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如无形的潮水，淹没了整个马林梵多。


    费加兰德·格林古圣僵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作为海上顶尖的强者，他隐约能感受到站在优洛身后的那几道无形的身影，散发着无声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一道道来自异世界的冰冷目光，审视着这片自诩为“神之后裔”统治了八百年的庭院。


    每一道虚影都代表着一种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的规则力量，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绝对权力”最彻底的嘲讽。


    战国额角渗出冷汗，赤犬紧握的岩浆拳头微微颤抖，青雉的寒气似乎都凝滞了。


    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易瓦解一切攻势的“幽灵军团”，数量、霸气、果实能力都失去了意义。


    他们第一次体验到何为“降维打击”——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破的无措。


    优洛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过身，看向身后等待的几人。


    “走吧，”优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接驳梯已经准备好了。”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柔和的光柱从悬浮于空中的异次元号底部投射而下，精准地落在他们几人身边。


    光柱内部似乎有实质的阶梯隐约浮现。


    她率先踏入光柱，身影仿佛被一层水波般的涟漪包裹，开始缓缓上升。


    罗杰哈哈一笑，毫不犹豫地跟上。雷利和白胡子对视一眼，也迈步踏入光柱。


    艾斯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下方战场上那道拼命朝他挥手、脸上依然挂着大大笑容的草帽身影，猛地转身，踏入了光芒之中。


    在他们身影完全进入光柱开始上升后，那些守护在周围的淡紫色、银色等各色虚影才如同融入空气般缓缓消散。


    压迫感骤然一松，但下方包括费加兰德在内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那艘悬浮的巨舰和方才那无法理解的一幕，已经形成了足够的威慑。


    光柱回收，几人的身影迅速接近异次元号底部一个开放的接驳平台。


    当他们的双脚真正踏上异次元号那非金非玉、光洁温润的甲板时，预料之中的喧闹并未第一时间到来。


    甲板上，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刚刚登船的四道身影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强烈情绪，激动、崇拜、好奇、难以置信、近乎狂热的欣喜几乎凝成了实质，形成一股无声却磅礴的压力，扑面而来。


    罗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被几万人用这种“看珍稀动物”般的眼神盯着，也让他有点发毛。雷利和白胡子也是同样如此，都下意识地转动身体想稍稍避开这些目光。


    艾斯更是直接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小半步，火焰差点没控制住从掌心冒出来。这些人的眼神，比战场上敌人的杀意更让他难以招架。


    短暂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后——


    “哗——！！！！！”


    巨大的声浪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接驳平台和邻近的甲板区域！


    “啊啊啊啊啊！是真的！活的海贼王！哥尔·D·罗杰！！！”


    “冥王！西尔巴兹·雷利！”


    “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世界最强的男人！老爹啊！”


    “火拳艾斯！得救了太好了！本人比通缉令上帅一万倍！”


    “妈妈看到了！！我梦想成真了！呜呜呜……”


    “合影！签名！求握手！求拥抱！”


    “罗杰船长看这里！我是你二十年老粉！”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动，试图向前拥挤，但被一层柔和的无形力场，恰到好处地阻隔在数米之外。


    即便如此，那伸出的无数双手，闪烁的拍照设备光芒，以及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各种语言和奇怪称呼，比如“老雷”、“白团老爹”、“ace小天使”的尖叫和呼喊，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热情到爆炸的欢迎仪式。


    罗杰被喊得耳朵嗡嗡响，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到变形的脸，干笑了两声：“哈哈……还真是……热情啊。”他试着对人群挥了挥手，立刻引发了一片更剧烈的尖叫浪潮，吓得他赶紧把手放下。


    雷利无奈地摇头：“看来我们在这里，还真挺受欢迎。”


    白胡子哼了一声，努力维持着威严，但不断抽搐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库啦啦啦……一群奇怪的小鬼。”


    艾斯已经完全懵了，他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四面八方都是灼热的视线和声音。


    一个年轻女孩甚至隔着无形力场举着一块发光的板子，上面用这个世界的文字写着“艾斯我要给你生猴子”，看得艾斯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优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笑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好了，各位游客，请保持秩序。我们的新乘客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合影签名等活动，稍后会在指定区域安排，请遵守船规，不要吓到我们的客人。”


