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了签诗的红纸，知道是天仪山娘娘选择了自己，成为了这场历史的见证者。


    她让自己亲眼看到这一切，是为了解开谜题，揭开真相。


    但娘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詹云还有点没想明白。


    现在可以确定，景明集团高层集体出事故，不是被天仪山娘娘诅咒。


    老道士的养子，如今娘娘庙里那位中年道士才是罪魁祸首。


    下令挖掘机行动的人死于车祸，放火焚毁经书阁的人死于火灾，砸碎水缸之人溺水而死，推到神像之人摔死在山脚。


    冯璞泽这个下令殴打他人导致混乱打斗间男子喉咙被割破的人，最终自己划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恶有恶报，如是循环。


    因果报应是天理。


    詹云长叹一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离开异闻界，而都市传说事件并未解决，异闻界也没有消失。


    他明白了天仪山娘娘想让自己做什么，去找那个中年道士，寻找这个故事的结局。


    “你们人族有时候真挺吓人的。”


    黄大仙默默吐槽道，詹云没有反驳。


    他再次前往天仪山娘娘庙，又一次站在了崭新的石阶前，回想起刚才异闻界中看到的一切，感慨万千。


    这鎏金华贵的庙宇之下，埋藏着无辜尸骨，无尽血泪。


    此时天已近黄昏，来娘娘庙参拜的香客信众减少了很多，詹云怀着沉重的心情迈步踏上石阶，走进了娘娘庙。


    零零星星还有几个人在虔诚祈愿，詹云有些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就是那天在中心医院见到的温柔可亲，医术高明的夏淑医生。


    她跪在天仪山娘娘的神像前，将身子低低的伏下，默默的祈祷着，显得极为虔诚。


    “这个人的信仰，好坚定！都可以转化成愿力了！”


    看到夏淑大夫，黄大仙在詹云的意识海惊呼，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很正常啊，大仪市的大娘大妈们每个都很相信娘娘，崇敬娘娘啊！”詹云不明白黄大仙为什么震惊。


    “不一样不一样，你说的那些人就是其他香客吧，他们确实信奉天仪山娘娘，但信仰的幅度是有限的，比如他们更多是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盼头和希望，你要真跟他们说娘娘活着，能跟他们说话，他们大概是不会相信的。”黄鼠狼解释道，詹云听明白了。


    其实在这个科学时代，真正相信神明存在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拜神求愿的人，只是希望冥冥中有神明庇佑，给自己心理一个安慰。


    你真跟他说有神，他铁定把你当成骗子。


    “但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信仰坚定无比，百分百是相信天仪山娘娘真实存在的！如果现在那尊神像活了，大概会吓死好多香客，但她估计都不会觉得意外！而且她祈愿的念头极为强大，说明心中有无论如何也想完成的愿望，用尽全力恳求娘娘帮助她。你注意，是帮助，不是保佑！”


    黄大仙补充道。


    夏淑医生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啊，难道他经历过诡异事件，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


    詹云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尾戒，以愿力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悄悄靠近了夏淑大夫，想听听她在求什么？


    夏淑的祈祷声很低，语速极快，詹云没法听得太清楚，除非变成她身下的那块垫子，只能隐隐听到“原谅我”“保佑”“婴儿”“不要害”这些词语。


    他默默离去。


    “她是在祈求娘娘不要再伤害那些婴儿吗？真是个好医生啊......原谅又是什么意思？大仙你能不能贴近听一下。”


    黄大仙拨浪鼓一般摇头，拒绝道：


    “不行，她的三把火烧的旺盛，对天仪山娘娘信仰又强烈的快要凝成了愿力，靠近她会伤害我。”


    詹云只能作罢。


    虽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詹云听到了另外几个大妈阿姨在窃窃私语。


    “夏大夫一定是在祈祷娘娘保佑孩子们。”


    “她真是个好心人啊！医术又高，人品又好。”


    “我家孩子就是她接生的，当年我难产，要不是她我差点就没了......”


    ......


    詹云默默听了一会儿，发现在大仪市的女性心目中，夏淑医生的地位和人缘好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们尊敬她，她们喜欢她，她们信任她，她们都把她看做自己的亲人。


    对这样的人，詹云心中也满是崇敬。


    夏淑在神像前祈愿了许久，起身离去了，出了庙门，许多与她相熟的女人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亲切的挽着他的手臂。


    年纪大点的叫她姐姐妹妹，年纪小点的叫她姨，亲近的像是一家人。


    天仪山娘娘庙里的人，越发稀疏了，很快便到了闭门的时间。


    詹云走到侧殿的算卦桌前，看到那位头发花白，胡须飘然的中年道士送走了最后一位香客后，正在收拾桌子。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小居士，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本来还以为得再等你两天。”


    他微笑着看向詹云，一点也不意外。


    “你知道我会回来吗？”


    詹云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当然了，娘娘说你会回来，你一定会回来。”


    他一边用抹布擦拭着竹签筒，一边和詹云聊天，就像是和家人说话一般自然。


    “你现在是娘娘的代言人，是她让你选我的？”


