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什么是真的。”


    “我知道你想要郑氏长公子夫人的身份，我给了；我亦知你不喜郑氏，我也同你离开了!”


    “可是事到如今，你却一点都没有，哪怕一点点……”


    往日里温润的君子忽的爆发，过往的克己复礼全都消失殆尽。


    郑贺向来极其的注重自己的仪容，便是一根头发都服服帖帖的，半分不显毛躁。


    下垂有些圆润的眼型因为情绪的波动显现出几分锐利，眼部附近的皮肤浮现出淡淡的薄红。


    他步步逼近，言语中多显露出不可敷衍的认真和锐利：“公主，你当真还是如此回答臣么？”


    李鸢深知他不好打发，可是自己可是公主，纵使是草台班子，也断然不能够容忍他如此。


    郑氏和她捆绑的过于紧密，甚至她的封地之内也有郑氏的子弟做官……


    但是安抚咄咄逼人的驸马也是眼下无法轻轻揭开的难题。


    只是不知……


    他到底是为哪件事情生气……


    没有来的，李鸢心虚了一秒钟。


    随后有瞬间逆反上来：谁又比谁高贵呢？他郑贺也还不是烂摊子一堆，林城的事情也还是最后要沦落到她来擦屁股！


    凭什么她忙完一切，还要来对付他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冷冷一笑：“不会改变。”


    他的神色换上痛心，若是之前李鸢好歹会有几分心疼，可是现在也不过只会觉得他惺惺作态，站在那里徒然让人作呕。


    她猛然抬起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林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有知道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她才能知道如何下手。


    四姓三氏万万不能倒下。


    以沈自明为首的寒门学子早就将昭华台换了一番。


    虽说朱紫官袍目前除他一人外并无，可是寒门势头正猛，绿蝇小官可是多的数不清……现在上品无寒门，可是以后呢？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这昭华台定然会大换血。


    念及此处，她便感觉心胸处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的让人完全喘不过气。


    蝉衣；“殿下！”


    郑贺：“……鸢娘！”


    李鸢的身形一闪，下一瞬仿佛要失去力气般，宛若脱了力，得亏蝉衣反应极快，想要伸手去抓她。


    迟了一瞬，郑贺也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却又想起刚刚两人吵架的事情，最后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但是最后接住李鸢的，不是……蝉衣。


    而是另一个人。


    “你是何人？！怎敢乱闯公主府！”郑贺看见抱住李鸢的人，那张狐媚气息的脸，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冲着安木怒呵道。


    安木自然不会说自己‘罗大成’的身份来，他半张脸藏在发丝的阴影了，露出柔顺的姿态，颤颤巍巍道：“奴奴是殿下才带回来的……”


    一听这句，郑贺便是心道了然。


    这厮，是李鸢她面首。


    就算再运筹帷幄，再冷静自持，郑贺也几乎维持不住自己世家公子的气度，几欲发落他。


    可又想到这是在公主府，不是郑氏祖宅，他丝毫做不了主。


    实在是时机过于的巧合。


    本来安木作为新来的外来人员，公主和驸马之间的讲话又怎么是他一个外人能够随意闯来说地方。


    只不过府上人人都知道，驸马和殿下最近正在火气上，只要见面必然会吵个架。


    见这小子虽然不知道出自哪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在四姓三氏里面听说过这号人物，想来不知道是哪家小门小户给殿下送的‘宠物’罢了。


    这副面皮……日后也不怕不会得到主子垂青，便对安木多了几分忍耐，这才一时不查，到让他直接见到了郑贺。


    看着昏在安木怀里的李鸢，以及那人的模样，他只觉得心里窝火，拂袖而去。


    ……


    “醒醒……”


    “快醒醒……”


    眼皮沉重的抬起，李鸢灵台清明，身子却是沉重的紧。


    “唔……”


    “快，殿下醒了，快去传信告知驸马！”


    告知？那不就是说人不在这里？


    李鸢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情感不是很深厚，但是如此……


    她无奈……


    果然强求不得。


    她借着蝉衣的手坐起身子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三刻。”


    蝉衣担忧的目光看着。


    “殿下，奴奴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你呢。”


