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爱收到大学老师的信件时，才刚刚接手福利院三个月。


    而那个年幼的女孩子，已经被人送到了福利院门口。


    穿着很整齐干净，头发梳成了一个麻花辫放在脑袋后边，背着一个红色的小书包。


    “你好，院长姐姐。”小女孩昂着脑袋，黑色明亮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巧克力一样，几乎将人的心脏看融化。


    栗原爱蹲下来，与小女孩平视，“我是栗原爱子，福利院的院长。除了你之外，福利院内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你可以叫她们姐姐。”


    女孩点头，“我知道了。”


    栗原爱：……


    该怎么与这个健康的，曾经拥有爱意的，年仅五岁的孩子相处呢？


    这是栗原爱收到老师来信后思考的问题。


    在栗原爱的记忆里，老师似乎从不会吐露疯狂的言论，也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她人的手。


    可老师就是这么做了，将年幼的孩子托孤给学生后，又以同样荒诞而恐怖的方式走上了其父母的老路——葬身火海。


    “你的名字是清源未央，对吗？”栗原爱问道。


    女孩却摇了摇头，对爱子说：“妈妈送我离开之前，和我说要把姓氏修改掉。”


    “妈妈说，姐姐会给我一个新的姓氏，以后我就会用新的姓氏生活，然后一直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栗原爱：……


    她缓缓的，沉沉的，带着悲伤到近乎绝望和麻木的情绪拥抱住了未央，轻声说：“未来，未央以后的姓氏，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福利院外，未来未央和溪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里面发生的历史。


    “原来在告诉付丧神们的真名时，未央就思考到了这一层么。”溪轻声说道，“凡是人类使用过并真心认可的姓名，都具有言灵效果。除非已经彻底地将过去自己割席，否则依旧会被过去的姓氏影响。”


    “从前我以为这只是徘徊不前的怯懦，如今看来反而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未央双手叉腰，视线牢牢地聚焦在福利院内的两人。


    “我不会忘记过去。”未央理所当然说道，“过去亦是如今我的一部分。”


    “如果你利用了我的历史，将我封闭在黑暗中，我并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这就是我的弱点。”


    “而你失败了，我同样不会意外。”


    未央说着，把视线从福利院内移开，转移到溪的身上，尤其是她面部特征鲜明的眼罩。


    在主场的梦境里，未央轻而易举地看清楚了身旁女人眼罩下的眼睛。


    这双眼睛，和溯将军如出一辙。


    可再仔细观察，未央又发现了溪和溯将军之间截然不同的情绪。


    溯将军是肆意的，压迫性的，残酷而傲慢的。


    溪却显得悲伤，无奈和绝望，带着一丝虚幻中随时破碎的执拗。


    “你想要什么？”未央问。


    溪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未央感觉到梦境之外的现实世界正在缓慢苏醒，朝霞的阳光即将挤入房间落在办公桌上，很快将照亮相框内的照片。


    “我想最后再见她一面，并询问她一个十几年前的问题。”溪回答。


    眼罩下，那双眼眸溢满了痛苦。


    在朝霞的阳光穿破梦境前，溪的嘴巴开开合合，对着未央呢喃出那个问题。


    未央听清楚了。


    上方的漆黑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样，从延展的裂缝间刺入耀眼夺目的朝霞光，将两人的脸都映照出璀璨的金色。


    未央的眼眸微微颤动。


    最后，未央伸出手，抓住了溪。


    梦，醒了。


    未央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无知无觉企图抓住什么的手掌。


    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倒进了桌面上，将相框也染上清晨的颜色。


    这张全员照片上，每个人的笑容都开心灿烂，像是看见了充满希望的未来。


    未央离开被窝来到书桌边，拿起相框拆开。


    一张更加陈旧的泛黄相片落下。


    更加年轻的院长栗原爱，还未离世的两位姐姐，以及努力挺直胸膛假装大人的未央自己。


    未央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把照片装回去。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忙碌了一个早上后，几日不见的丙子来到了本丸。


    而她的身后，则跟着众多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看着这番阵仗，未央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让近侍加州清光离开天守阁，连狐之助都赶了出去。


    “请站在光圈之内。”工作人员语气温柔说道。


    未央按照指示站在直径一米的白色光圈内。


    而丙子则是笑眯眯地在光圈外盯着未央，甚至反问未央：“小未央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检查是否沾上了污染。”未央说道。


    “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呢。”丙子开怀大笑，“哈哈哈，看来昨晚你和溪聊得还不错。”


    未央抿了抿唇，扭头认真而严肃地询问丙子，“她认罪了？”


    “差不多。”丙子晃了晃腰间的太刀，“这要追溯到十八年前的审神者大会叛乱事件。”


