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像赤罗这样的穷乡僻壤，程欢见识到了比封建迷信更害人的东西。


    几艘小破船摇摇晃晃在岸边停稳，阳光太刺眼，程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就听见男人轻佻的口哨声和□□。


    “把吃的喝的通通拿出来招待小爷！”


    “还有美娇娘！最近天气不好，船开不了，可憋死小爷我了。”


    “谁先选？”


    “我先！上次说好的啊。”


    “你先就你先，瞧把你能的。”


    几个精瘦而黝黑的男人开着粗俗下流的玩笑，往村子这边走。


    程欢原本站在院子里看热闹，被一个妇人拉走，藏在一间小柴房里。她刚被拉进稻草堆，里面早已躲好的几个小孩就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被这严阵以待的样势吓到，程欢不自觉也屏住了呼吸。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渐渐远了，程欢才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是专门吃小孩和漂亮姐姐的妖怪！”小孩齐声说道，“所以姐姐，你也要小心。”


    这些自然是拿来骗小孩的，程欢不会相信。


    妇人附耳过来道：“是矿里的人。他们休息时就会过来掠夺物资，简直土匪行径。”


    “青州的？青州不比赤罗繁华得多？”程欢疑惑道。


    “不是，是青州郊外的一座荒山。几年前在里面打了山洞，招了一批工人进去冶铁。他们不得随意离开山洞，进入青州。”


    “那怎么能到这里来？”


    “我们这位置僻静，荒无人烟，且没有官府管辖。窑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了。”


    “今日人这么少，小爷我很不满意！”正当两人交谈的时候，粗犷的声音又逼近了。


    “赶快麻溜地滚出来！别等小爷我亲自动手！”


    紧接着，就是木门被踹开的巨响，一群人鱼贯而入。


    妇人一皱眉正准备出去，程欢拦住她：“你和孩子们躲着，我去。”


    一是为了报答这段时间她们对她的照顾，二是——


    为了缩短运输开支和损耗，朝廷从不会将冶铁和开矿分开。青州的冶铁厂上次也和太子、南宫珏一同参观过，和铁矿开采区相距不到一里，也从未听说过有在山洞冶铁的事。


    莫不是此事和私铁案有关？


    难道所谓通过漕船运输铁矿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铁矿从未离开过青州？若真是如此，幕后又是受何人指使？


    程欢决定亲身前往，一探究竟。


    反正现在也是烂命一条，就算赖在赤罗，也就是多几天安生日子。时间一到，毒发身亡。也怪骇人的。权当转移注意力了。


    “哟？还有新来的小美人？跟爷走啊，爷疼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走吧。”


    程欢的直截了当倒把几个男人吓了一跳。


    “你愿意跟我们回矿上？”


    “废话怎么那么多，走不走。”程欢不耐烦道。


    自从认识到自己活不长久这件事以后，她很难对这种人拿出好脸色。


    程欢在小破船上找了个靠边的位置，一路无言。几个男人一路上都忍不住瞄她，口出狂言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或是争执她究竟归谁。


    “你们在矿上多久了？”


    见程欢开口，一个摇船的迅速答道：“不到两年。”


    “矿上来的时间最长的有多久？我可不愿意和不厉害的人在一起。”


    男人轻松的表情变得紧绷，又变得放松，指着其中一个：“他，来了快四年。”


    程欢点点头，又看向远方的海面，不再说话。


    下了船，程欢跟着几个男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往上爬，半山腰，果然见到许多被开凿出来的小山洞。一车一车的铁矿被推进去，冶铁的高温蒸的人出汗。


    再往上走的山洞就是生活居住区，几个人挑水去洗澡，还有一些人在生火准备晚饭。


    “给我找间单独的屋子。”程欢一来就发号施令。


    一群人摸不着头脑，又被她这种称得上是仙姿佚貌的美色所蛊惑，很莫名的，就是会顺着她说的话去做。


    “我还没有决定要选你们中的哪一位，要视诸位的表现，希望大家能拿出态度来。”程欢大手一挥，就把房间门关上。


    没多久，矿上来了一位倾国倾城的仙女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大家彼此之间相互忌惮，争先恐后地在程欢面前表现。


