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夜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层叠的建筑物在灰色的夜幕中勾勒出巨兽般的剪影。


    潮湿的地面上始终萦绕着一股阴冷而陈旧的味道，使得这座城市本身像是一场人员散去后的葬礼，一艘棺木搭建的航船。


    嗒。


    一道脚步声打破寂静。


    特殊材质的作战靴踏在屋顶的一个小水坑中，散开的波纹印出一个在这座城市中相当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高六英尺左右的壮硕男人，作战服正勾勒着他饱满强壮的肌肉。


    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外面套了件一直扣到脖子附近的暗红色无袖罩衫，布料边缘镶着一圈繁复精巧的金色花纹，透露出一点与哥谭格格不入的异域色彩。同色的兜帽压得很低，只有几簇白色的刘海从底下翘出来。而兜帽笼下的阴影中，还能看见男人戴着覆盖住口鼻的红色面罩，以及一副黑色的多米诺面具。


    雨帘之下，白色的雾气像是某种奇诡生物的触肢，贴着楼顶从他身后弥漫开来。


    忽然，一道惊雷炸起，他背对着苍白了一瞬的夜空，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漆黑而沉默。


    男人缓慢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没有想到，哪怕是时隔这么多年的现在，蝙蝠侠依旧会再一次这样辜负了他——


    五年前，杰森·托德，二代罗宾，被撬棍与炸弹掐灭了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死在了埃塞俄比亚的一座仓库中。


    可惜死亡女神不愿就这么让他数着断裂的两百零六根骨头长眠。而是偏偏让他在六英尺之下醒来，感受着被活埋的恐惧。等他好不容易凿开棺材板，却又因未知原因，只能做一个游荡在哥谭中的僵尸。


    爆炸发生的时候，蝙蝠侠没有来；他爬出墓地的时候，蝙蝠侠也没有来。最后反而是蝙蝠侠的老对手，雷霄·奥古带领的刺客联盟在街头找到了他，并且把他带回了远在世界另一边的基地之中。


    传说中能让死人复活的拉萨路之池治好了他身体上和大脑中的那点小毛病，同时刺客联盟也进一步地训练了他——尽管一开始并非出于友善的目的。


    但是就在他将要返回哥谭去找蝙蝠侠复仇的时候，塔利亚拦住了他。


    “你已经为了那座城市死过一次了，杰森。你可以选择接下去的人生要如何去度过。不如问问你现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杰森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可以和哥谭、和蝙蝠毫无联系。


    于是他回到美国的计划搁置了。


    而在一年之后，塔利亚·奥古正式地收养了他。


    这之间与之后的故事足够某漫画编辑部拿来写一部52期的连载刊物——还是主线明确，没有添加奇怪感情线来搏人眼球的那种。


    总之现在他已经是一位奥古了，不仅有一位爱他的母亲，还有一位“活泼可爱”的弟弟。


    撇开现实不谈，这几乎可以形容为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至于雷霄·奥古，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在试图伤害达米安之后，就已经在杰森52期连载故事中的第27期灰飞烟灭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哥谭有着交集。没有蝙蝠，没有披风，没有那些会让他眼底泛起绿色的糟心事。


    直到他可爱的弟弟突然提出想要去哥谭接受训练。


    达米安，他年仅九岁的小弟弟，虽然能够眨眼间干翻九个刺客，一口气拿下九个博士学位，但是却对这个世界的险恶没有充足的认知，依旧错把蝙蝠当个宝，像归巢的小鸟一样想要回到自己亲生父亲身边。


    杰森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哥哥与导师，无奈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制止这个，因为他也明白达米已经成长到了一个有权选择自己训练方式的年纪。


    （以及，尽管杰森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小弟弟说起要去哥谭夺走现任罗宾披风时的语气，确实让他的内心跳跃起了一些邪恶的期待……）


    但作为第一个正儿八经在地下躺了不少日子的罗宾，杰森很清楚哥谭的危险与蝙蝠侠的局限。


    在达米安踏上北美洲大陆的前一天，这位已经永久退休的前罗宾认真严肃地提出要求：到了哥谭后要每隔至少二十四小时向他报一次平安。


    不然，“我会亲自回去让蝙蝠知道他的‘圣战’有多愚蠢”，杰森冷然总结道。


    为了避免自己那过于“鸡妈妈”了的哥哥真的派出手下的刺客来监视自己——不是说达米安避不开这些，但是这会让他们在自己的首领面前难以交差，他并不想刻意为难杰森的手下——年仅九岁的达米安绷着脸，哼了一声同意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就这样，达米安在夜巡结束之后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与杰森发消息的习惯几乎持续了一整年。


    直到昨天。


    杰森的手机中，属于达米安的那个聊天框中空空荡荡，上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早已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


