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泊舟宿醉头痛，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中午了，阿姨在楼下备好了解酒汤和小米红豆粥，裴泊舟一边喝粥一边疑惑，“阿肆呢，她还没起吗？”


    周听肆拖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吭哧吭哧的搬着行李箱，裴泊舟听到动静往上看，随口问了一句，“搬行李干什么？今天可不是大晴天，行李箱也不用晒。”


    他刚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手里的粥也不喝了，连帮女孩子搬重物的绅士风度也忘了，眼睁睁看着周听肆把行李箱拖到一楼。


    周听肆故作轻松的笑，“大作家，我得走了。”


    裴泊舟说，“这么突然吗——先吃早饭吧，今天是你喜欢的红豆粥。”


    周听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小米红豆粥。热气腾腾，芬香扑鼻，她还没有喝，就已经开始想流泪了。


    裴泊舟坐在她对面，“怎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决定的？今天就要走吗？要去哪里？几点的机票？”


    周听肆有些失态，掩饰的笑了笑，“大作家，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在我最需要帮助的的时候你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里吧，也太不像话了，再说我的工作也结束了，我在这里打扰你创作，你还坚持给我付工资，实在是……实在是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甲方了。”


    裴泊舟盯着周听肆半晌，然后才说，“好，先吃饭吧，待会我送你。”


    裴泊舟亲自开车送她。


    临走前周听肆跟他告别，“大作家，再见。”


    裴泊舟用力把他揽到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去外面看看吧，阿肆，天高海阔，你是自由的。”


    周听肆瞬间就想哭。


    裴泊舟一辈子都不会有她的苦恼和挣扎，可他天生是个作家，或许他能理解，或许他能共情，但此时此刻周听肆坚定的相信裴泊舟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得往前走。


    飞机飞离上空，裴泊舟仰头看天气很好，冬天的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


    可以一起晒太阳的人没了。


    周听肆坐在飞机上，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云朵离自己越来越近，地球引力不再能够抓住她，天高海阔，云淡风轻，目的地藏在地图软件里被看了无数遍，人在最接近幸福的瞬间是惶恐的憧憬的。


    周听肆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她追求了二十年的自由。


    *


    沈奕喊了一堆大少爷陪裴泊舟玩，汤少最没心没肺，“听说灵感姑娘走了啊，大家都在打赌，你是不是动心了？看来大作家真是要跟书过一辈子了。”


    裴泊舟很幼稚的把举起来的酒杯收了回来，汤少疑惑不解，“我又是怎么得罪你了，阴晴不定！”


    沈奕把喝多的几个醉鬼安顿好了，拎着酒瓶坐在裴泊舟旁边，“舍不得？”


    裴泊舟立刻反驳，“说什么胡话！从来都只有别人舍不得本少爷，本少爷可没有舍不得谁。”


    沈奕哼笑一声，“你这一脸的不舍得，难不成是舍不得我吗？”


    裴泊舟说，“舍不得你干嘛，沈亦月跟个磁铁一样，她去哪你去哪，她才走几天呀，你就要去看她。”


    沈奕白他一眼，“月月再大也是小姑娘，昨天给我发消息说感冒了，她一个人在外地，我怎么能放心。”


    裴泊舟精准吐槽，“妹控。”


    沈奕不置可否，“你呢，舍不得那你为什么不挽留她？”


    “沈老板，你能明白吗？是她必须走，这个地方给她的痛苦太多了，可她的世界又太小了，她必须离开这里去看一看世界，世界大了，痛苦也就不足为虑了。”


    *


    周听肆落地的时候给裴泊舟报了平安，然后在机场门口热情的揽客声中上了车。


    司机是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来我们这儿玩呢，我们这是好地方啊，很多人来这里玩的，大海可漂亮，再过几天马上下雪了。”


    周听肆托腮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景城是内陆城市，常年看不见海，看海就成了周听肆心里的愿景。


    自己把女主送到目的地，在阳光下热情朝他挥手，“姑娘，好好玩啊！”


    周听肆露出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周听肆把家里也收拾好，早上睡懒懒的觉，没有工作不必定闹钟，醒了之后自己做饭，慢悠悠的吃饭，然后到最近的海边散步发呆，晒太阳。


    落地那天周听肆给裴泊舟报了平安后，裴泊舟第二天才回了一句好，周听肆知道她们本身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裴泊舟找她无非是为了找素材，如今她们两个人都算是如愿以偿。


    听闻裴泊舟创作的时候会闭关，想必他现在在写小说，周听肆有时候还是会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故事里还有没有她的影子，他写的时候还会想到她吗？


    慢慢的，更多的海边生活填补了周听肆的时光，海边是安静的，海水是汹涌的，她穿着软乎乎的羽绒服，戴着短乎乎的帽子围巾在海边一坐就是一天，她和裴泊舟偶尔联系。只是频率越来越少。


