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内心都无比紧张忐忑。


    宋华东感受到身侧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一只柔软的手悄悄探过来，握住了他的小指。


    宋华东心头一跳。


    外面寒风肆虐，他却浑身烫得像是火炉似的。


    他慢慢翻转手掌，将那只小手整个包裹在掌心。


    虽然是牵着手的，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周素珍微微发抖的身子。


    “素，素珍……”


    二十多岁的庄稼汉憋红了脸，半晌才挤出那么一句，“你甭怕，我宋华东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口唾沫一口钉，我保证说到做到！”


    周素珍感受到那双大手传来的温度，渐渐温暖了她的手心，内心的某处因为他这句话而颤动。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为了她，哪怕是大伯一家开口要高价彩礼将她卖了，他也愿意娶她这么一个残缺人。


    今日，他不仅护着她，还能感受到他的爱惜。


    她这一生，过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坚定选择过自己，唯独他。


    周素珍的手紧紧回握住宋华东的大手，这一举动，似乎鼓励了宋华东。


    他鼓起勇气，捧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凑近。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时，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滑落在宋华东的手背上。


    他愕然抬头。


    通过微弱的豆油灯散出的光线，发现周素珍眼中噙满泪水，紧接着，那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


    黑暗中，周素珍再也憋不住情绪，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完完全全爆发出来了。


    “素珍？”


    宋华东慌了神，“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吗？你甭哭啊……”


    他手忙脚乱的用袖子去擦她的泪，一颗心跟着揪在了一起。


    刚伸到脸边，却被周素珍抓住了手腕。


    “对…对不起……”


    一个细如蚊声的女声突然响起。


    宋华东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声音……


    是从周素珍口中发出来的？可她不是个哑了么？


    “你能说话？”


    宋华东瞪大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周素珍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松开宋华东的手，坐起身抱着膝盖缩在床的角落痛哭起来，瘦弱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宋华东愣了几秒，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跟着坐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平静些。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老四，你人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周素珍终于抬起头，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开始有些嘶哑。


    “我装哑，是为了活命……”


    宋华东眉头紧锁，粗糙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素珍，你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


    周素珍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我大伯…他原本要把我卖给周地主家，配冥婚……”


    “什么？！”


    宋华东惊呼一声，活人配冥婚，那可是丧尽天良的事儿啊！


    “我大伯一家，一直都嫌我克亲……大家都说，我爹娘是我克死的，去年，我孝期刚过，当时周地主家的独子病死了，他们想找个姑娘配阴婚。”


    周素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旦回忆，深深的恐惧感包围着她。


    “出价五十两银子…等我被活埋下去，我大伯就能收钱。”


    宋华东听得毛骨悚然。


    冥婚这事他多少是听说过的，但都是找已经死去的姑娘，哪有找活人活埋下去的……


    “那天晚上，我偷听到大伯和大伯母谈话……”


    周素珍一边流泪，一边攥紧了膝盖上的裤子。


    她声音哽咽着：“他们说…说我克得父母双亡，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换点银子给小堂弟将来盖宅子娶媳妇用……”


    宋华东一把将周素珍搂进怀里，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弱女子在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恐惧。


    “那…然后呢？”


    周素珍抽噎着：“那天，周地主家派人来抓我回去，我跑啊跑，可我哪儿跑得过那么多人？我看到那条河，当时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就跳了进去。”


    听到她为了躲避，竟然选择自杀，宋华东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一阵一阵地发凉。


    周素珍闭上眼睛，回想那天的绝望，水下的窒息感：“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被活埋！”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被救起来了，但是我怕啊，我怕他们还是不甘心放过我，此那次醒来之后，我开始装疯装哑，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


    “所以是，周地主家不要哑巴新娘？”


    “嗯。”周素珍苦笑着。


    “周地主晓得我哑之后，嫌我身子有残缺，配不上他儿子，这才放弃要我。”


    “大伯和大伯母气得要死，又不敢得罪周家，那几日对我非打即骂，不给我饭吃，到了今年，又托媒婆，想匆匆将我卖出去……”


    再后来，就遇到了宋华东。


    周素珍抬头看宋华东，泪眼婆娑。


    “老四，你是个好人，是实打实地老实人，我晓得…你是真心疼爱我，我、我也不忍心再骗你……”


    “或许是我真的命不好！克死了我爹娘！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选择我，救我出来！”


    “你要是嫌我克亲，你可以马上休了我！我也绝没有任何怨言，等我赚了钱，一定将那彩礼钱还你！”


    宋华东看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心中早就翻江倒海。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


    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实在哭得让他一颗心都跟着碎了。


    “傻丫头，这哪是你的错？我怎么会嫌你呢？你没哑，我高兴都来不及啊！你爹娘早死，又怎是你的错？你没错！”


    周素珍震惊地抬起眼，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怪我骗你？也不嫌我？”


    她怯生生地问道。


    宋华东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怪你，也不嫌你！往后我一定护着你，不再让你受从前那般的苦楚了。”


    周素珍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惊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仿佛活在黑暗中的她，突然看到了一束光终于照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