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默然，默然的看向脚下的长城。虽然在她穿越之前的时代里，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说法。但她一个南方人，确实是没有到过长城的。


    不，还是到过的。在剑三这款游戏里，在她去往苍云的门派地图映雪湖挂机时，她其实是到过的。更不必说，剑三的诸多成就任务中，有一个就叫“不到长城非好汉”。


    需要开通方士身份的玩家，在方士等级达到四级之后，在魂墟·苍云的入口找npc接受任务，然后将八块好汉碑全部读上一遍，便可以获得腰部挂件，冰天雪莲。


    一朵高山雪线之上，用冰寒内力保存，使之冰艳如昔的花。


    江黎是做过这个任务的。即使她早已记不清楚，那好汉碑上记录了什么，讲了什么故事。可是......


    可是什么呢？在她所知晓的时间线里，嬴政和他的王朝虽然死去，他所留下的遗产，却又是活着的。活在他们脚下，活在这片土地上，活在后世人的记忆里，千年万年。


    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不曾远去，只要他们不曾将他们的历史与过往忘却，只要那根植于血脉与土壤的文明尚且还存在......


    漫天灯火亮起，这时代里尚未出现的孔明灯，一盏两盏三盏四五盏......


    如同星火一般跃出，缓缓上升，将他们周围的空间照亮。


    那一瞬间里，不远处营地中，尚未睡下的扶苏、蒙恬，以及守夜的兵士。还有更远的地方，分明是已经策马扬鞭，奔向草原的冒顿等。俱是被惊动，俱是侧目抬首，望向那长城上，灯火升起的地方。


    【你对“嬴政”使用了传说中的【万家灯火】。】


    江黎眼前的虚空里，系统跳出提示。


    “光阴几度逐流水，流水何曾忘光阴。”


    江黎开口，将【万家灯火】前两句的喊话念出，指了冷月高悬的夜空道：


    “看，月亮出来了。”


    月亮？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嬴政顺着江黎指尖所指的方向，抬首望向夜空。瞳孔紧缩，看到的是残月之下，一轮巨大的月亮升起，挂在天空。有漫天花瓣在月亮之下洒落。


    是江黎在放出【万家灯火】之后，又将【素月流天】这款商城里的特效烟花炸响。


    这是她原本想要用来制造祥瑞、装仙人的手段，只是在那某一瞬间里，她突然想到她最初玩游戏时，收到的第一颗烟花。是【真橙之心】，又称“橙子”。


    是她的毒哥师父，当时炸给她的。无关风月，只是因为想炸便炸了。


    后来，她也给很多人，她游戏里的亲友、情缘、徒弟炸过。直至有一日当她上线时，她看着好友列表里一个又一个不再亮起的，变得黑白的图像。


    她将她背包里的烟花，炸给了世界频道上喊来的陌生玩家。


    她本以为，她早已经将这些过往与回忆忘却的。可事实却是，她仍记得很多很多。记得她在剑三那片江湖里，见到的许多许多人，经历的许多许多事。


    更重要的是当她穿越了时空而来，面对着这帝王之时，她终于给出那个答案。那个此前扶苏与嬴政俱是问过的，他是否可以长生的答案。


    不，不仅仅是他，还有他身后的大秦。


    她开口，在逐渐冷却、消失的烟火中，指向草原方向，对他道：


    “秦失其鹿，在我所知道和看到的未来里......”


    华夏九州，再度陷入到战火绵延，直至从沛县走出的小吏刘邦将天下一统，将纷争结束。而北方的草原则是在冒顿的带领之下，迅速统一，控弦之士达三十余万。


    彼时的神州大地，生民凋敝。在汉王朝刚刚建立之时，君王想要找四匹同色的马拉车尚且为难。而他们脚下的长城......


