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达闻言即刻回神,利落丢开烟云游,起身朝门口走去。


    烟云游松一口气。


    直至看蒙拜帝出门去了,她才强撑虚弱的躯体,把床边几案上的药瓶抓在手里,在屋内四处寻找自己的金刀。


    她从前总不想活着,人怏怏的。


    如今第一回进退维谷,生死被拿捏在别人手里,竟然激荡起活着的意趣,心下比来这个世界和烟破川结婚时还要激动、或者说激愤。


    她可以选择自我了结。


    可如果,是别人要掌控她生死,一定不可以!


    烟云游在屋内搜寻一圈,找不到金刀。


    她念头平定,突然不急了,随意地坐在窗边迎光的塌上,拿出刚刚握在手里的药瓶,仔细研究了一番,又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些。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烟云游有些惊讶——蒙拜帝去哪里自然不需要敲门,那是谁会来?


    烟云游旋即笔直挺起上半身,双手手心向上从容地搁在腿上,强作淡定地坐在塌前,缓声道:“进。”


    来人禁军打扮,面目模糊,颇有烟云游第一次在不山庄见的东山之相。


    烟云游一怔:“东山大哥?”


    那禁军错愕看烟云游一眼,然后冷声道:“传陛下令,无忌县主就在此间养伤,不可擅离。你们守好四周!”


    屋外四周的声音整齐答是。


    烟云游默默地冷笑。


    那人突然惊叫:“无忌县主!无忌县主晕了,去请大夫!”


    电光火石间,烟云游看着那禁军扫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明白了。


    她不再强撑,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塌上。


    屋外禁军立刻调度出人去请大夫。


    那禁军急急上前两步,跪在烟云游塌前,趁机抓住烟云游的手,状似查看她的情形,实际手指间推给烟云游一个小丸:“毒蛊真正解药。”两人有一瞬间离得极近,烟云游接触到“他”,顿时惊觉出该是“她”。


    只一瞬,“她”不待烟云游说什么,即刻站起身,去外催促禁军找大夫:“若无忌县主死了,你们就等着陛下问罪吧!”


    说完离开,朝着蒙拜帝先前离开的方向跟去了。


    片刻屋中来了人。


    烟云游虽然还没机会把药丸吃下,但心里全然相信了那冒险易容而来的女子。


    死境突然开出一线生机,本来装晕的烟云游不中用地真昏昏沉沉倒下去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这间屋子,四下一个人都没有,她赶紧把藏在衣襟里的那颗药丸拆出来吃下。


