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离开蝙蝠洞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当摩托车驶过大桥的时候，昨夜的雨早就停了，笼罩着这座城市的雾气也在逐渐散去。他的右侧，阿卡姆疯人院所在的小岛浸润在最后一抹夜色中。而左侧，夜幕却已经被轻巧地擦去了一横。


    可惜，哥谭是很少有那种明媚的日出的，那种整个天空都好像变成了一块巨大而多彩的水果味软糖，不同颜色的糖浆渗透交织出的绚烂是不属于哥谭的。此时，若把视线投向远方的海平面，那里只有浓密的云层在晨光下现出堆叠的体块，几缕金属般的冷光从它们的缝隙中逸散而出，锐利异常。


    现在这个时间显然还没到这座城市苏醒过来的时刻，送别了夜晚的混乱，哥谭的街道浸润在熹微的晨光下，显现出了一点难得的宁静。


    杰森没有丝毫停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路疾驰，来到了伯利恩区南侧的地方，一栋六层楼高的住宅楼下。


    这里靠近史邦河，治安相对北边靠近犯罪巷的那一块要好上一些。天气好的时候，向西能远眺到河流上的阿卡姆疯人院，夜晚，越过河面，又能看到上东区与钻石区矗立的高楼这夜色下熠熠发光。


    早在雷霄古对哥谭依旧抱有野心的时候，刺客联盟就在这一带布置下来了秘密的安全屋，这么多年从未使用过，只是偶尔派人维护一下，来让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子不至于显得过于古怪。


    杰森从消防梯直接上到六楼。这边临近一条窗户稀少的小巷，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无数死角，属于是各路需要变装或者变身的超英超反最钟爱的类型。他在六楼唯一的一个窗框上摸索了一下，解开了几个安全装置，然后一抬玻璃窗，从消防梯外跨进安全屋内。


    房屋内的面积不大，但在加固过的各种秘密房间外，还能紧密地凑出一间舒适的卧室与客厅。上一次有人进入估计是好久之前了，此时地面上都落了一层薄灰，好在大部分家居上都盖着防尘膜，此刻杰森也懒得管这么多了，直接掀开沙发上的塑料膜，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摘掉脸上的面罩，扔在沙发上，就立马把脸埋在手里大口喘息了起来。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深入蝙蝠洞之后与蝙蝠们对峙的每一秒，那眼熟又陌生的一切喧嚣地挤进他的感官，每一处的细节都是对杰森神经的一次重压。


    杰森在没开灯的房间中沉默地坐了五分钟，极其精确的五分钟，等五分钟一到，他抓了把头发，从安全屋翻出一台系统独立的电脑，架在自己腿上打开。


    他做了几个ip的跳转伪装，登进和蝙蝠约定好的网站，发现红罗宾已经像先前他们约定好的那样，将杰森需要的那段监控视频上传了过来。


    先前，在庄园真正的主宰、伟大的蝙蝠饲养者、英式嘲讽艺术传承人、哥谭义警网络中最神秘的存在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出现之后，蝙蝠洞中的沟通氛围一下子顺畅了起来。


    毕竟从现实的角度来分析，这一次蝙蝠侠、夜翼、便士一与罗宾同时受到影响，哥谭的义警力量一下子少掉了关键的大半，同时阿卡姆里面的有些反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什么苗头，显出几分令义警们头疼的蠢蠢欲动来。


    整个哥谭像是一个引线已经在嘶嘶作响的火药桶。为此，事发之后到现在红罗宾都还没合过眼。


    这种情况下，想要追查解除这个古怪的魔法，借助部分刺客联盟的力量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而真正影响了义警们的选择、让谨慎的蝙蝠同意这项合作的，是自从那个红衣刺客进到蝙蝠洞后罗宾一直展现出的态度：


    野兽化的达米安唯独对杰森展现出了过于显眼的依赖与信任。


    当达米安毛茸茸的爪子一直扒拉着杰森的衣角、黑色的耳朵耷拉下来的时候，蝙蝠家的成员除了露出“孩子遇人不淑怎么办”、“我们的过去都错付了吗”、“其实……来个人带走达米安也不是不行”的表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同意在一定限度之内与联盟合作来解决这次的魔法事故。


    “那本来是一次普通的夜巡。我们提前了解到黑面具疑似从海外运送来了一大批新型毒品，b和罗宾前去追踪了某一辆可疑的货车的踪迹，我和夜翼当时正在追踪其他方向上的另一辆。”


    “一开始追查很顺利，但就在罗宾拉开货车车厢的那一刻魔法被触发了。蝙蝠侠与罗宾第一时间就受到了影响，我身边的夜翼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影响了，而我们回到蝙蝠洞的时候，发现了阿福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为什么你没事？”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的同位体和我一样都是个普普通通的义警，或者这个魔法没找到可以影响到我的同位体呢。”红罗宾耸耸肩。


    “怀疑我没有任何作用，在解除这个魔法上我们的诉求是一样的。我们现在追踪到了这辆货车在那个晚上之后的去向，我可以把那个地址分享给你。当然，必须在我们的同行之下调查，防止你们想要动什么手脚。”