    程欢不仅在诸位男子之间斡旋平衡，还时不时透露一些关于阳城、关于时局的消息，让人猜疑她会不会是什么流落到民间的高门贵女又或者是哪位著名将军的遗孀，驭下之术玩得极好。


    山里消息闭塞，为了保密，仅有运送铁矿的苦工来往，他们也无从去验证程欢的身份。


    程欢居然就这样做到了这里的无冕之王。旁人对她都有几分尊敬，准备等着她东山再起的时候，能提携他们一把。


    程欢在此处卧底有一段时间了，但矿上的人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程欢只知道下个星期会有人来运送冶炼好的铁器。


    程欢端起别人递到她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放心，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


    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心，她必须抓住下个星期的机会。


    ——


    太子建议要设立内阁并被皇上采纳的消息很快传到南宫渊耳朵里，他拍案而起：“简直荒唐！”


    按照原计划，他只要能顺利推梁匠上位，之后的路便会好走许多。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新任丞相不是梁匠，只要不是太子的亲信，他也有把握可以拉拢或是栽赃。


    一下子从一个丞相，变成一群人共担丞相的职责，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把事情变复杂了。


    “这个太子！还真是次次都能坏我的好事！”南宫渊把笔一摔，一封密信被绑在信鸽的腿上运送出去。


    ——


    南宫珏这段时间忙着四处玩乐，将喝花酒、观斗兽当成任务在做。太子刚在朝堂上出尽风头，自己连带着也出了名。但毕竟自己一个世子，皇上肯定是有所忌惮的，这段时间会格外注意自己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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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珏只好每天正事不做，将游山玩水、奢靡享乐发挥到淋漓尽致。


    什么事做成工作都很无趣。


    南宫珏昨日喝到快天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今日说什么都要在府中歇着，睡他个昏天黑地。


    一大早，却又被远山叫醒：“殿下！殿下！快起来吧！”


    南宫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一下，从唇间挤出几个字：“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让他等着。”


    “殿下！真出事了！宫里来人了！”远山焦急道。


    宫里？南宫珏一听，瞌睡立马醒了，穿戴整齐后，跪在院前恭敬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查萧王世子南宫珏，身为宗室，结交逆党，藏匿悖逆之言，有负圣恩！着即查封世子府，一应人等，不得出入，所有文书字画，悉数查验。钦此——”


    南宫珏这下傻眼了，不愧是伴君如伴虎，前些日子还风光无限，怎么今日就被打为所交非人？


    ——


    今日早些时候，有关于禁书在市面上广为流通的折子被递了上去，连远在江都的南宫渊都表示，军队里这本书很是流行，不少将士都在传阅。


    书里言语辛辣，不乏对当局过于专政、猜忌的批评，大逆不道的言论更是比比皆是，皇上震怒，询问书的来头，是一位不得志的秀才，再一问，这人居然还在世子府里做老师！


    可怜南宫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打入大牢待审。


    不过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子，该交由谁去审呢？这成了摆在南宫瑾瑜面前最大的一道难题。


    朝中众臣这位世子不受萧王待见虽是心照不宣，可他背后毕竟还树着萧王。


    这罪问轻了，皇上那儿交不了差，问重了，要是一不小心牵连到那萧王，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你顾怀年不是想当丞相吗？那这块难啃的骨头当然非你莫属。


    很快群臣都开始上书，大肆称赞顾太仆刚正不阿，执法严明。


    好像这件案子要是不交给顾太仆，这大乾简直就没人能够胜任。


    没想到这老夫子也不争辩，痛痛快快就接下了这桩案子，这倒是让朝中群臣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南宫珏这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最终皇上御笔一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主审太仆顾怀年。


    这三法司的堂官们，从来都没如此谦逊过，来到堂前，都坐的离着顾太仆老远。


    世子爷您可得看清楚了，我们几个可都是眼花耳背，不过是被皇上拉开凑个数而已。


    您要真有什么事，可别拉着我们几个老家伙垫背，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顾怀年才是主审。


    顾怀年端坐正堂目不斜视，说出的第一句话，差点没将那三法司的几位堂官给震翻在地，就连南宫珏都张大了嘴呆立当场。


    “世子殿下，请问您在青州是遭何人暗算？行刺殿下之人现身在何处？”


    刑部尚书刚举起的茶盏差点没掉在地上，都察院左都御史盯着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也同样满脸惊讶地正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