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自从他主动投诚，把那些证据交给李烨之后。


    他和李烨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不再是纯粹的敌人。


    更像是一种临时的，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他们偶尔会通电话，李烨会问他武凡的动向，他也会旁敲侧击地打听李烨的计划。


    甚至，在李烨心情似乎不错的时候，还能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像今天这样……


    江、泽觉得，自己那颗早就已经麻木、冰冷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


    “你录音了吗？”


    李烨的声音，将他从情绪中拉了回来。


    “……录了。”


    江、泽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从他开始动手，我就打开了。”


    这是李烨教他的。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跟武凡在一起，就把录音笔或者手机录音，随时放在开启状态。


    “很好。”


    李烨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东西没丢吧？”


    “没。”


    江、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外套的内袋。


    那个U盘，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藏好了。”


    “他就算打死我，也找不到。”


    “死不了。”


    李烨淡淡地说道。


    “你的命，还有用。”


    江、泽苦笑了一下。


    “是，我的命还有用。”


    他能听出来，李烨关心的，不是他的死活，而是他这条命所附带的价值。


    但他不介意。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去医院吧。”


    李烨说。


    “把验伤报告，开得越详细越好，越严重越好。”


    “我知道。”


    “秦浩，会联系你。”


    李烨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手里的东西，合在一起，才是一把真正的刀。”


    “……好。”


    江、泽应道。


    他能感觉到，那张收网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挂断电话前，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李烨。”


    “嗯？”


    “如果……如果我死了。”


    “你会替我报仇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凭什么问这种问题？


    他和李烨之间，有什么资格谈报仇？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江、泽以为李烨已经挂了电话。


    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


    “不会。”


    简单，干脆，冰冷。


    “我只会，完成我们说好的事。”


    “让武凡，和武家，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泽拿着手机，愣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


    这才是李烨。


    冷酷，理智，目标明确。


    但也说到做到。


    这就够了。


    他撑着墙，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医院方向，慢慢走去。


    他的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的前方，似乎有了一丝微光。


    京城，私立医院。


    顶层的VIP病房，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武凡没有来。


    一个电话都没有。


    对他而言，江、泽不过是一条暂时不听话的狗。


    打一顿，扔到一边，饿几天，自然就乖了。


    他只派了个保镖，每天定时送来三餐，放在门口，然后离开。


    连病房的门都懒得进。


    武凡现在满心烦躁，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处理五洲娱乐那摇摇欲坠的股价，和网络上那扑不灭的舆论大火。


    他没空，也没心情，来管一条狗的死活。


    这恰恰给了李烨机会。


    一个绝佳的机会。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泽躺在病床上，半边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一块紫一块，眼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只手臂打着石膏，高高吊起。


    看上去，凄惨无比。


    听到开门声，他费力地睁开眼。


    看清来人后，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


    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烨点了点头，走到床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秦浩。


    秦浩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江、泽的身上。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骨节发白。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


    只有刻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


    他在江、泽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影子。


    看到了那个被武凡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过去的自己。


    “他该死。”


    秦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江、泽没有看他，目光只是落在李烨身上。


    他知道，这里做主的人是谁。


    李烨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动作不急不缓。


    他没有问江、泽的伤势。


    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东西都还在。”


    江、泽先开了口，声音虚弱。


    “验伤报告，法医级别。录音，U盘，都在。”


    “很好。”


    李烨的语气，平淡无波。


    仿佛江、泽这一身伤，不过是一笔交易里，最微不足道的成本。


    秦浩向前一步。


    “什么时候动手？”


    他已经等不及了。


    每一分，每一秒，仇恨的火焰都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李烨的视线，从江、泽脸上的伤口，缓缓移到了窗外。


    “一周后。”


    “金鼎电影评论学会年度盛典。”


    江、泽和秦浩的眼神，同时一凝。


    金鼎奖，是国内电影界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之一。


    而它的年度盛典，几乎会聚集整个华夏娱乐圈所有的名导、巨星、资本大佬，以及上百家主流媒体。


    那是一个巨大的，暴露在全国人民眼皮子底下的舞台。


    “你的意思是……”


    江、泽的声音有些发颤。


    “在那种地方？”


    “对。”


    李烨转回头，看着他。


    “我要让他在最高的地方，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