    深吸一口气，他面色森冷地放下手机。


    再见了塔利亚，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重机枪和反坦克导弹的桨。


    于是在达米安确认失联后的第一个小时，一份针对哥谭市的计划躺在了杰森的电脑中。


    第二个小时，一队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整装待发。


    第三个小时，刺客联盟的专机开始加油。


    第四个小时，一车机枪两箱c4三箱火箭炮被放上机舱。


    第五个小时，杰森从塔利亚那边离开，带走了一张不记名黑卡，与一位母亲对自己两个孩子的祝福。


    杰森深吸了一口气，用中东干燥的空气压下了鼻腔中泛起的湿润的怪味，踏上联盟的飞机。


    不管他是如何地不想再与另一个男人接触，为了他生死未卜的弟弟，杰森都必须要去到地球对面的那个城市，至少活要见到达米安的人，死要见到布鲁斯的尸。


    如果见不到前者，他也不介意自己创造后者。：）


    -


    回到此时的哥谭市，杰森依旧站在楼顶中央，平伸着手，感受着雨丝一点一点地在掌心聚集成水珠。


    然后像是血液从某道深刻的伤口之中涌出，逐渐汇聚成一个硬币大小的小水洼。


    “……”


    杰森沉默了五秒。


    嗯……细雨……聚集……水洼……


    他侧过头看向一边。


    黑暗中立马蹿出一个刺客在他的面前待命。


    “还没来？”


    刺客摇摇头，汇报道：“附近一百米之内都没有看见目标的踪迹。”


    杰森默默放下了因为举起时间过长而已经有了些酸意的手臂，甩掉了掌心的雨水，顺道抹了一下已经被雨丝糊了个七七八八的面罩。


    他啧了一声，挥手示意刺客将他身后角落中的那两盒干冰收下去。


    ——很不幸，在淋了半个小时的雨，消耗完了所有用来营造氛围的干冰之后，他连蝙蝠的半片衣角都没有看见。


    该死的蝙蝠，杰森咬了咬牙心想，一群刺客的排场难道不够大吗，难道要他绑架一只小鸟，或者干脆挟持小丑，把枪管对着他们的脑壳出几道选择题，布鲁斯才会愿意大驾光临吗？


    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为了等待蝙蝠布置的所有准备，杰森只感觉自己内心某个绿色的角落正在愤怒地尖叫。


    他缓慢地深呼吸了两次，压制住已经涌到了喉咙附近的情绪，从脚边的防水帆布袋中翻出一个有他大腿粗的手电筒，扔到了那个刺客手中。


    “你，让蝙蝠知道他的注意力应该往哪里放才正确。”


    一身黑衣的刺客恭敬地接过强光手电筒。


    注意力？往哪放？


    刺客后退两大步，躬身向他比了一个简化版的联盟礼节。然后唰地抬起胳膊把手电对准了自己的首领，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将象征着暗影与神秘的联盟少主点亮成一个巨大而亮堂的靶子——


    杰森：！？


    他赶忙甩过去一道危险的目光，手指抬起，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天上。


    刺客：……第一次来哥谭，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


    刺客：俺们沙漠和高原都没有这样的云层来着。


    在杰森避免了被晃瞎的命运后，哥谭夜空灰黄色的云层上，终于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巨大光斑。


    中间还能隐约看见罗宾标志性的r字符号。


    杰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套标志具有多种意思，非常适合他再次回到哥谭时的背景。


    青年挥挥手，示意刺客把灯固定在地上，自己背对着蝙蝠很可能会过来的方向，开始第二轮的等待。


    果然，绿色是种好颜色，难怪小丑谜语人毒藤女贝恩等一众哥谭知名蝙蝠激推都喜欢用。


    这一次，没过多久，杰森就感受到了一种被注视着的刺痛感闪过他的脊椎——有点像是背上有蝙蝠在爬。


    头罩之下，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压下了所有复杂的思绪，双手握住改装后的手枪。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身后的空气中就流动起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动静。杰森背上那种刺痛感更加明显了，甚至逐渐开始渗透过他的肋骨，压迫住他的内心。


    哪怕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次踏足过这座城市，杰森依旧熟知蝙蝠侠行为模式中的每个细节。在心里默数了几秒，他转过身，朝着身后平举起手枪，准备好的台词已经在舌尖淬了毒——


    然后他的枪口对上了哥谭不变的夜色。


    杰森愣住了。


    直到忽然，他听到了一丁点儿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往地面上轻轻投了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他顺着声音低头，看见了一个不比手指大上多少的黑色鼻嘎站在他面前的地上。


    那个小黑影正双手叉腰，一只脚跺在地上，解释了杰森刚刚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此刻，看见杰森向他投来的目光，他有棱有角的面罩上两个白色的镜片瞪成一大一小的样子，直勾勾地看了回去。隔着一米八三的距离杰森都能看出其中不赞同的神情。


    蝙蝠侠：o_o？


    杰森：oao！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