    下雪那天，周听肆也在海边发呆，雪花慢慢悠悠的，没没有征兆的飘落下来，停留在睫毛上，头发丝上，周听肆眨眨眼，心里的冰块和雪花一起融化。


    她给裴泊舟发消息，“下雪了。”


    许久许久裴泊舟才回复，“晴天快乐”


    还有一张附赠的阳光明媚的照片，周遭又是不同的建筑风景。


    暑假结束了，裴泊舟也离开了景城。


    周听肆没打伞，在海边待了一上午，雪花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画稿上，完成了画稿才回家，在海边的这段时间，周听肆重新捡起了画画，刚开始是机缘巧合在网上接了个做游戏策划的兼职，游戏的画风很温馨，她被触动，也尝试画了画动漫人物。后来随心情画风景画人物，在海边享受闲暇的时间。


    回家的时候帽子上都是融化的雪花，她洗了个热水澡，在暖气屋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外面的雪花越飘越大，洋洋洒洒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


    周听肆在这里过了冬天，她觉得心里很安宁很平静，过去的那些争吵、痛苦、逃亡和声嘶力竭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像是满是伤口的小动物，一个人蜷缩在温暖的穴巢里。


    第二年春天，周听肆背着行李又重新出发了，她拖着行李箱，抱着画板，这一次她没有目的的。


    祖国大好河山，山川名画，历史文物，大川小河，高山雪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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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都去看一看。


    *


    裴泊舟默默在朋友圈里关注周听肆的生活，她去了很多地方，画板上的风景也变化了许多，技巧更加娴熟，情感更加充沛，她自己倒不经常出现在朋友圈，偶尔露一两张脸，都是笑容满满的，精神状态看着比从前好太多。


    已经是初夏了，沈奕拎着酒瓶靠在栏杆上，歪头看抱着手机发呆的裴泊舟，“又在偷窥别人的生活？”


    裴泊舟慌忙收起手机，看到来人才瞪他一眼，“不是去给你家大小姐当保姆了吗，走错地方了吧？”


    沈奕说，“嘴真毒啊，大作家，你以为我想来呀，酒吧还一堆事情等我呢，你这刚闭关完又跑山里折腾，好不容易在家待几天，还魂不守舍的，他们都担心你，让我来关心关心——怎么回事啊。”


    裴泊舟闷闷不乐，“我不知道，沈老板，这个故事的后劲太大了，我还没有走出来。”


    沈奕瞥他，“究竟是这个故事的后劲大，还是周听肆的后劲大，裴泊舟，你要分清。”


    裴泊舟没吭声。


    他自己也迷惑了，那些烦躁的情绪和念念不忘的反复回望都不是他的性格，他是洒脱的，一往无前的，热烈张扬的。


    一个作家注定会遇到很多人，遇见和挥手道别是常态。


    但他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决。


    沈奕给他出主意，“小说已经送检了，你也在外上天入海一个多月了，找个地方去度假吧。”


    *


    夏晚提着一大篮的新鲜瓜果熟门熟路上门，在楼下甜甜和裴姥姥聊天，“晚晚啊，你来的可正好，大作家也在呢。”


    夏晚疑惑，“他不是进山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姥姥笑呵呵地指了指楼上，“在家魂不守舍的，沈奕上午来了，还在呢，你们好久没见了，去说实话。”


    夏晚熟门熟路往楼上走，“大作家！”


    二楼楼游戏厅的门自动开了，夏晚探头进去，两个大少爷好好的沙发不坐，窝在地上打游戏，听到动静不约而同的回头，“快来。”


    夏晚坐在沙发上，“沈老板，月月跟我说你在德国啊，怎么神出鬼没的在这儿了？”


    沈奕说，“还不是小裴总给的太多，说大作家心情不好让我来当陪玩。”


    夏晚伸直了脑袋，一脸看戏样，“大作家，你怎么心情不好了，我听说你的小说已经送检了，怎么？没看上，不给印刷啊！”


    裴泊舟立马反驳，“胡说，我的小说怎么可能不给印刷。”


    夏晚加入游戏，“那还能有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


    裴泊舟哼了一声没回答。


    沈奕自然的转了话题，“大小姐，听说你最近又在全国各地飞，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夏晚说起这个就来劲了，“有个想法，我们的画展一直出版的都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我想策划一期素人画展，挖掘新锐画手……”


    裴泊舟操作游的手迟疑了一下，他顿时想起藏在书房的那副素描。


    就他这犹豫的功夫，夏晚眼疾手快，把他打死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周听肆动态更新了，她在雪山脚下，旁边是画板，画板上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她站在旁边，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