    如此又浑浑噩噩几天,烟云游只间或醒来吃点流食。


    好在蒙拜帝没有再来过。


    但是云行也没有出现。


    烟云游心知不能干等,金刀不见了,现在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语动诀。


    此后只要屋中没人,她就继续练语动诀心法,琢磨云行誊抄的借力巧技。


    就在烟云游身陷还归城之时,外面的江湖与朝堂都有了巨大变动。


    江湖百岳榜,立十二座分堂,百岳之下开登峰、造极两榜。


    登峰百岳榜为初出江湖尚未展露名头的新人,提供一年两次的切磋机会,下个月恰逢六月,是第一次举办。


    因为登峰百岳榜不限制所谓新人的年龄,许多因缘际遇中年入江湖的人摩拳擦掌,都心向往之。


    盛事不止于此,造极百岳榜则为专于一道的江湖众人证道之地。


    逢双月,十二分堂会每日开门迎江湖众人来此切磋竞技,下个月将举办第一次,许多江湖众人摩拳擦掌。


    百岳榜如此改制,被蒙拜大陆动荡影响得萧条的江湖总算有些新风气。


    因六月是登峰造极榜第一次开榜,百岳十二堂只开无忌镇堂口、渚州堂口两处,引得许多江湖人士现下就往两地涌去。


    如今周篷已回无忌镇,烟云游不知所踪,归云楼的一众人也不见了。


    他们两兄弟与烟云游最后一次通信,是烟榜主说她在宜城附近,若时机恰当,将去祐都看看周篷弄好的堂口。


    周篷与远在渚州的周桡通信,筹备六月盛会的同时,也暗自派人留意宜城动静。


    江湖之上,蒙拜、祐国战事亦有大变化。


    蒙拜帝御驾亲征拿下宜城,改名还归城后,他便一直驻扎在还归城行宫,整肃边境,重开学堂。


    天下谋士都在分析,蒙拜帝或将在西曷部开西都,定在还归城,下一步要拿下祐国林城。


    突然祐国的另一座城池,赛音城被蒙拜军奇袭拿下。


    原来,拿下还归城当日,蒙拜帝即调堰岳王及其精锐奇袭赛音城。


    等祐国反应回来,第二批由京城开拔过去的蒙拜军队也到了,根本来不及反应,赛音城如闪电般被蒙拜国拿下。


    赛音城重回蒙拜国故土,蒙拜许多原住民居然夹道欢迎堰岳王云行进城。


    这事在蒙拜朝廷引得各方关注。


    百姓只传赛音城夹道欢迎堰岳王,却不知当时蒙拜帝也在行军队伍中。


    但,越到关键时刻,和达·莫昆越沉得住气。


    收到燃娘报的续昼门、何悲月新消息那日,他尚未想清楚要怎么处理他们,于是避走赛音城。


    能让如今的和达·莫昆避走的,世间恐唯何悲月。


    直至赛音城拿下,和达忽然对扮作禁军近侍的燃娘说:“派人去京城,把续昼门门人搜罗到渚州,告诉他们,二掌门萧悲回在渚州等他们。”


    燃娘一顿,接了命令。


    和达叫住要下去的燃娘:“等等,百岳榜那边,有没有出挑的江湖人涌出?”


    燃娘想了想回答道,“造极榜下,以奇门异术居多,在江湖玩可以,用在陛下的战场上,不够看。登峰榜有几个不错的新人要去,是否……”话没说完,燃娘提了一下腰间的禁军佩刀。


    和达放下心来:“暂时不用,盯住那些人动向即可。找续昼门的人去办,续昼门二掌门萧悲回,向百岳榜第一烟破川下战书。”


    燃娘吓得即刻下跪:“陛下,三思。”


    和达看了一下跪在地下的人,笑道:“去吧。另外,登峰百岳榜里若有值得培养的新人,早点弄过来……不要放在死灰那里了,放在你的尘字军吧。”


    燃娘还想说什么,趴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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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不肯起来,和达亲自弯腰把她扶起,“李自远那边可以结束了,现在用萧悲回的名号,恰逢其时。”


    燃娘顺从起身,小心翼翼退后一步:“臣只是担心,与烟破川一战……”


    和达微笑:“御医们把云游看顾得好吗?”


    燃娘微抬眼神看了和达的笑容,点点头,领命办事去了。


    渚州周桡传信,周横灵出现在渚州。


    周篷惊喜之际,五月下旬,无忌镇归云楼出现了一个人——烟破川。


    很难得,独来独往的烟破川是来找周篷帮忙的。


    一直寻找烟云游的周氏两位榜主,总算得到了烟榜主的消息。


    那日送周横灵、吴不工去接诸仲莳后,烟破川回到还归城。


    竟然有人暗中从蒙拜帝行宫传来一道消息:“先生妻可治,萧悲回将出。”


    随消息来的,是烟云游头上那根他亲自插上的玉簪。


    烟破川想着如今的局势,暗自揣度,蒙拜帝与萧悲回是否起了嫌隙,传信人是萧悲回藏在蒙拜帝身边的吗?


    烟云游对周篷道,他只身潜入蒙拜帝行宫探查过多次,苦于行宫太大,并未找到烟云游被藏在何处。


    如今只得相信了手上这消息,提前谋划。


    周篷得到烟破川消息没几天,渚州周桡手下的执榜人柳溯舟,人生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续昼门门人。


    对方果然是为他家二掌门约战烟破川。


    柳溯舟只答应先去找烟破川透出消息,战书能不能下成,要看烟破川。


    应付走续昼门门人,他赶忙回渚州堂口找周桡禀告此事。


    周桡前脚才帮着周横灵送走诸仲莳,见又是与烟破川有关的,叹了一口气。


    柳溯舟见周桡神情,问他:“桡榜主,那这战书,我们代下么?”


    周桡到底与周横灵出世的性格差异太大,他顾念着烟云游,只答道:“战书先不下,将这消息先传到无忌镇。”


    烟破川拿到消息,淡淡扫了一眼纸张,对替周篷传信的人点点头。


    入夜,烟破川照旧再探还归城行宫。


    饶是这行宫再大,密道再多,烟破川夜夜如此翻找,也该他找到烟云游了。


    果然,在行宫第二重正殿一旁的耳房,他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从前他也探查过这里,这里离正殿太近,戒备森严是常态,他没多想。


    而且因为两侧耳房多是下人端茶倒水的地方,烟破川只稍看过,见无妻子身影便略过了。


    今夜,他潜进这间耳房便觉得有些不同。


    耳房只有两个伺候茶水的女仆,他掌风拍晕两人之后察觉到,这里面还有第三人的气息,缓而匀,料想内力不错。


    烟破川游走在室内,突然朝软塌后的墙隔空一掌。


    他内力掌控恰到好处,那墙裂而不垮,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烟破川走到塌前,五指成爪抽掉一片墙皮,里面的亮光便透了出来。


    墙里面的人正在打坐,突见墙莫名其妙少了一块,正张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美人如斯,不是他的妻子烟云游,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