    听到他的声音，蝉衣面上的嫌恶之色多了几分。


    余光瞥见一抹纱衣，李鸢：“哦？先生倒是一直坐在这里，倒是我的礼数招待不周了，惭愧惭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话，可实际上身子倒是半点都没有动一下，看不出来一点惭愧的心情。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怎么，对我在这里感到很意外？我的好殿下，您昏倒的时候可是扶了您一把，这才让您免受了一份皮肉之苦啊~”


    蝉衣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李鸢身旁的张，董女官面皮抽搐几下，还是凭借着多年来顽强的毅力克制住了自己不要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嘉兴属地的事情也不能放松，张钰和董文都去看一下消息。”


    “诺。”


    待到女官离开，目光这才分给安木。


    她面色苍白，可是仍然显露出一种精气神，抚掌笑之：“好了，安老板，这下子无人，你我可要好好笼络一下……感情。”她最后说到‘感情’的时候眉梢忍不住抽动一下，显得有几分随性。


    安木贴上李鸢的手掌，她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拍了拍他：“耍心思可是不行的哦。”


    进了她公主府，还不是该怎么处置就任她怎么处置。


    那安木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话语里面警告的意味，反而更加靠近李鸢，显出他的温驯。


    要不是李鸢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就要去怀疑他是从某个地方来的了……


    “哈哈哈哈。”


    “看着殿下这般有趣，倒也是别有一番味道。”他眉眼弯弯：“细细算来，我也是你父母辈的。”虽然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是单单从外表上面来看，却全然看不出来岁月。


    纵使知道他身份的李鸢也忍不住咂舌，倒实在是看不出来，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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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木看起来……可是让郑贺都心生警惕的姿容啊。


    他晃了晃头，眼底满是风情万种：“殿下，您保我，我自然是感激的。不过我仅仅只是弃子耳，您想要的自然不在我这里。”


    合着他的意思是她白费什么功夫了？


    心底满是讥讽，满是不信。


    李鸢：“久闻先生大名……自然当是以礼相待，可是先生倘若不诚心，咱们也是完全没有相谈的必要了。”


    杯盏碰撞的声响清脆，在室内显得分外的明显。


    她的意思是……


    安木心道了然，低眉顺眼拜服殿下，沉重道：“安木不过一介草民，所求不过……”


    “草民？”


    她神色淡然，眼里满是讥讽，单手抵住前额：“安木，天命阁弃徒……”


    听到弃徒二字，层层叠叠的衣物下攥紧的手，暴起的肌肉无不昭示着男人的忍耐。


    拥挤的人群，看不清面容的人，张张合合不停嘴的他们，那些辩别不出的事情，说不清的理由，再一次闪现在眼前。


    手足同门之情，不过如此而已。


    身份的沟壑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是，谁到底比谁高贵呢？


    他可从来没发现，血液皮囊又何差别，面对死亡时，一样的丑陋一样的无力，面对未知一样的痛哭流涕，甚至更加失态的表现。


    他冷笑，自己却浑然不觉自己周身的气势更加冷锐了起来。


    他抬起眼：“殿下，你所求为何？”人是一种欲望交错的生物，有贪欲，情欲，财欲……


    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安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不会改的想法。


    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得出富贵窝。


    那么，这位一直逼问他的，一直奇奇怪怪的殿下，她心里究竟想要些什么呢？


    是挽救她岌岌可危的婚姻，还是挽回名存实亡的丈夫的心？


    细细打量，他却发现从来没有见过欲望比李鸢还要重的人。


    她什么都想要。


    也什么都要。


    他觉得有趣，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贪婪的人…


    …


    安木歪着头，眼底闪着有趣的光，咯咯咯的笑出了声：“殿下，你可真有趣……”


    李鸢一脚踹进了他的心窝，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在地上嘶嘶作响。


    墨发垂落，扫过他的脸颊，他不觉得痒，只觉得有趣，还有些怀恋，毕竟他在天命阁挨打便是家常便饭。


    他昂起头。


    不是主动的，确实被一股不容他拒绝的力量强迫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她是动了杀意的。


    毕竟，一个死掉的人，比起活着的人，会更加……有用。


    他喉咙里面滚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鸢嗤笑一声：“怎么，先生这个时候不说话了？”


    她转身，安木面前的阴影消失后，被人攥着生命的压迫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蝉衣细细的擦干净了李鸢的手，一根一根的，不放过一点点空隙。


    而他在她面前，痛的宛若一只孱弱的狗一样，只能够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