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把这份举报信，连同江、泽给他的那个“炸药包”，一起引爆。


    鼠标的点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他将最后一段视频证据拖入文件夹时，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李烨皱了皱眉，随手接起，开了免提，继续整理文件。


    “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


    只有一阵粗重、压抑，仿佛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


    还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信号的另一端，艰难地挣扎着。


    李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拿起手机。


    “哪位？”


    “是……是……李烨吗？”


    一个声音传来。


    那声音嘶哑、刺耳，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的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刮擦感。


    难听到了极点。


    李烨甚至无法分辨出对方的性别。


    “我是。”


    他淡淡地应道。


    “你……咳咳……咳……”


    对面的人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咳嗽声，不像是普通的感冒，更像是肺部被撕裂开的痛苦呻吟。


    李烨耐心地等着，没有挂断。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边的咳嗽才渐渐平息。


    “我……我知道……你和武凡……是死对头。”


    那个声音，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艰难。


    武凡？


    李烨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脑中迅速闪过几张面孔。


    会是谁？


    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你……你把他……把他斗倒了……”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对面的人笑了起来，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很快又被更剧烈的咳嗽打断。


    那笑声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病态的快意。


    李烨听着那熟悉的、几乎不成人形的笑声和咳嗽声，一个被他快要遗忘的名字，忽然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个曾经跟在武凡身边，狐假虎威，后来又被江、泽取代，下场凄惨的跟班。


    李烨的嘴唇，动了动。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是……秦浩？”


    电话那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秒。


    一阵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悲鸣般的呜咽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是他。


    真的是他。


    “他……他毁了我……”


    秦浩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我的嗓子……我的腿……全都是他……全都是武家干的！”


    “他们把我……把我扔到黑煤窑……就因为……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


    “李烨……”


    秦浩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疯狂。


    “我知道他的秘密！我知道他所有的脏事！”


    “我知道他外公的身份！那根本不是什么光荣的国军将领！那是个手上沾满了红军鲜血的屠夫！”


    “我还有证据！”


    “我可以帮你……帮你彻底弄死他！让他永不翻身！”


    李烨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早就猜到，武家处理掉秦浩这种“垃圾”，手段不会干净。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你想要什么？”


    李烨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电话那头的秦浩，似乎被他这种极致的平静给镇住了。


    他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三个字。


    “我……要他……死。”


    “死”这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听筒里渗透出来。


    李烨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想，你打错电话了。”


    秦浩那边的呼吸，猛地一滞。


    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我这个人，奉公守法。”


    李烨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说完，他便不再作声。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嗒。


    嗒。


    嗒。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秦浩脆弱的神经上。


    电话那头，那粗重的喘息声再次响起，但比之前急促了许多。


    过了很久。


    久到李烨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秦浩那破锣般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嘶哑干涩，却比刚才冷静了不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想让你去杀人。”


    “我是说……”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法律的惩罚。”


    李烨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哦？”


    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听不出情绪。


    “你手上的证据，能让他进去？”


    “能！”


    秦浩的回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肯定。


    “他外公的那些事，一旦曝光，就是泼天的大丑闻！武家都得跟着完蛋！”


    “还有他……他草菅人命的证据！我手里有！”


    李烨没有接话。


    他换了个话题，问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秦浩。”


    “在所有人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里的信息，有足够的时间沉淀下去。


    “你以前跟在武凡身边，做的那些事，才没人追究。”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李烨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现在想用手上的证据把他扳倒，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要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你这个‘死人’，要复活。”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


    “帮武凡打压新人，恶意竞争，甚至……可能还有更脏的。”


    “只要你站出来，你以前的罪责，会被人一点一点，全部扒出来。”


    “武凡进去了，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你，大概率也会进去。”


    李烨说完，便再次沉默。


    他把最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秦浩面前。


    选择权，交还给了他。


    这是对秦浩决心的最后一道考验。


    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手里的证据，就是个烫手的废品。


    电话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李烨能听到的，只有那愈发沉重，带着绝望和挣扎的呼吸声。


    像是一场无声的酷刑。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就在李烨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


    一声长长的，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叹息，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知道。”


    秦浩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也平静到了极点。


    “我不在乎了。”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