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校长一大早就去接那位了。”


    “嘶，竟然是校长亲自迎接进学院，这还是学院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难道传言是真的？他的异能当真相当强大？甚至——”说话之人压低了声音，尾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忌惮和颤栗，“超过了那三位？”


    空气蓦地安静一瞬，呼吸都好似跟着停滞。人人脸色变幻，眼神在煌煌太阳照射下浮动着捉摸不透的微光。


    “……有可能，据说学院还准备给他举办欢迎宴呢！这样大的排场可是从未有过的……”


    “怎么可能！”有人冷笑，语气带着不屑和嘲讽，“是那三位最近都不露面让你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吗，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凭空冒出来的货色而已，有什么值得你们议论的？你们是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吗，越是大张旗鼓，啧，下场越惨！”


    微风裹挟着各异的言论而来，盘旋在刚好驶停在校门口的黑色长车前。


    引发这场议论的校长正坐在副驾驶位，敏锐的听觉让他刚推开门就能清楚听见其实很细微的所有议论。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率先走下了车。


    他的现身并未能停歇这些充满揣测的议论，校长这个身份所代表着的威严早已名存实亡。


    已经习惯的校长抬头看了眼被耀眼阳光蚀掉一块的鎏金大字——异能学院，不动声色地将每一个谈论的声音对号入座，他在转身的同时略显凝重地皱了下眉。


    异能学院是专门为异能者开办的学院，教学初衷是让这些异能者学会对自身掌握的强大力量产生敬畏，尽可能降低潜在的犯罪率，所有的异能者和潜在异能者都必须入校接受教导。异能学院建立以来，靠着老师们强大实力的压制，一向能将教学理念贯彻落实下去。


    校长抬起手。


    唯独这一届不一样。


    当学生的实力超过甚至碾压老师后，以前能维持的平和便完全消失了。


    现在的异能学院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学校了，不知什么因素影响，近几年觉醒的异能者格外多，以前学院普遍容纳近百个学生，可现在，学院的学生数量却已超过两千！而且数量不断增多！庞大的数量完全超出了学院原有的管理能力，更别提，这批学生中的大半，异能实力已经超越老师，甚至万年都难有一个的天才都出了好几个！


    学院根本无法管理他们，他们也完全不屑于老师的教导，在一个人带头违反学院规则后，越来越多的人肆意违反校规，随心所欲地圈占自己的领地，学院的所有工作人员形同虚设，被压抑的兽性不断滋生，这里已经沦为了互相角逐凶戾非凡的斗兽场，每天都有鲜血将地面染得更红。


    学院既无法压制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离开威胁社会，除了不断增加毫无用处的师资力量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学院开始运行越发混乱颠倒的‘秩序’，渐渐变成一个完全独立的扭曲世界。


    校长拉开后车门的时候，有些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他脑海思绪混乱，不知道他想出的这个办法能不能产生效果。


    他思来想起，还是觉得不能放任学院继续崩坏，苦思冥想许久后，想出来一个不知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既然这些天才都不可控不服管教，但便人为打造一个横空出世的绝顶天才。


    让这位‘天之骄子’各种‘碾压’学院里的学生，从而激起这些天才的谦卑心，打压他们不断膨胀的傲气，改变现有的学院秩序，逐步培养他们合理正确的斗志和好胜心。


    校长放在车门上的手微微冒汗，在身后数不清眼神惊疑的注视下，他侧身让开位置。


    正坐在车里的穆洇就是学院挑中的那个人。


    格外明媚的太阳晒在学院每一处，但只有黑车停着的方寸之地陷入沉凝，车内传来轻微声响的那刻，周遭的议论如海底扬沙般纷纷扬扬蔓延萦绕。


    校长的胸膛微不可查地紧绷微滞，朝这边窥视而来的目光好似藏在丛林里的无数野兽，全都充满着要看穿外在皮囊的压迫感。


    校长没有忘记被他们选中的穆洇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普通人很难不在这些凌厉目光中露怯。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校长的心神越来越专注，穆洇出来的那一刻，他需要从这些话语中判断穆洇的扮演有没有露馅。


    最先迈出来的是一只很普通的白色运动鞋。


    阳光刚好从后视镜折射而出，微微的一抹晶亮在眼底一闪而过，只有距离最近的校长捕捉到了那一星璀璨。


    校长内心划过一丝肉痛心疼，隔着学院遮得严严实实的制服裤，他恍惚间又看到了不久前被穆洇随手系在脚腕上的异能链。


    为了能让穆洇顺利扮演这个天之骄子，学院特地用十一块异能石打造了这条异能链，每一块异能石里都储藏着一个极其强大的异能，好让穆洇这样的普通人也可以动用异能。能储藏一次异能的异能石格外珍贵，几乎所有异能者都只是听过而没见过，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学校耗尽心血也才找到十一块异能石，更别提还动用了不少人情用强大的异能将其填满，是真正的下了血本。


    如果校长拥有这条异能链，他一定会好好供着，再不济也要放在视线可及的地方，确保能时时刻刻见到它，绝不会像穆洇这样随随意意地戴在脚腕上，被裤角包裹，丢了可能都发现不了。


    心脏还有点在轻微滴血，视野中紧接着按在车门边的黑色手套打断了校长的思绪。耳尖不动声色地微颤，回神的校长屏息听着周遭的动静，不想错过任何风吹草动，他比穆洇还担心被发现端倪。