    “其实这十八年来，我和政府一直在追查这座本丸初代审神者沾上污染的渠道，但始终无法找到源头。后来这位初代审神者自刎，本丸又被神隐，我们的线索就彻底断掉了。”


    “如果不是我的前四位学生都死在溯的手下，而你又恰好灵力强大到将这座本丸拽回来，恐怕这个问题会被一直搁置下去。”


    丙子回答时，未央的检查已经完毕。


    工作人员松一口气，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对两人说，“丙子大人，未来大人，一切正常无任何污染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丙子一巴掌拍在工作人员的背上，将本就瘦弱的工作人员拍得险些猝死，“不愧是我的小未央！”


    未央递给了工作人员一杯水。


    在工作人员感动的目光中，未央继续和丙子讨论溪和污染的问题。


    “既然丙子老师来到这，就说明这个曾经困扰十八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吧？”


    丙子笑容灿烂，“嗯哼，你也猜到了，正是通过梦境的渠道传递污染。”


    “溪在接受审讯时十分倔强，无论如何审问都没有开口，而她本丸内的付丧神均在一天的时间内投入刀解池。”


    “昨天早上，我们发现溪醒来后就显得格外激动，并反复提起你的名字。”


    说话的女人忽然眯起眼睛，嘴角的微笑越发灿烂，甚至快翘上天了，“在擅长的梦境中被一个初出茅庐不久的新人打败了，而且这个新人有着明显的弱点，这一点足够让溪破防呢。”


    未央：老师就连得意洋洋的表情都很帅气，想学。


    “按照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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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还有溪在梦境中的表现。”未央说，“当年的溯将军应该就是依靠梦境来传递污染。”


    “她制造混乱的那一日，便将梦境的能力交给了妹妹溪。可溪的能力不如溯，强行接受不在承受范围内的能力只会被反噬，所以眼睛才会被毁坏。”


    出身神道家族的巫女灵感能力普遍强大，来自伊势神宫的大巫女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入梦见神的能力从古至今皆有记载，伊势神宫的溯能够自由穿梭于众人的梦境中便也不是特例。


    “大致上和你的猜测差不多。”丙子微微赞许，“但还有一点，我认为必须告诉你。”


    未央：“请说。”


    丙子收敛笑容，音调微微下压，显出几分沉着和冷静，“小未央，溪在认罪后就陷入了莫名的沉睡，我们检查过后确认她的灵魂损毁，只有一点残余。”


    “那一点残余，就在你的梦里对吧？”


    未央微微怔愣，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但很快就点头，“是。”


    丙子的表情更加严肃，“溪的灵魂损坏，可能是违背誓言遭遇的反噬。而我们在审讯室时从溪的口中得知，溯背叛政府的导火索是十八年前的一次意外。”


    “当时的溯意外遭遇失控乱流，不小心来到了未知且不稳定的小世界。那个世界灵力稀薄，她只依靠了一个女人微弱的灵力才得以回归政府。”


    “而那个女人……”


    未央的眼眸越发瞪大。


    剧烈跳动的心脏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冲出胸膛。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随着心脏一起涌上喉咙，来到口腔。


    “那个女人名叫清源惠子，来自你的世界。”


    未央的手指猛然抓紧，几乎将衣角的布料撕破。


    那是，妈妈的名字！


    十八年前，意外来到小世界的溯通过清源惠子的灵力回到了时之政府，不知不觉间建立了链接。而这一丝链接微弱到无法察觉，却无孔不入地渗进了溯的入梦能力中。于是溯利用入梦污染初代审神者时，也将这一点链接带到了本丸内。


    后来溯叛出时之政府，将入梦的技能交给妹妹溪。


    十八年后，继承母亲灵力，却比母亲灵力更加强盛百倍的未央来到时之政府，凭着这一丝微弱的联系，强行将本丸从神隐空间拉回来。


    昨日，利用姐姐给予的入梦能力，溪来到未央的梦境里，亲自扣上了这一环因果的最后一个节点。


    “……我知道了，十分感谢，丙子老师。”未央用干涩的声音感谢。


    现在的溪只剩下一点点灵魂，哪怕留在未央的梦境中也无法造成丝毫影响。


    在知道梦境内灵力链接的存在后，未央就更不担心了。


    送走丙子，未央在电脑桌前坐了许久。


    直到加州清光进入屋内，担忧无比地看着未央，“主人？”


    “没事。”未央回答。


    她抬起眼眸，黑色的眼眸内似乎燃起一簇久远记忆中的火焰。


    未央从不觉得当年的大火是意外，也不认为众人眼中疯后自杀的母亲毫无理智。


    清源惠子在临别时最后的交代，未央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未央，在成年之前，绝对，绝对，绝对不能使用清源这个姓氏！”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姓氏是因果的开始。如果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绝对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