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作品:《月下镜花

    他神智尚未清明,只觉他的新娘子美得像是仙女下凡,愈发笃定自己已经死透了。


    姮音嗔他:“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她笑起来,红唇弯弯,乌黑鬓发边的金步摇轻轻摇曳着,她踩着红绣鞋跑出去,哗啦一声拉开房门,喊萧府的人:“萧牧河醒了!他醒了!”


    这一下全府上下都惊动了,不过片刻功夫,院里就灯火通明。老管家领着住在府中的大夫赶来,身后跟着披衣起身的萧司令与夫人,连那位二少爷萧牧清也揉着眼睛跟了进来。她们的婚房里一下全是乌泱泱的人。


    大夫上前仔细诊脉,半晌点点头,起身对萧司令拱手道:“司令放心,少爷脉象虽仍虚弱,但人已经清醒,就再没什么难关,往后好生将养,假以时日,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但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满屋子人听了大夫的话,都是长舒一口气,又不约而同看向床边站着的新娘子,萧夫人甚至双手合十喊了声阿弥陀佛。


    原先府里上下,虽按旧例操办了这冲喜的婚事,心里却大多不信真能给萧牧河弄醒。此刻眼见着昏迷多时的人竟真的苏醒过来,偏偏还是在这新夫人过门的当夜,很难不将两件事想到一处去,这下都以为是因为萧牧河和姮音的真情感动天地,所以他才好转的。


    姮音知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也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解释,就由他们去了。


    萧牧河混沌的神思渐渐清明,满室的红烛,红绸和囍字,桌子上还摆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再看看自己和姮音身上的喜服,傻子都知道今天是大喜之日,也顿时明白了家人打得什么主意,简直就是荒谬。


    他冲萧司令吼道:“你们简直荒唐,我还没醒呢,为什么背着我?你们就这样把我抬进喜堂?这算什么?!”


    他真是快气死了。


    萧牧河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手臂却虚软无力,腹部的伤口被牵扯,刺骨的疼让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姮音赶紧扶了一把,她的柔软的触碰让萧牧河的脸色很是奇妙,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额头也满是汗水。


    一旁的大夫忙上前按住他肩头:“少爷你可别动气,伤口刚开始愈合些,仔细崩裂了!”


    萧司令知道他的心意,他把萧牧河动情之态看在眼中,反而嘲弄道:“怎么?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拜了天地高堂,如今你醒了,不认账了?想反悔?把你的新娘子扔回去?你舍得?”


    萧牧河悄悄看姮音一眼,姮音和他对视,两人都很害羞。姮音用手蹭了蹭脸,萧牧河是转着眼神满世界找水喝,他忽然就觉得很口渴,眼神兜了一圈,却又盯着姮音,问她:“他没强迫你嫁给我吧?”


    姮音轻声道:“没有,我愿意的。”


    萧牧河又白了萧司令一眼,像个大爷一样躺下了,浑然是要和他老子赌气似的。


    萧司令见他这般,哼笑一声:“既如此,你好生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说完,他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姮音,胳膊贴着胳膊,挨得很近,姮音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萧牧河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几口,又半死不活躺着了,昏昏沉沉,望着姮音去看讲义,写作业了,觉得很幸福,又睡着了。


    次日醒来,姮音从隔间相连的小屋走出来,那是他的书房,也是姮音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他让她洗脸,给她毛巾的地方。姮音穿着校服,外头裹了件朱红的棉袄,


    她走到床边,对萧牧河说:“说我还得上学,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就叫人,千万别忍着。”


    半年前她懵懂又天真,现在她依旧像是不谙人事的样子,萧牧河有些懊恼,自己在怎么就在新婚之夜醒了过来,要是能赶上拜堂的话,还能看到姮音穿嫁衣的样子。


    要是自己醒得晚,他还能顺理成章,重新再操办一次,偏偏还就是在新婚之夜醒过来了,过了祖宗礼法,他捏着鼻子也得认。


    其实按照他的幻想,他希望能和傅青琅一样,在礼堂办西式的婚礼,因为姮音是个文化人,她读的书多,比起规矩一箩筐的旧式婚礼,她或许会更喜欢更简化的新式婚礼,结果全程自己就躺在那,什么都没参与。


    萧牧河感觉到身体的孱弱,但是错过大半自己的婚事,更让他深感遗憾。


    这三天,萧府的人百般顺着他,就连一向调皮的萧牧清都乖的不行,他现在也是军校生,快到寒假,提前请假来的北平,每天都要缠着萧牧河问:“哥,你究竟怎么认识嫂子的?说说嘛!”


    萧牧河被问得烦了,就指着门,说:“滚出去。”


    姮音回到学校,先去办公室找李青。


    李青正批改课业,听姮音说了重伤的萧牧河昨晚醒了过来,有惊无险,她哭笑不得,说:“我原还担心你要请几日假,不想你倒准时来了,这都不能耽误你上学。”


    姮音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嫁人的,他们家不是聘我做佣人,也不是让我做大夫,我守着也没什么用。”


    “说的有道理。”李青又提起了阮月眉她们,“月眉和阿玉都很牵挂你的情况,你们婚礼提前办了,她们刚打算准备贺礼,都没来得及送你。”


    姮音说:“太客气了,怎好再叫她们破费,等萧牧河好些,我们再正经请她们吃顿饭,算是补上礼数。”


    李青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不过你说一切都好,那就放心了,快上课了,你去吧。”


    下午课业没课,姮音回到萧府。老管家正等着她,他对姮音说:“少夫人,司令在偏厅要见你。”


    姮音跟着他往偏厅去。萧司令独自坐在着,穿着长衫,手里夹着烟卷,像一个寻常人。姮音恭敬地喊了声:“老爷。”


    萧司令将烟按灭,说:“你和牧河一样,喊我爹好了。”


    姮音从善如流,改口道:“爹,您叫我有什么事?”


