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上郡,蒙恬驻地所在。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营地内,扶苏抬首,向东而望,身后,蒙恬走进。


    “按照陛下的行程,应该是到了会稽、琅琊一带了吧?”


    扶苏开口,对君父的行程做出猜测。又或者说,这本不是秘密。只不过——


    “长公子若是有心,又为何不修书一封,亲自问一问陛下呢?”


    蒙恬问。望向扶苏的神情中,似有几分不解。即使他清楚,这位长公子是因为触怒了陛下,所以被打发到了此处。可是亲父子之间,又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更不必说身为嬴政心腹的蒙恬心里清楚,陛下对长公子,其实是有着期许与期待的。


    他们的皇帝陛下啊,如果当真是如很多人猜测的那般,厌弃了长公子。又何必费尽心思,将长公子发配至此呢?


    只不过陛下想要看到的,是一个褪去了天真、仁慈,真正成长起来的,合格且优秀的帝国继承人而已。


    他以为这正在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长公子,是会懂陛下的苦心的。他想,不管现在的长公子距离陛下的期望还有多远。只要长公子沿着陛下划下的路走下去,终究,是能够承接重担带领大秦走下去的。


    他并不希望,更不想看到扶苏和嬴政的关系弄得太僵太僵。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好意都会被接受。又或者说,很多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的目光之下,扶苏短暂沉吟之后摇头。谢绝他的好意,说:


    “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呢?扶苏并不知晓,他只是本能的感到了害怕,感到了踟躇。


    或许这些时日里,远离咸阳城里儒生博士们的高谈阔论,靠近长城之下的黔首民生,已经足够使他意识到,曾经的他所坚持的那些在他的君父面前,究竟是何等稚嫩,何等可笑。


    但他却又是不曾将他过往所坚持的种种,全然抛弃的。所以他还需要想想,再想想。他该如何在他的理念,和他君父的思想与政令间寻找一个平衡。


    他并不知晓,他的君父和君父身后的大秦,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他去慢慢成长。


    遑论他此时年龄,相较于他的君父从危机四伏里杀出,手握大权而言,已经是不小了。


    更不必说时间。即使嬴政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得江黎之助,又再度回了这人间。可是呼呼风声入耳,嬴政脑海中回荡的,是太医令夏无且在检查过他这具死而复生的身体之后,说出的话语。


    “恭喜陛下沉疴尽去,脉象强劲有力,不逊于壮年男子。”


    嬴政对此本该感到欢喜和愉悦,本不该再有任何急切的。


    他求得了神女的降临。他在神女的帮助下,死而复生战胜了昭昭天命。他延长了寿命,拥有了时间。


    他自可以循序渐进,一点点的做出布置与安排,叫一切都可以平稳的运行和发展。


    他甚至或许可以长生,可以千年万年,将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他指尖收紧,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白。眸中似是涌动着冰,又似淬炼着火。他的面上,一片阴沉,恰如同苍穹之上,沉沉的暗色。


    他带领着锐士们一路风尘仆仆,终是在蒙恬的驻地之前停下。


    短暂且不引人注意的,整个队伍的站位发生了改变。


    营地里,扶苏与蒙恬的耳边,传来的是锐士的通告。


    “启禀长公子、将军,有陛下使臣亲至,传您二位回话!”


    扶苏与蒙恬神情怔愣,对视一眼,俱是不解和茫然。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快速起身,前去接旨,聆听圣意。只不过......


    噫,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粉嫩嫩的,一路鲜花带彩带的身影飞过去了?


    是错觉吗?还是君父当真求仙成功,天际有异象将要降临?


    某一瞬间里,扶苏停下脚步,抬眼望天,只觉得今夜的夜空......


    好吧,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君父的旨意,似乎来的过于蹊跷?