    “和你？”杰森嘲弄地上下打量着红罗宾，确保自己的情绪能够透过多米诺面具传达出去。


    不过提姆只是平静地补充道：“还有蝙蝠女。”


    “……”某人准备好的威胁被僵硬地咽了回去。


    回忆告一段落，杰森点开链接中的视频，正是蝙蝠们口中魔法起效的那一刻。视频很短，只能看见一辆厢式货车短暂地驶过监控中的路段，一大一小两个黑影一闪而过挂在了货车后面。下一秒，车厢打开，在驶出监控画面之前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监控录像也在同时变得模糊晃动，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影飞快缩小，另一个黑影向后被弹开，而货车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甚至没有人下车查看情况，在几秒钟之后就飞快地离开了。


    杰森来来回回把最关键的那个部分拖动播放了好几次，可是除了那一阵白光，什么都看不清。


    他认命地放下电脑。尽管阳光都已经从安全屋的窗帘之下晕了进来，杰森此时却毫无睡意。


    安全屋中一片寂静，蒙着防尘布的家具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浮现出隐约的轮廓。


    杰森犹豫了一下，还是播出了一个电话。


    对方接起的很快，似乎完全不受美东时间清晨的影响。


    “我见到他了。”没等对方说话，杰森直截了当地道，“虽然……我不会说那是真正的‘他’。”


    “杰森，你还好吗？”


    电话对面传来了塔利亚的声音，背景中还能听到别人戛然而止的说话声。


    “我很好，达米安也很好，好吧，大概还算好。”


    杰森停顿了一下：“塔利亚，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在你忙着的时候打扰的。”


    “没事的，杰森。”


    接着，塔利亚那边的背景声中传来女人对着别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与关门声紧随其后地响起。


    “好了，habibi，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嘿，听着，关于你们的消息什么时候都算不上打扰的。”


    塔利亚的声音沉静而低缓，她继续说道：“杰伊，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我说说吧。你见到他了，然后呢，他们发现是你了吗。”


    “没有，他们甚至没有怀疑过。”杰森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哥谭的情况不是很对劲……”


    他简略地向塔利亚描述了自己到哥谭以后经历，不带个人偏好地形容了一下布鲁斯现在的状态。


    末了，他又补充上了一句：“达米安不会有事的，我会找到魔法的解除方式的。”


    “杰伊，我一直相信达米会没事的。”塔利亚轻叹一口气，“你呢，我现在是在关心你会不会有事。你之前和我说要回到哥谭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我们都知道这座城市对你的特殊性。”


    “但我必须来，你们都过于信任蝙蝠侠了，实际上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让达米也体会到被深埋在地下是个什么感受。”


    杰森嗤笑了一声，嗓音发紧：“而且他的棺材板肯定会比我的那个还要厚。”


    “habibi，深呼吸，维持一会，七秒钟，再缓缓吐出……”塔利亚的声音更轻缓了，女人像是走到了窗边，杰森能在她令人安心的声音之外听到细微的风声，让他联想到沙漠间鎏金一样的夕阳，“你今天冥想过了吗？”


    “做了简略版的那个。”杰森嘟囔道。


    “那你睡过觉了吗。”


    “……刚到安全屋。”


    “没关系，尽量休息一下，habibi。有什么应付不了的随时联系我。你知道我爱你们。”


    “嗯……”杰森把电话贴在耳朵边，感受到地球另外半边那融融的暖阳伴随着熏香环绕着他。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轻快地笑了一下。


    “嘿，塔利亚，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情，我刚刚在蝙蝠洞里确定了我的新代号。”


    -


    蝙蝠洞中，伴随着格外严肃的气氛，此刻同样有着一群迟迟未进入梦乡的夜行动物。


    红罗宾坐在蝙蝠电脑前，面前的屏幕上闪过一个个文件夹。


    乐高蝙蝠侠坐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因为u型手无法适应和他一样大的鼠标，而被迫把蝙蝠电脑的使用权交给了提姆。


    此时，屏幕上毫不意外的，正是才建立了没多久的杰森的文档。


    提姆对着文件夹开头那串“a-16”看了一会，和布鲁斯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目光，凝重地用自己的人类手指把它们删掉换成了两个新的单词。


    他又点开了一个层层上锁的文件夹，乐高蝙蝠侠走过来蹲坐在他的键盘前，和他一块审视着里面一个个归档过的信息。


    过程中，提姆的脑海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凝重的一切的开端。那是在刺客刚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


    永远贴心的夜翼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他已经走到了蝙蝠洞通道处的身影问道：“我们要怎么称呼你呢？”


    刺客停顿了一下，提姆敢打赌他此刻分明想到的全是各种用于敷衍他们的假名。可是忽然，男人的视线朝着蝙蝠洞的某处偏转了一下。


    那边有什么，蝙蝠电脑？小丑牌？还是制服展示柜？


    紧接着，一点令所有蝙蝠都皱起眉来的欢欣骤然跳跃进了他的声音中。


    ——提姆无端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几乎能够想象到那个在面具之下嗜血的笑容。或者说，让他联想起了这个称号曾经的那位主人。


    “红头罩。”


    “叫我红头罩就好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