    萧司令问道:“你是读书人,我想听听你说,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姮音没料到他问这个,谨慎答道:“我只是学生,见识短浅,不敢对天下事有所评判,只信一点,乱局终有尽时,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十年,总会有和平盛世那一天,人人吃饱穿暖,国家富强,再无战争。”


    萧司令点了下头:“你能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姮音不明所以。


    他继续说:“我晓得你嫁进来,并非小儿女情长,一时冲动,也晓得你品性端正,不会因他前程有变,便心生轻视。世上种种缘分,父母子女,兄弟手足,哪个缘分都浅,大多无法陪伴一生,你能和他一起,很好,我很放心。”


    姮音心中触动,不过他们的家事,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萧司令顿了顿,又道:“牧河这孩子,性子要强,从前在军校成绩好,事事要争个先,一向以用命挣下来的军功为骄傲,现在以他的身体,再回不去战场了,他必定心中受挫,望你好好开导他。”


    姮音说:“我一定会的。”


    萧司令点头,起身离开了偏厅。


    姮音忙着期末考试的同时,经常在宅子里翻书,也观察着萧牧河,他总是躺着,静静地望着上方,他从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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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过自己的伤势,大夫来换药诊脉时,他也只沉默地配合,大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安静地过了头,姮音一次都没看过他落寞的样子。


    有时候萧司令开完会回来探望他,两个人还会干起来。他们说不上几句便要起争执,吃了枪药似的,萧夫人早就习惯了,他们吵架又不动真格的,劝一劝就跑到一边躲着,姮音开始也着急,后头也学乖了,和萧夫人一起躲着。


    萧牧河仗着自己重伤在身,根本不怕萧司令揍他,虽躺着不能动,势头却不减,专拣他老子不爱听的说。萧司令回回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打,可见儿子虚弱得和拔了毛的公鸡一样,又恨恨放下,拂袖而去。


    如果姮音是来看望自己,萧牧河还会给姮音说萧司令的坏话,说他专断,说他没有人情味,说他手段毒,都说虎毒不食子,好几次萧牧河违逆他,差点被打断了腿。


    姮音要是坐在床畔读书,萧牧河也好奇她读得什么,非要她念给自己听,姮音捧着书,念叨着之乎者也,眼皮子就要打架,待他睡着,姮音就捧着脸盯着他睡觉的样子瞧。


    萧牧河在她面前,总是刻意收敛着自己强势的一面,甚至有时幼稚的像个小孩,但他自己讲起来某些往事,比如他在军校里和人打架,就算要被处罚,打个头破血流都得做赢的那方,比如他在军队里,管教不听话的新兵,动不动就会拔枪,骂他们不服管教就趁早滚蛋,还有他不愿意参与派系斗争,只想好好琢磨打仗,姮音都能从中看到他冷硬的侧影。


    和面对姮音时的样子差别太大,姮音没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子。


    或许本就是因为姮音看起来娴静,文化又高,和她说话时不自觉就会轻声细语起来。


    萧夫人就待姮音很亲厚,她喜欢姮音,会和她一同出门,去北平的老友家里坐坐,向别人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儿媳妇可是在华京大学就读的文化人。


    她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喜欢絮絮叨叨地讲话,一路挽着姮音的胳膊,能从北平的枣泥糕,说到苏州的莲子羹。


    夫人和她一起到胡同里做客,两个女人坐在堂屋里吃茶,姮音在一旁陪着。说着说着,发觉两人原是苏州同乡,老家只隔着一道水道,离得很近呢。王兰就像看到了亲妹妹一样,非常喜欢这位夫人,问起故乡的吃食和旧景,满是对少女时光的怀念。


    萧司令离开北平之前,两个女人经常一起说话,她见王兰身子单薄,独自住在小院里,劝她搬来大宅子里,也好有人照顾,王兰却拒绝了,说在家里住习惯,不好挪地方。


    在萧宅,夫人对姮音说起过萧牧河的生母,也就是萧司令的原配夫人。


    她说:“牧河的母亲,是个极刚烈的性子,那年队伍被打散了,她落了单,叫敌人掳了去,点了身上的炸药,炸死了许多鬼子。”


    姮音记得萧牧河的哥姐死了,却没想还有这一桩事,夫人继续说:“老爷和原配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牧河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打仗的时候折了,姐姐做地下工作,叫人出卖,死得惨,如今就剩牧河一个,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头却难受,这才特意来了北平。”


    恰好萧牧清在外头的空地上堆雪人。初长成的青年穿着厚厚的棉袍,戴着他哥的貂皮帽子,自娱自乐玩得很开心,时不时还发出笑声。


    萧夫人笑着说:“阿清这孩子,也闹着要考军校,我不想他去,拦过,劝过,还是拗不过他。”


    姮音想安慰她,夫人却很豁达,或者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让自己看开了,她只笑着说了句,“人各有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