    心神不宁的扶苏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和蒙恬一起走进了使臣的营帐。


    “其余人等出去,长公子,蒙将军,接旨吧。”


    大概是因为舟车劳顿,远道而来。那内侍声音尖锐,面色苍白,隐隐然之间带了几分莫名。甫一开口,便是要蒙恬与扶苏身后的众将领出去。


    这并不符合常理。


    蒙恬以手按剑,原本是要拒绝的。只是扶苏对着蒙恬摇头,却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相较同这内侍浪费时间,争个输赢而言。他显然更加关心,更想知道,君父的旨意究竟是什么。


    他并不曾注意到,内侍身后的锐士中,或许是有那么一个熟悉的、将气息掩去的身影。


    更不曾注意到,在他走后不久的营帐外,江黎脚踩莲花,从天而降。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用大轻功追来,在嬴政身后不久来到了此处。


    事实上剑三那堪称是仙侠的大轻功之下,江黎到得比嬴政更早。不过鉴于她现在是秀萝而不是炮萝或者喵萝,无法一个隐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这重兵把守的营地中。


    她稍稍花费一点心思耽搁一点时间,还是很合理的吧?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江黎鬼鬼祟祟的凑近那营帐,想要看一看这对父子接下来的发展时,听到的,恰是——


    “......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啊这,政哥不是都活了吗?李斯和赵高篡改的那份伪诏,应该还没发出去吧?怎么就闹到要扶苏自裁的地步了?难道说我改变原有的命运线,结果改变了个寂寞?


    扶苏还是要死?


    江黎目瞪口呆,一路高超走位找准角度,小心翼翼的将营帐的账门掀起一角。看到的便是扶苏面色苍白指尖攥紧,起身,神情苦涩的将诏书从那内侍手中接过。


    “为臣不忠,为人子不孝。这便是陛下的意吗?”


    扶苏轻笑,口中喃喃,目光在指尖的诏书上停留。


    在这一瞬间里,他好像是想到了很多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想,不曾看。


    脑海中唯一停留的,不过是咸阳宫中,他与君父的那场激烈争执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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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父漠然且疲惫的眼神。


    君父他,应该是失望了吧?毕竟君父在他这个年龄时,是何等雄才大略,何等优秀。


    他并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强大,甚至于他的想法与理念,都在同君父背道而驰。可是……


    可是什么呢?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想不到到头来,他的君父竟已经厌恶他至此地步了吗?


    他满心颓然,目光在内侍身侧,随从侍卫呈上的宝长间停留。他的身侧,蒙恬面色铁青,终是道一声得罪,将那诏书抢过。


    然而诏书的字迹是真,玺印是真,布帛同样是真。蒙恬抬首,望向扶苏,满面惊疑。


    这忠心于秦皇、忠心于大秦的将军显然并不愿相信,这样的旨意,会是由他的皇帝陛下发出。


    他张了张口,很快冷静下来,对扶苏道:


    “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之所以将长公子您派到臣的身边……”


    对蒙恬而言,就算这份让长公子自杀的诏书是真。可是谁也无法确定,这便当真是出自陛下的本心,而非是小人作祟。


    况且他的弟弟蒙毅随侍在陛下身边,深受陛下宠信。长公子便是要死,也该让他确认一下才是。


    毕竟离开咸阳之前,陛下可是将长公子交到他手中,对他有过交待。


    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沉浸在自身思绪中的长公子,已经听不进他的所言。


    蒙恬愕然抬起的目光之下,扶苏缓缓走到诏书里,要让他用来自裁的长剑跟前。


    他的手掌抬起,指尖在那剑刃之间虚虚掠过,似有几分追忆,更有几分茫然。


    他说,“我的剑术,是陛下亲手所教。”


    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毕竟嬴政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夺权,忙着夺取天下,忙着将天下的权力尽收在手里……


    这样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自不会是什么儿女情长之辈。只是对于他的长子,他的第一个儿子,终归是有几分不同的。


    扶苏的剑术,确实是由他启蒙。又或者说,他也曾执了幼时扶苏的手,教彼时的扶苏将手中的木剑刺出。


    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蒙恬等人目光之下,扶苏终是将那剑举起了,反手抹向......


    “长公子不可!”


    蒙恬目眦欲裂,口中喊出。然而较之以他更快的,是内侍身后,嬴政以腰间长剑砸出,狠狠砸落在扶苏握剑的手腕。开口,问他道:


    “你欲何为?”


    “陛下万年。”


    静,死一般的寂静。直至蒙恬等反应过来,拜倒。嬴政从内侍身后,一众锐士的遮掩中走出。缓缓走到扶苏面前,再度问他道:


    “告诉朕,你刚刚要做什么?”


    他扼了这长子的手腕,手掌收拢。眸中,戾气四溢,一字一顿道:


    “朕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手中的剑,该对着的是谁?”


    是敌人。可是......


    扶苏开口,他的声音,仿佛同幼时兴冲冲拿着木剑,跑到君父跟前的小童相重合。


    “扶苏的剑,永远不会对准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