    他们脚下的长城，自不可能再如同嬴政所构想的一般，成为进可攻退可守，让帝国向外扩张的堡垒。


    但即使是如此，即使这样一条破烂不堪的长城，也是发挥了它的作用的。


    等到后来的卫青、霍去病、公孙贺等出击匈奴，同样是以此为进攻退守的主要据点。


    此后若干年。在嬴政派蒙恬所修筑的这条长城的基础上，不断有后世的王朝将其修缮、重建、扩充。直至流传到后世，成为江黎原本所在的世界里，在脱离大气层身处太空时，同样可以看到的那一条。


    他和他的帝国所留下的长城如此。但他们留下的，却又不仅仅是长城。还有秦皇陵，还有……


    思想与制度。又或者说，在后世的发展过程中，一代又一代的，被有意或无意打入到这片土地，这土地上的凡人们内心里的文化和传承。


    “秦虽灭，秦制不灭。古人曾照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江黎开口，抬眼望向嬴政，认认真真道：


    “对于陛下能否长生这样的问题，我无法给出一个肯定且确切的答案。但我想，对您这样的人而言，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结，更不应该是终结。遗忘才是。”


    当这片土地上的凡人们，遗忘了他们的过往，遗忘了他们从哪里来，遗忘了他们的祖先与文明......


    等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浩劫。至于现在，现在的她同样想知晓，她这个手握系统而来，带着建设仙秦任务的穿越者，会给这个大秦，带来何种改变。


    当然，她口中的这些，其实是一种很宏观的想法和看法。是将时间轴拨弄到十年、百年、千年的纬度之后，才能够得出的结论。


    可是她所玩的那个游戏啊，她在剑三那片江湖里，或许是归人。但从来，都是过客。


    故事的剧情、江湖的主线从来便不会因为她的存在与否，就断在那里，不再更改，不再推进。该打的还是会打，该结束的还是会结束。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并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甚至在有些剧情里，她并不是永远正义。她同样是刽子手，是帮凶。是将喜爱蝴蝶的无辜小女孩，推到恶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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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的黑手。


    她在那片江湖里走过。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珍惜那些人，那些事。将她在那片江湖里经历的过往，深藏在记忆的角落里，细心保存，慢慢回味。


    她的目光之下，嬴政沉默，望向夜空里，那已经隐去的明月和孔明灯的双眼收回。指尖缓缓摩挲过腰间剑柄，良久，方才开口道：


    “神女的意思，朕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呢？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更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伴随了他话音落下的，是不远处，蒙恬、扶苏带人而来，看着站在城墙上的俩人，遥遥跪下。


    是无数被此前的烟火所惊醒的大秦锐士们，还有庶卒们，在这黑暗将要隐去的苍穹之下，高呼，“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是遥远的，将要现出地平线的草原上，冒顿手握缰绳将目光收回，握着缰绳的微微泛白。却终究是嗤笑一声，咬牙冷哼道：


    “我便不信，那大秦皇帝陛下，便当真能长生，能一直活着不成。”


    他最后望一眼身后的领土，将手中的马鞭扬起了，对匆匆跟上来的胡人下属道：


    “仙神也好，他们中原人口中的天命也罢。等着吧，终有一日，我会带着我们的儿郎们，将我们曾经失去的土地夺回。叫那些人，那些秦人、赵人、楚人......


    俱是臣服在我的铁骑之下！”


    他雄心勃勃，做出补充道：


    “那一日不会太久。”


    在嬴政图谋着施以王道教化，将更远处的敌人们，同样并入到他的帝国和统治之下的同时。这尚未真正掌权的胡人王子，同样垂涎着长城以内的领土，想要将蒙恬从他们手中夺走的版图再夺回。


    甚至是夺取更多。而此时的大秦，此时的大秦便因了嬴政的复活，因了扶苏的未曾自戕，便彻底地将所有危机拔除，平稳落地了吗？


    那自是不可能。甚至使嬴政意识到，看似平静表面之下的危机，要较之以他想象和以为的更加剧烈。所以——


    “看来，还是朕过于仁慈，过于使诸君畅所欲言了。”


    嬴政冷笑，手中杯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案上。终是开口，将咸阳宫里，看似热闹的氛围打破。


    这是在江黎和嬴政、扶苏等从上郡出发，回到咸阳之后。


    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又有了诸多种种奇遇与先知的大秦皇帝陛下在咸阳宫中设宴。


    宴会上的诸君，特别是那些本就跳得欢快的儒生博士们，抓着赵高的政变、江黎这个神女的突然出现等问题，对嬴政做出批判。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说，大致可以翻译为：


    陛下您看，让您不施行仁政不重用我们这些有德行的人（儒生），您看吧这下可好了差点玩脱了吧？要我说啊，这就是您重用法家，重用李斯、赵高这等人阴得的。知道教训了吧？


    快，老老实实的给我们高官厚禄给我们大开方便之门，按我们的标准治国！最好以后有事找我们时，先求我们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