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烛火摇曳，将墙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唐倾虹望着床上那个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身影，心头一紧，话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慕瑶，他还有救吗？"


    沈慕瑶神色凝重，并未立刻回答。她先是取出一枚清香四溢的丹药，小心地送入陆景干裂的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随即，她指尖在针囊上轻轻一抹，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便夹于指缝间，寒光一闪。她出手如电，银针精准无误地刺入陆景周身护住心脉的几处大穴。唐倾虹在一旁看得分明，随着银针的轻颤，一缕缕黑紫色的血液自针尾缓缓渗出，滴落在地。


    唐倾虹心中满是困惑。在她看来，以沈慕瑶的修为，用灵力直接为其疗伤岂不更快？为何要用这般凡俗医者的手段？但见沈慕瑶专注的神情，以及那手法中蕴含的玄妙气韵，她便将满腹疑问压回心底，静立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一个时辰悄然而过，房中静得只闻彼此的呼吸与窗外的风声。突然，床上的陆景猛地一阵痉挛，"哇"地吐出一大口暗沉腥臭的瘀血。那股恶气散开的同时，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口、结痂，苍白如纸的面色也渐渐回转了一丝血色。


    片刻后，陆景悠悠转醒，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看清了床边的两个陌生女子，久经宦海沉浮的警惕心瞬间被唤醒，眼神锐利如鹰，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你们是何人？"


    沈慕瑶收起银针，从容地微微欠身，语气温和而诚恳："陆先生不必惊慌，我二人是受秦梦还所托，特来搭救先生。如今先生既已脱险，还望能将九转玲珑壶失窃一案的始末，详告一二。"


    陆景闻言，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在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秦梦还？老夫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他会好心派人搭救我？再者，王照心狠手辣，他的府邸戒备森严，岂是你们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够闯入的？老夫虽身陷囹圄，却还没老糊涂。说吧，你们究竟是王照还是魏无忧派来的，又想在老夫身上玩什么新花样？"


    他一番话字字珠玑，逻辑缜密，瞬间反客为主，将了二人一军。沈慕瑶与唐倾虹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与无奈。


    她们原以为救出人便算大功告成，却未料到这位陆景先生的疑心与城府如此之深，竟已将她们也视作了这盘险恶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这老先生真是油盐不进！"唐倾虹在房中踱步，语气难掩焦躁，"我们冒死将他救出，他反倒把我们当成了王照的同党。慕瑶，眼下僵持无益，是否真要将秦梦还请来，让他二人当面对质？"


    沈慕瑶静坐榻边，目光落在陆景那双虽虚弱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上。她看得出，这位老者心防之重，已如铁壁合围，非故人亲至，绝无可能撬开一丝缝隙。


    "别无他法了。"沈慕瑶收回目光，声音清冷而决断，"你去请秦公子过来，此地不宜久留，务必速去速回。"


    "好，你多加小心。"唐倾虹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掠出窗外，只留下一缕微风拂动烛火。


    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唯有烛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血腥与尘土混合的复杂气味。


    陆景靠在床头，警惕地审视着眼前这位沉静如水的女子，而沈慕瑶则不急不躁地为他换上一杯温水，动作从容不迫。


    她将水杯递到他手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秦公子为救先生，不惜以身犯险，周旋于虎狼之间。这份情谊，想来非同寻常。"


    陆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坚冰般的警惕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光，似是感念，又似是悲凉。他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满腹心事都倾吐出来，却终究只是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情谊？"他沙哑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良久，才缓缓道："便算作是，师徒吧。"


    沈慕瑶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算作？’这一个词用得极是微妙，既非承认，也非否认，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下、有所保留的托词。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心中却已是波澜暗起。秦梦还那毒蛇般的眼神，魏无忧的杀伐果决，王照的诡异煞气，如今再加上陆景这句暧昧不清的"师徒"关系。


    整件事如同一张盘根错节的巨网，而他们，才刚刚触碰到这张网的边缘。


    未过多时，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夜风裹挟着一丝凉意潜入。唐倾虹当先一步迈入，她侧身让开通路，身后跟着的，正是步履匆匆的秦梦还。他似乎是一路疾行而来，呼吸尚有些微不稳，清俊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虑。


    沈慕瑶敏锐地捕捉到，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原本病恹恹倚在榻上的陆景，那双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仿佛静水深潭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复杂难辨的涟漪。那光芒里有如释重负的欣慰，却也夹杂着一丝更深、更晦暗的挣扎，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紧绷的肩线，也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


    紧接着，一场在沈慕瑶看来略显刻意的"师徒情深便在二人面前上演。


    秦梦还几步走到榻前，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紧："师父，你感觉如何？"他的关切溢于言表，目光紧锁着陆景苍白的脸。


    陆景则勉力撑起一丝笑容，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虚弱地抬手，轻轻拍了拍秦梦还的手背，温声道："无妨，有你在此，为师便安心了。"


    这番对话，字字句句皆是师徒间的关怀，可落在沈慕瑶耳中，却总觉得隔着一层纱，这过于完美的温情，反而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唐倾虹显然对这种场面毫无耐心，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抱起双臂，用眼神示意沈慕瑶。见二人一时半会似乎没有进入正题的打算，她干脆丢下一句"我到外面替你们把风"，便径自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推门而出。


    沈慕瑶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确实不是打扰的时机。她识趣地起身，朝着二人微微颔首，也随之退了出去。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内里温情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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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仿佛将她心中的猜测一并关在了门外。然而，她方迈出两步，还未站稳，手腕便被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猛地攥住，将她整个人拽向了廊下的阴影里。


    沈慕瑶一惊，抬头便对上唐倾虹那双在月色下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唐倾虹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了指背后那扇透出昏黄光晕的窗纸，压低声音，气息拂在她耳畔："别出声。"


    唐倾虹别过头去，心中暗自嘀咕：''沈慕瑶什么时候有了偷窥别人秘密的爱好？''


    二人在屋檐下藏身，听了有一段时间后，发现陆景师徒也只是在反复探讨九转玲珑壶失踪的经过，与先前所言别无二致，都是一些关于壶是如何丢失、可能被何人所盗的猜测。


    沈慕瑶抬眸望向天空，只见明月照松间，已是子时深夜。夜风渐凉，露水凝重，身边的唐倾虹已经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低垂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着她那副困倦的样子，沈慕瑶心中一软，便轻柔地抱起她，准备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还未到晨时，天色尚带着暮色，二人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沈慕瑶连忙起身，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陆景师徒二人，他们手中拿着一张请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二位仙师，出大事了！"秦梦还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刚刚收到这张请帖，是王照派人送来的！"


    沈慕瑶接过请帖，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今夜子时，入府一叙。"


    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陆景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王照这是什么意思？"唐倾虹也走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子夜如期而至，唐倾虹一直悬着的心，反而在踏入王照府邸的那一刻变得格外平静。


    "几位请进，王衙内已在府中恭候多时。"站在王照府外的小厮恭敬地接过请柬，然后将府门缓缓闭合。


    那沉重的门扉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仿佛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既来之，则安之。"沈慕瑶轻声说道，拉起唐倾虹的手，带着陆景、秦梦还二人一起进入府内。


    天阶夜色如墨染，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中。偶尔有夜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却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寒意。


    穿过曲折的回廊，走过幽深的庭院，他们终于来到了王照的书房。


    褪下官服的王照此时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淡然。他身旁的桌上放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茶香袅袅，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雅致。


    "诸位深夜来访，王某不胜荣幸。"王照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得仿佛在招待多年的老友，"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