    她的话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但那股炙热的兴奋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那么，几位……”优洛转向罗杰四人，“先随我来吧。有人已经等得太久了。”


    她特意看了艾斯一眼。


    艾斯的心脏猛地一跳。刚刚被狂热人群冲击得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被这句话拉回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焦点。


    母亲。


    露玖。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方才面对千军万马、死亡威胁都未曾剧烈颤抖的手，此刻却有些不受控制。


    期待、恐惧、愧疚、近乡情怯……无数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喉咙发干，脚步也变得沉重。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微笑，优洛带领罗杰等人朝着上层甲板的某个区域走去。


    罗杰显得有些急切，步伐越来越快。


    艾斯落在最后，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


    周围的景物、那些好奇的目光、隐约的议论声，都仿佛隔了一层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前方，集中在了那个即将见到的身影上。


    他们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观景舱外。透过洁净的透明材质，可以看到外面广袤的天空和下方已经变得渺小的马林梵多。


    舱门无声滑开。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在观景窗前。她穿着简单素雅的长裙，橘粉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纤细，但站在那里，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平息海浪的温柔力量。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是一张温柔而美丽的脸庞，带着长期卧病似的苍白，却有着一双无比明亮、盛满了大海般深邃爱意的眼睛。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最前面的罗杰身上，眼中瞬间涌起了晶莹的泪光，嘴角却绽开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喜悦的笑容。


    “罗杰……”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海风。


    “露玖！”罗杰这个名震大海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动作有些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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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又无比急切地，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拥入怀中。


    露玖轻轻拍着丈夫宽阔却颤抖的背。


    艾斯呆立在门口，像一尊雕塑。他看着那相拥的父母，看着母亲脸上他只在模糊记忆中拼凑过的温柔笑容……


    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那些关于身世的痛苦、对命运的愤怒、对“恶魔之子”标签的挣扎……在这一刻，在那真实的、温暖的、活生生的母亲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喊“妈妈”，这个对他而言陌生又极度渴望的称呼，此刻却重如千斤。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露玖轻轻从罗杰怀中抬起头，越过丈夫的肩膀，看向了门口。


    她的目光，与艾斯那混杂着震惊、渴望、胆怯和泪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露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她轻轻推开罗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艾斯身上。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她在艾斯面前站定，抬起头，仔细地、贪婪地看着儿子的脸，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缺失全部补回来。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努力不让它们落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触碰艾斯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时停住，生怕这是一个易碎的梦。


    “……艾斯。”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能融化坚冰的暖意和深入骨髓的思念，“我的孩子……你长大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艾斯心中最柔软也最沉重的锁。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这个背负着沉重命运的男孩，此刻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委屈孩子，哽咽得无法成言。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露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不再犹豫，轻轻地、却无比珍惜地将儿子高大的身躯拥入怀中。她的拥抱充满了无尽的怜爱、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对不起……艾斯……对不起……”露玖的声音也哽咽了，她一遍遍地说着，“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


    艾斯用力摇头，脸埋在母亲瘦弱却温暖的肩头，咸涩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他反手紧紧抱住母亲，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只有这个真实的拥抱，传递着跨越了生死与时光的思念与爱。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艾斯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差点……差点又让您……”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跪在处刑台上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巨大的后怕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不要说傻话，”露玖轻轻抚摸着他的黑发，就像抚摸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你能健康地长大，能来到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能看到你，能这样抱着你……妈妈已经很幸福了，非常非常幸福。”


    罗杰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妻儿，这个纵横大海的豪杰，此刻也红了眼眶，他抬起胳膊，用力抹了把脸，然后走过去，伸出大手，将妻子和儿子一起，牢牢地圈进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一家三口，在跨越了二十年的生死相隔后，在这个异世界的方舟之上，终于紧紧相拥。


    雷利背过身去，白胡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总是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柔和、近乎慈祥的笑容，他低声自语：“库啦啦啦……这样就很好。”


    观景舱内，温暖与泪光交织。舱外，异次元号缓缓调整着姿态，准备驶离这片即将恢复喧嚣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