    校长内心简直难掩担忧，刚刚下车的匆匆一瞥中，他所看到的人都只是些普通学生。


    实力在第一批次的人一个都没来。


    换句话说，那些主导学院格局的人都还没把穆洇放在眼里，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呼吸微顿的校长更加认真地听着四周谈论，然很快，他愣了下。


    带着泥土气息的轻风吹走他鬓角上的薄汗，也好像在顷刻间带走所有声音。


    就好像突然被定格异能笼罩，所有声音都毫无征兆地遽然停滞，校长只听到了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心脏跳动声。


    额间变得清凉的校长第一反应是摸不着状况，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头看看大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刚刚还很混乱的所有议论都瞬间暂停。只校长有所动作的刹那，闯进视野的身形让他陡然意识到答案。


    就跟其他人一样，校长原本要转身的动作也被按了暂停键。


    后视镜折射出的亮光随着车内人的走出，恰好描摹了一遍对方的身形，从修长的腿到纤细的腰身，再到如白瓷般的脖颈，最后到——


    一张格外漂亮的脸，乍看之下完全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得比头顶刺目阳光还要晃眼一些的精致面容。


    穆洇好像没有发现场面的些许诡异，也完全没有要等待校长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稳步往前走。


    线条清冷的颌面从眼角划过，校长慢半拍地跟上去，随着眼神挪动，他同样慢半拍地看到了他刚刚想去探究的场景。


    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张略带呆愣的脸，无声而微妙的寂静一点点扩散。


    停滞的画面因为穆洇走进大门终于重新开始流动，校长忍不住想，他刚刚见穆洇时也是这幅模样吗。


    校长往前的脚步声和穆洇的渐渐重合，奇怪的安静中，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随着校长的胡思乱想，这些很有规律的脚步声好似化成了轻微晃动的钟摆，一点点逆时针旋转，回到他刚刚去接穆洇的那刻。


    他接穆洇的时候，穆洇正在低头收拾行李箱，房间完全没开灯，窗帘紧闭，除却被打开的房门，里面完全被阴影包裹。


    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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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包裹的穆洇看不见脸，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


    校长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闻到些许异样的味道，敏锐的直觉让给他下意识感觉穆洇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在他进来后——


    穆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恭敬又难掩小心翼翼的打招呼，而是有些冷淡地问了句，“为什么选择我来扮演这个天之骄子？”


    其实没有什么原因。


    高阶异能者对低阶异能者具有天然的压制和感应，异能者中的天才已经全部汇聚学院，再找异能者来扮演十分容易露馅，只有找普通人，才不会让他们出现那种感应，好使他们误认为这个‘天之骄子’的异能足以和他们抗衡，甚至超越他们。


    这个普通人最好还是孤儿，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不然稍微调查就可能从亲朋中发现异常。


    然后再在筛选出来的人里面，找一个对异能学院产生过向往，更愿意接近这个世界的人。


    穆洇是符合条件的人里面，对异能者最为关注的存在，在确认过穆洇从未做过任何坏事，性格足够温和后，便选择了穆洇。


    校长斟酌着话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不知道穆洇为什么突然异常地问这个问题，有点担心穆洇是想打退堂鼓了，他在思索如何尽可能地表达出来自己的诚意。


    似乎是他沉默的有点久，因为垂头而被发丝遮挡住面容的穆洇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因为……”


    正要开口的说话他在和穆洇对视的刹那猝不及防地大脑空白，昏暗完全挡不住少年面容的摄人心魄。


    他对穆洇的容貌毫无准备。


    根本来不及想‘对方之前有这么好看吗？’‘之前给人的冲击力有这么大吗？’。他先前所有的思绪被清空，张开的嘴巴维持着要说话的本能，就那样直接把脑中想法讲出来了，“很漂亮……”


    ——因为很漂亮。


    意识到说了什么的校长登时回神，他立马试图补救解释，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看见对面的穆洇，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毫无反应，眼神里没有因此产生一丝波动，好像他刚刚什么话都没说似的。


    只有早就听惯了这类话，看惯了这幅反应的人，才能表现得这样平静。


    校长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那双清凌凌的眼神下，回答完这个问题的了。因着这有些糟糕的反应，他担心穆洇会更想放弃，迫不及待地就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学院？”


    校长莫名紧张，心脏罕见地砰砰跳。


    他怕穆洇说出拒绝的话来。


    穆洇沉默了许久，时间也似乎被无限拉长，校长只能听见自己深深浅浅的呼吸。


    视线中的少年再度垂了下头，但似乎不是在看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他再抬头时，漂亮的眼珠中轻微涟漪，“……好。”


    很清浅的一声回答，可就是有着敲击人心头的能力。


    ……


    轻缓的脚步声还在继续，不断蔓延的奇异安静戛然而止，不远处传来的异样声响把校长拉回了现在。


    明显不对劲的撞击闷哼声，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校长瞳孔略微压紧，脚步跟着迟钝一瞬。


    前面是前往穆洇宿舍的必经之路，此刻，那里正发生着暴力殴打事件。


    这样的事件在已经彻底混乱的学院里十分常见，就算内心不喜，校长也不得不适应习惯这些，不远处的争斗本不会让他产生太大反应。


    校长迈出的步伐轻微绷紧，刚才的担忧重新覆盖心头。


    他状似随意地看向穆洇，心脏轻悬。


    可——


    不论这次是不是刻意奔着穆洇来的，穆洇待会的反应都会变成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


    周围窥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涌来，就像野兽被弱肉强食法则驱使着，在初见时本能判断面前存在所处的生物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