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员，售货员，保洁，放映师……


    一个穿着“问道影城”工牌的人影都看不见。


    他走到一个正在搅拌水泥的老师傅旁边，递过去一根烟。


    “辛苦了，师傅。”


    老师傅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是李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有点受宠若惊。


    “不……不辛苦，李总。”


    李烨没再多说，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直接下单了五十杯冰镇柠檬水和五十份绿豆汤。


    地址，就填这里。


    收货人，写着“致敬所有劳动者”。


    “待会儿有喝的送过来，给大家解解渴。”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谢谢李总！谢谢李总！”


    李烨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他径直朝着员工休息室的方向。


    隔着老远，那扇紧闭的门都挡不住里面的喧闹。


    女人的八卦，男人的吹牛，还有嗑瓜子和拆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声。


    热闹得像个茶话会。


    李烨站在门口。


    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板。


    叩叩。


    门里的声音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不耐烦地喊道。


    “谁啊？进来呗！门又没锁，还敲什么敲！”


    李烨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推开了门。


    休息室里乌烟瘴气。


    几十号人，东倒西歪地挤在小小的空间里。


    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刷短视频，手机外放的声音开得老大。


    桌上堆满了瓜子壳，薯片袋，还有喝了一半的奶茶。


    空气中，那股子食物混合着人味的酸腐气，让人闻之欲呕。


    李烨的出现，像一个被按下的暂停键。


    整个休息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刚才那个让他直接进来的男人，嘴里还叼着半根薯条，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不速之客。


    李烨脸上挂着笑。


    可那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凉。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人敢接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


    “工作时间，在这儿聚餐，公司福利这么好了？”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每一个人惊慌失措的脸上扫过。


    “霍振山给你们开的工资，就是让你们来这儿唠嗑的？”


    “还是说……”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的钱，就比较好挣？”


    那个男人，是这家旗舰店的店长，叫王坤。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王坤硬着头皮，从沙发上挤了起来，脸上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李总……您怎么来了？”


    “我们……我们就是看装修，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就进来休息一下，马上就出去干活，马上就出去……”


    李烨笑了。


    “休息？”


    他指了指门外。


    “外面装修的师傅们，顶着灰尘，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你们在这儿吹着空调休息？”


    “你这个‘休息’，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


    王坤的冷汗，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李总，我们……”


    “影城换了老板，你们的工作态度，倒是没换啊。”


    李烨打断了他。


    “挺好。”


    “保持本色。”


    他走到王坤面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肥厚的肩膀。


    “王店长是吧？”


    王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你被解雇了。”


    李烨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每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进所有人的心脏。


    王坤懵了。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懵了。


    然后，李烨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脸。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还有你们。”


    “所有人。”


    “现在，立刻，去人事部结工资。”


    “然后……”


    “滚蛋。”


    死寂。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哇——！”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员工，第一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李总！你不能这样啊！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她这一哭，就像点燃了炸药桶。


    整个休息室，瞬间炸了锅。


    “是啊李总！我们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就指着我这份工资活呢！您高抬贵手啊！”


    “我们马上就去干活！保证再也不敢了！”


    求饶声，哭喊声，乱成一锅粥。


    王坤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李烨的胳膊，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李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跟了时代光影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李烨看着眼前这张声泪俱下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的苦劳，是给霍振山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梗着脖子喊了一句。


    “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我们签了劳动合同的！你要是敢非法辞退，我们去告你！”


    李烨的目光，转向那个年轻人。


    他笑了。


    “告我？”


    “好啊。”


    “正好，我公司的法务部刚成立，还没开过张。”


    “我倒是很欢迎你们，去给他们练练手。”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就凭你们在工作时间聚众怠工这一条，我单方面解除合同，连赔偿金都不用给。”


    “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那个年轻人，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只是虚张声势，哪敢真的去告。


    眼看威胁和卖惨都没用，那个最先哭起来的中年女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抱着李烨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李总！我求求您了！我儿子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我老公前年出了车祸，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们家真的不能没有我这份工资啊！”


    李烨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涕泪横流的女人。


    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你家里困难，是你的事。”


    “你的儿子要上学，你的老公要看病，跟我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