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有请声称是我们剧中英雄后人的，李贵先生。”


    一个穿着朴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被工作人员请上了台。


    他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李……李导演。”


    他对着话筒，声音发颤。


    “你们那个剧，把我太爷爷拍得太……太粗鲁了。”


    “我太爷爷是英雄，不是土匪，你们这是在侮辱他……”


    他背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越说越激动，眼泪都快下来了。


    台下的一些观众，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李贵先生。”


    李烨打断了他。


    “我们很同情您的遭遇。”


    “所以，我们剧组经过商议，决定给予您五十万元的精神补偿。”


    李烨话音刚落。


    李贵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和狂喜。


    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义正言辞地拒绝。


    “我不要钱！我只要我太爷爷的清白！”


    “是吗？”


    李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可有人只花了五万块，就买走了你太爷爷的‘清白’。”


    大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是一段高清视频。


    画面里，李贵正点头哈腰地从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钞票。


    收音效果很好。


    “……事成之后，尾款四十五万，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您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哭得比亲爹死了还惨！”


    李贵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羞辱，愤怒，被欺骗的怒火，在每个人胸中燃烧。


    “李贵先生。”


    李烨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幽的审判。


    “你口口声声说的太爷爷，叫李大栓，对吗？”


    “隶属于独立团一营，对吗？”


    “在赵家峪战斗中牺牲，对吗？”


    李贵机械地点着头，魂都快丢了。


    “可我们查遍了当年独立团所有牺牲将士的名录。”


    李烨的声音，陡然拔高。


    “牺牲名单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李大栓的人！”


    “赵家峪战斗里，独立团一营的烈士，只有一位姓李，他叫李援朝！”


    “他的家乡，在冀北，而不是你所在的豫南！”


    “他本人，现在就在台下！”


    李烨指向观众席。


    一个头发花白，但身板硬朗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你！”


    李烨的手，像一把利剑，直指台上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骗子。


    “究竟是谁，在侮辱英雄！”


    李贵，彻底崩溃了。


    他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那名狗仔张伟，手已经开始发抖。


    镜头里的李烨，哪里有半点狼狈？


    他站在聚光灯下，孑然而立。


    不是猎物。


    是猎人。


    更是审判者。


    那光芒，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发布会临近尾声。


    李烨站在台中央，目光扫过全场，扫过每一个直播镜头。


    “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英雄，更不是可以肆意消费的商品。”


    “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亮剑》会继续播出。”


    “我们，也会继续拍下去。”


    “拍那些，值得被永远铭记的，我们的父辈。”


    说完，他退后一步。


    王海山，红姐，以及所有剧组主创都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站成一排。


    他们对着台下，对着镜头，对着全国亿万观众。


    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海山直起身，拿过话筒，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对于真正喜爱《亮剑》的观众们，很抱歉。”


    “因为这些污秽和纷扰，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观感。”


    “我们整个剧组，在此，对大家深表歉意。”


    这一刻。


    闪光灯，汇成了星海。


    发布会，结束了。


    李烨转身，走下台。


    王海山和红姐紧随其后，剧组的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后台通往出口的门被推开。


    瞬间。


    仿佛推开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李烨！”


    “李导！”


    “看这边！”


    数不清的麦克风，像黑色的荆棘丛，疯狂地朝李烨递过来。


    记者们疯了。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小小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李烨先生！请问您对今天的发布会有什么感想？”


    “您策划这一切的时候，有想过会这么成功吗？”


    “对于武凡在网络上的煽动，您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又直接。


    李烨停下脚步。


    他没有看任何一个记者，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出口的光亮。


    “感想？”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我没什么感想。”


    “我只是把一些本该属于垃圾桶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说完，他不再停留。


    安保人员奋力开出一条路。


    李烨的风衣，在闪光灯下拉出一道利落的黑影。


    记者们还想追，但后台的另一扇门开了。


    陈敬石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鲨鱼们，立刻找到了新的目标。


    “陈教授！请问您对抄袭网帖和地摊文学作何解释？”


    “您的学术声誉已经彻底破产，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会辞职吗？”


    “您之前对《亮剑》的批判，是否收了别人的钱？”


    “您还有脸面面对您的学生和读者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陈敬石的心脏。


    他嘴唇哆嗦，脸色灰败如死人。


    “我……我没有……”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瞬间被淹没在更汹涌的声浪里。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挤到最前面，话筒几乎戳到他的脸上。


    “陈敬石！你侮辱的不仅仅是一部剧，更是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你配当一个学者吗！”


    这一声质问，像是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陈敬石脚下一软，被身后的助理狼狈地架住，仓皇逃离。


    保姆车里。


    红姐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激动得脸颊通红。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不断弹出的新闻推送。


    每一条，都和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有关。


    而真正的战场，此刻才刚刚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