    詹云指的是他离开主殿之时，道士冲出来叫回他的这件事。


    “准确来说，我只是个侍奉娘娘的罪人。”中年道士纠正道。


    “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对他们降下血咒之后，我才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听师父的话，好好修行，当年他总说我是有灵根的，但我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没有听他的话。所以我很怕诅咒无用，于是我亲手设计，杀了张景明。你还不知道吧，我学过修车。”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情有点骄傲，像个拿了奖状的小孩。


    “可我还没想好怎么处死下一个人的时候，张景明被娘娘惩罚的传闻已经传遍了全城，后来让我惊喜的是，诅咒应验了，他们一个又一个死去，跟他们做的孽一样，原来娘娘真的听到了我的愿望，她在帮我！”


    詹云心想，这还真不是天仪山娘娘帮你，是你自己无意间创造出了一个都市传说，民众怨恨的念力给了传说力量而已。


    “没有杀冯璞泽是我设计的，我故意的，让他早早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吃不好睡不好，一辈子生活在苦难当中，我告诉他捐尽家财就能保命，其实我是骗他的，之所以让他活着，只是为了折磨他。”


    他像是在对詹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股脑的将这些话全部倾诉了出来。


    “现在，娘娘让你来惩罚我了吗？”


    他看向詹云，面带笑意。


    詹云摇了摇头，说道：


    “关于这件事，你虽然极端了一些，但我不是圣人，没有资格评论，更没有资格替你原谅。”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在异闻界看到的一切，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尚且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更何况与这件事息息相关的人呢？


    他看向中年道士，恳切的说道：


    “到此为止吧，你已经快要彻底沦落黑暗了，现在收手的话，也许还能得到救赎。”


    在天仪山娘娘的指引下，经历了完整故事的詹云再一次回到娘娘庙，看到这个中年道士的瞬间，他才感应到，这具人形的躯壳内，已经满是邪异的愿力。


    他马上就要成为黑暗之民了。


    庄所长告诉他的第一条规则就是：“若有人刻意编造都市传说并恶意引导传播，当传说演化为异闻界时，编造者会成为传说的首个“规则祭品”


    道士虽非刻意，却实实在在的做了引导传播，恶意强烈，他希望景明集团的恶徒们感受诅咒与死亡的恐惧，没想到自己也在慢慢走向深渊。


    “你应该看到发生的一切了吧，我慢慢变成了那个世界的一部分，那些画面我看了许多遍了......老道士是我师父，他修行了一辈子，也当了一辈子好人，他常说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当道士，而是当了十一个孤儿的爹。因为他也是个孤儿，被娘娘庙的道士收养，后来他也当了道士，守了娘娘庙一辈子。”


    “那个被割喉的男人是我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最亲近，我们都在一座城里生活，关系最好，那次本该我们一起去看师父的，可我的修车厂子出了问题，我就先让他先带着他嫂子回家，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没错，那个怀孕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她也是娘娘庙收养的孤儿，我们三个人和一家人没什么区别，她因为怀孕激素起伏太大，心情总是不好，晚上总是哭着说想爹了，我就让她先回去了。师父最疼这个女儿，我也希望他能开心点，我还想着让他给他还没出生的孙儿起个名字......”


    中年道士一边擦拭着主殿的门柱一边对詹云讲话，嘴角带着怀念的笑意，然而早已泪流满面。


    “我做了太多的错事，造了太多的孽，如今罪大恶极，已经不指望能得到救赎，我所愿只要除掉那些恶人，我的一生就不算蹉跎。我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彻底融入那个世界，再也逃脱不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画面，直到时间的尽头。”


    “但我不会后悔，我要把那些畜生的魂灵也带进去，受我永世折磨，直到这个世界毁灭，我也不会原谅他们，我要他们永远摆脱不了我。”


    他放下抹布，看向了詹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我的事还没有做完，景明的高层，还有那些狗腿子，已经全部死光了，只不过那些狗腿子身份低微，死了也没人在意罢了。可这些罪人还有家人，这样不行，他们的家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他取下木质的发簪，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开始如火焰般飘动，逐渐变成了如雪的纯白色。


    这些年来，恨火一直在他心中燃烧，汹涌的燃烧，没有一刻停歇。


    他的双眼失去了黑白色，变成了一片血红。


    自举世茫茫孤零后，血泪至今不曾干。


    异闻界降临了！覆盖了现实世界。


    而今他的形象变得骇人无比，詹云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的心中满是同情与怜悯，甚至想要落泪。


    他看出他的执念，他变得如魔般恐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恳求的神色。


    “你先走吧，让我把剩下那些事做完，等我把那些恶人的牵挂全部诛杀，自然会来跟娘娘请罪的。我绝对不会害普通人，你放心。”


    “求你了，你走吧。”


    詹云叹了口气，太迟了，随着冯璞泽的死，这个道士终于坠落到深渊中，成为了完全的黑暗之民，至此，他变成了【天仪山娘娘的复仇】都市传说中的诡异源头。


    “那些人确实该死，你杀了他们我只会拍手叫好，可他们的家人是无辜的。”


    詹云说道，直视着道士猩红的眼睛，认真说道。


    “停下来吧，娘娘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终于明白天仪山娘娘选择自己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阻止这道士彻底沦落，受到永生永世的折磨。


    “我停不了！如果你要阻止我，我就连你一起杀！”


    道士再不复温和清雅的样子，状如厉鬼般咆哮道。


    詹云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挥了挥手，召出了执着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