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几乎能看到刘焕那张笑面虎的脸，此刻有多么的扭曲。


    他轻笑一声。


    这才是他预想中的画面。


    导师抓狂，学员崩溃。


    充满了戏剧性的冲突。


    他很期待自己战队的那三个怪胎，现在正上演着哪一出戏码。


    是江哲已经把赵凯的吉他给砸了？


    还是苏芊已经把自己埋进了谱子里，拒绝和人类交流？


    他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心情，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训练室。


    门上挂着牌子。


    “李烨战队”。


    他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然后，他愣住了。


    预想中的争吵，没有。


    预想中的混乱，没有。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同样没有。


    训练室里。


    安安静静。


    静得有些诡异。


    像是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油画。


    那个摇滚主唱江哲，正抱着手臂，靠在窗边，眼神放空地看着外面，侧脸冷硬得像一块花岗岩。


    那个民谣歌手赵凯，正抱着他那把旧吉他，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虚按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那个天才少女苏芊，则坐在钢琴前，戴着巨大的耳机，面前摊着五线谱，手里拿着笔，像是在写着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三个人。


    占据着三个角落。


    泾渭分明。


    彼此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银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就像三座互不相干的孤岛。


    李烨站在门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难得地有些发蒙。


    这算什么？


    冷战吗？


    可他们昨天才刚刚认识。


    连吵架的流程都还没走，就直接进入最终阶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


    唯独没想过是这一种。


    那他现在要干嘛？


    李烨看着眼前这三座沉默的雕塑。


    破冰行动？


    他感觉自己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这工作，好像比他想象的，要麻烦一点。


    他没有退出去。


    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环视着这三座沉默的孤岛。


    空气里的尴尬，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跟拍的摄像师大气都不敢喘，镜头小心翼翼地在这三个人和李烨之间移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李烨知道，现在他说任何一句“我们要团结”、“我们是一个团队”之类的话，都是废话。


    对于这三个性格极端的天才来说，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能让他们彼此连接的，只有一样。


    音乐。


    李烨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这声音，打破了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靠在窗边的江哲，眼皮动了动，余光瞥了过来。


    缩在角落的赵凯，肩膀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只有戴着耳机的苏芊，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李烨没有走向任何人。


    他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停下。


    “都带了乐器？”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这潭死水。


    江哲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身边那把黑色的电吉他。


    赵凯则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看了李烨一眼，又飞快低下，怀里的木吉他抱得更紧了。


    李烨的视线，落在了钢琴前的苏芊身上。


    他走过去，伸出手指，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三下。


    苏芊的身体一僵。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摘下了耳机。


    露出一张干净得有些过分的脸，和一双清澈得不含任何杂质，却也空洞得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有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


    “你的作品。”李烨指了指她面前的五线谱。


    苏芊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五线谱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像是在保护自己的珍宝。


    李烨没有再追问。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另外两人。


    “从最弱的开始。”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赵凯。


    “你，弹一首你认为自己写得最好的歌。”


    赵凯浑身一颤，脸瞬间涨得通红。


    最弱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得他生疼。


    但他不敢反驳。


    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李烨。


    他的手，抖得厉害。


    连琴弦都按不稳。


    江哲靠在窗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最看不起这种懦弱的样子。


    李烨看着赵凯。


    没有催促。


    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看着。


    那眼神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仿佛在说：这是命令。


    赵凯与他对视了三秒。


    终于，他像是泄了气一样，低下了头。


    颤抖的手指，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一个简单得有些寒酸的和弦，在房间里响起。


    他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有些沙哑，有些紧张，但很干净。


    “街角的旧报亭，还卖着昨天的报……”


    “路灯下的那只猫，又在等谁回家……”


    一首很简单的民谣。


    词写得很有画面感，曲调却平淡如水。


    像一个拙劣的说书人，有好故事，却讲得磕磕绊绊。


    一曲结束。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哲已经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音乐。


    就是无病呻吟。


    苏芊则重新戴上了耳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赵凯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他感觉自己被公开处刑。


    “故事很好。”


    李烨开口了。


    “技术，却是垃圾。”


    毫不留情。


    赵凯的身体，猛地一僵。


    李烨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江哲。


    “你，用你的方式，把这首歌弹一遍。”


    江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嗤笑一声。


    “这种软绵绵的东西？”


    “弹。”


    李烨只说了一个字。


    江哲脸上的不屑僵住了。


    他看着李烨，李烨也看着他。


    几秒后。


    江哲“操”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拿起了自己的电吉他。


    他甚至没问谱子。


    只是凭着刚才的记忆，手指在琴颈上飞速地扫过。


    下一秒。


    “嗡——！”


    一声沉重而失真的轰鸣，炸响在训练室里！


    不再是温柔的分解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