃,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可以立刻解决他们。”
何长宜挑眉问道:“同时制造数个心脏病发的死者吗?”
米哈伊尔狡猾地说:“也可能是自杀或意外,谁知道呢,命运总是无常的,一个被风吹落的花盆,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又或者浴缸掉进了裸|露的电线……”
何长宜不客气地叫停了他的滔滔不绝。
“听起来很无聊。”
米哈伊尔惊奇地嚷嚷道:“无聊?我还有很多花样没说呢,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何长宜却反问道:“难道契卡学校只教会了你如何消灭敌人的肉|体吗?”
米哈伊尔闭上了嘴,褐色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
何长宜将没拆封的瓦基姆档案从桌子上滑了过去,米哈伊尔一把接住后抱在胸前。
“来点克格勃的老本行。”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米哈伊尔:“让我看看你们的绝活儿。”
米哈伊尔从椅子上跳起来,夸张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那就如您所愿,我的陛下。”
克格勃最擅长的是什么呢?
暗杀,色|诱,刑讯逼供,卧底潜入,和詹姆斯邦德贴身肉|搏,还是开出租车?
米哈伊尔对大众脸们说:“终于轮到咱们出场啦!”
上次何长宜只用一张照片就轻松解决了问题,而送照片的家伙甚至还赚了一小笔,完全没给他们出手的机会,瓦基姆就自己迫不及待地把脖子伸进了绞刑架的绳套里。
除了贡献出瓦基姆的名字,以及让他承认自己的全部笔名外,他们什么忙都没帮上。
大众脸们摩拳擦掌:“终于轮到我们出场了!”
“幸好她还用得上我们,否则真担心我是不是又要失业了,我可不舍得这份高薪的轻松工作……”
“上次她就自己解决了报纸的事,这次总算有我们展现能力的机会了。”
“真希望老板不要那么能干,不然除了领工资,我们看起来简直毫无用处。”
米哈伊尔将瓦基姆的档案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到一边,把一叠写着人名的纸条分发给众人。
“好了,就是他们,我需要完整的、真实的、罪证确凿的全部材料,就算放到法庭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律师能提出质疑。”
大众脸们在看完纸条后,随手拿出打火机点燃,火苗吞噬了整张纸,只留下一点灰烬。
“别担心,我们可是专业的。”
当伊尔布亚特的食利者们还在绞尽脑汁地与莫斯克的国家安全局牵上线时,一群再就业的前克格勃已经盯上了他们。
不需要窃听,不需要跟踪,也不需要任何耗时长、见效慢的手段,只需要往公共电话亭里投下一枚硬币,大众脸们就能从老同事那里买到丰富多样、真材实料的黑料。
这些材料来源于全国各地的分支情报机构,曾经在莫斯克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来不及分析整理就被丢进资料室,而下一波材料很快又堆满了办公桌。
如今陈年旧纸被从落满灰尘的书架上取下,发黄的废纸变成了绿色的钞票,谁会不喜欢这一笔无本买卖?
耗时最久的环节是将材料从莫斯克运到伊尔布亚特,实在是太远了,就算大雁也要飞三天。
大众脸之一对米哈伊尔抱怨道:“为什么一定要是真实的呢?如果没有这个要求的话,我可以一天内就加工一百份材料,即使是他们本人也无法分辨真假。”
米哈伊尔笑容可掬道:“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建议你亲自向老板提议,她一定会感动到亲你的额头。”
大众脸之一嗤道:“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如果她真的会亲吻谁的额头的话,你一定会把排在自己前面的人都干掉,然后把沾满血的双手藏在背后,只露出一张纯洁无辜的脸蛋,对了,还有擦得锃光瓦亮的脑门。”
米哈伊尔收了笑,冷冰冰地说:“所以你在想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效率,我自己就可以完成全部工作!”
大众脸之一摇了摇头,离开之前说道:“米沙,你真是堕落了,竟然还要求真实性,你一定是被我们尊敬的老板污染了。”
米哈伊尔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污染?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当从莫斯克出发的汽车抵达伊尔布亚特时,一场反击开始了。
清晨上班的人们匆匆路过报刊亭时,随手拿起一张早报,在付钱后等待找零时,报刊亭老板热情地推荐道:“你一定要买一份《真实谎言》,不然你今天会无法加入任何一场闲聊。”
顾客好奇地问:“为什么?难道是莫斯克的政府又干了什么吗?说实话,我已经对他们感到麻木了,就算是外星人坐在总统的位置上,我也不会感到一丝惊讶。”
“不不不,当然不是莫斯克,那离我们太遥远了。”
报刊亭老板神秘地说:“《真实谎言》上写的可是我们这里的事,你知道的,那些有权有钱的大人物……”
顾客惊讶地说:“还会有报纸敢报道他们?那我一定得看一看,给我来一份,啊不,我要三份《真实谎言》”
不同的报刊亭前都发生了类似的对话,每一个离开报刊亭的人最后都带走了一份或多份的《真实谎言》。
原本行色匆匆的上班一族,却在路上越走越慢,最后看着手中的报纸陷入呆滞。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而在电车上,车厢内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几乎每一位乘客都在埋头苦读报纸,偶尔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甚至连原本负责查票的工作人员都忘记了这回事,站着探头看向座椅上乘客手中的报纸,当看到关键处时,两人一起倒吸一口冷气。
司机不得不在每一站停下时大声喊出站台的名字,才能唤醒读得入迷的乘客。即使如此,也有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司机的声音,吓得原地弹跳起来。
“糟糕,我坐过站了,我今天要迟到了!”
旁边的乘客安慰道:“别担心,我也坐过站了,但今天难道还会有谁在乎迟到的问题吗?”
坐在最后一排的小混混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前面的椅子。
“嘿,书呆子,你在看什么呢?”
戴着眼镜的中学生小声地说:“我、我在看报……”
小混混不高兴地骂道:“你觉得我没长眼睛吗?谁会不知道你在看报呢?!快告诉我,报纸上都写了什么?”
眼镜中学生唯唯诺诺的,却没有按照小混混的要求读出来,而是将报纸递了过去。
“不、不如,您来看吧……”
小混混狐疑地瞪了他一眼,粗暴地扯走报纸,用小学生阅读水平,艰难地念出报纸的头版头条。
才看完标题,小混混惊疑不定地看向眼镜中学生,自我怀疑道:“我是不是看错了?”
眼镜中学生肯定地说:“没有,您没看错。”
小混混一把将报纸折了折,塞进口袋,扬声对司机喊:“停车!”
不等电车停稳,他抓着栏杆就要跳下车。
眼镜中学生急切道:“但,但那是我的报纸!”
小混混头也不回地说:“书呆子,再去买一份吧!看在报纸的份上,我今天可以不打你了!”
眼镜中学生呆呆站在车上,半响才委屈地说:“怎么能买得到……今天全城的《真实谎言》都被买空了吧。”
正如他所言,每一个报刊亭前都挤满了望眼欲穿的人们,对着老板伸出渴望的小手。
“给我一份《真实谎言》!”
“给我,我可以出三倍的钱!”
“不,我可是你的老顾客了,别忘了,我们全家都从你的报刊亭订阅报纸!”
报刊亭老板无奈地一摊手:“各位,我真的拿不出哪怕一份《真实谎言》了,请回吧,请回吧!”
而更聪明的报刊亭老板们则已经挥舞着钞票冲向了印刷厂:“今天加印的报纸我全要了!”
与此同时,有幸登上报纸的当事人们已经要疯了。
“到底是谁把那些事捅出去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销毁全部报纸!”
“我已经派人去报社和印刷厂了……”
“那个名叫卡契·勃格克的记者!他到底从哪儿拿到的材料?!难道我们之间有人背叛了吗?”
“把那份该死的报纸拿过来,我要看看谁还没被写上去!”
当本地食利者们乱作一团时,卡契·勃格克正在愉快地和老板喝下午茶。
“联邦安全局居然让您这样的优秀员工流失在外,这一定是人事部门的失职。”
“因为他们眼睛太笨了,只有像您这样眼睛聪明的人才会发现真正的珍珠。”
何长宜迟疑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说‘慧眼识珠’吗?”
米哈伊尔欣然地说:“是的,我最近在自学中文,虽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眼睛是聪明的,不过钟国有悠久的历史和更加悠久的语言艺术,我想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何长宜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地夸赞道:“挺好的,你学的很棒,继续加油。”
米哈伊尔眼睛一亮,殷切地说:“其实我还学了更多,比如说我们的关系就像您三次来到我的卧室,最终我开了门,您和我脚对着脚一起躺在床上……”
何长宜猛地打断他的话。
她热泪盈眶地说:“米沙啊,其实这个中文也不是非学不可……”
——到底是什么样神奇的脑回路才能将三顾茅庐和抵足而眠解读成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颜色小故事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