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上星

作品:《半生守望

    年近九十的老人,最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时,只剩下盒子里一抔细细的土。


    当初去看他的人几乎都参与了这一次葬礼,沈翌眼神空洞地望着墓碑一言不发。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那个年纪的他根本还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个家庭又要少一个人了。


    但当初有爷爷陪着他,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结束以后,刘语潇陪着他回到老房子里收拾东西。


    沈翌不打算将这里卖出去,在房间的每一个位置都认真地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布,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这里。


    爷爷好像还站在那里和他说再见。


    可是这一次离开,就真的是永别了。


    -


    沈翌请的丧假即将到期,他必须马上返回香港,在黎江市匆匆告别过徐清旖、师母和刘语潇以后,他又回到了公司。


    家里爷爷的遗物沈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他现在根本不愿意踏进那个地方。


    他日日睡在办公室,仿佛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七月份孟晨到香港出差,和沈翌约在半山腰的饭店见面。


    这时候沈翌已经瘦了七斤,脸部的线条更加锋利,孟晨说他像是港片里的大哥,还开玩笑问他到底是不是电影里的原型。


    沈翌笑了笑让他别乱讲,熟练地用粤语点完餐以后,又听见对面开始心疼他。


    “当年你出车祸,在伦敦医院里我说你不人不鬼,一定是因为那时候的我没见过现在的你。”


    “不是找我谈正事?”


    沈翌抿了一口茶,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去会议室,非要让我请客,就是来嘲讽我的?”


    “大哥,我给你的东西可比这顿饭贵好吧。”


    孟晨朝他翻了个白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样的东西递给他,“看看。”


    沈翌接过来,是张国荣八月初在香港的见面会门票,VIP的位置,最前排,的确很宝贵。


    “这动作我会以为你给我的是支票。”


    “哎,你不要还给我。”孟晨道:“我还找不着人陪我看了?”


    “谢了孟哥。”


    沈翌收回手,“还要吃什么,我再给你叫菜单?”


    孟晨抿抿唇,那副表情仿佛对于沈翌收了票才让他点餐这件事非常不屑,过了会儿才说:“你自己也要好好活。”


    “更何况,还有我们呢。”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小沈翌睡醒从卧室出来,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阿姨。


    她和父亲坐在沙发上聊天,爷爷在厨房做饭。


    看见沈翌时,她很亲切地叫他“小翌”。


    当时他的年纪小,看见陌生人会本能地抗拒和害怕。


    父亲斥责他不懂事,于是爷爷从厨房里跑出来把他抱回了卧室。


    他将小沈翌放在床边,问他:“小翌不想要妈妈吗?”


    小沈翌摇摇头,复又点头,然后他问爷爷:“我自己的妈妈呢?”


    爷爷摸摸他的头,十分心疼地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天上。”他说:“当天暗下来的时候,你抬头看到的星星,其中一颗就是她在看着你。”


    后来沈翌长大学习物理,他知道人死后肉身腐化,意识也会随之消失。


    “孟晨,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沈翌说:“我原来是不信的,但是有一回我看见一篇论文。”


    “作者说,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来解,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恒的。所以人去世很多很多年后,的确是有可能到星星上去的。”


    孟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翌却笑了笑。


    “所以说,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明白了。你还是想想这顿饭怎么吃能让我多给点钱吧。”


    -


    张国荣的见面会在香港某体育馆举行。


    他无疑是这个时代中国香港最火的明星之一,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时代。


    孟晨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和沈翌控诉。


    “你知道吗?刚去美国那年,白思园那小子有随身听,他不借给我听。”


    “知道。”


    沈翌点点头,他听见身边的男孩女孩,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地喊着“哥哥”。


    “太过分了,我对他那么好,还给他打饭,他抠死了。”


    沈翌失笑,侧过头说:“我告诉他。”


    “啊?”孟晨没听清。


    沈翌喊出声来,“我说,下一次见面我一定告诉他!”


    后来,台上的人唱了一首名叫《春夏秋冬》的歌曲。


    沈翌无数次地听过这首歌,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那些隐秘的心事,都在顷刻间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的一生好像都在经历离别。


    出生时与母亲告别,四岁时与父亲告别,二十一岁远离故土,在外漂泊了近八年的时光,却在回家后的第二年与唯一的亲人告别。


    正如歌词里所唱的“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他一生中所见到的所有良辰美景好时光,都在刚刚拥有的时候就失去了想要分享的人。


    -


    九月份刚来,徐老师患了病毒性的重感冒。


    母亲不得不回家几天,徐清旖将她送离火车站之后,沿着宽阔的马路步行回家。


    孩子已经有七个月,本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感受到幸福更大于劳累。


    她坐在桌子前想给李安打电话,却又害怕他被领导责罚,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去楼下点餐。


    母亲勒令她孕期内不要进厨房,于是她忍耐住想要尝试的冲动,在家门口的中餐店里点了几个菜,都是李安和她最爱吃的。


    结果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其实最近他的作息变得很奇怪,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带着满身的酒气,倒在床上抱着她想要亲热。


    最后都被徐清旖以“宝宝不能闻到酒味”为理由赶去洗漱。


    李安有时心情很好,听见她的话,还会笑嘻嘻地拥抱她,然后轻轻拍她的肚子说:“宝宝,要叫爸爸哦~”


    但有时他会变得非常不耐烦,语气也会很冲,说“孩子就不能娇生惯养”。


    最后是以徐清旖拿着枕头去母亲的房间睡觉作为这场闹剧的结尾。


    今天送他回来的是李安的一位同事,他叫她莉莉安。


    徐清旖见过她几次,以前给李安送过文件,是和他在一个工位上的英国人。


    “姐姐,他喝醉了。”莉莉安的中文说得并没有李安好,听起来还是非常蹩脚。


    “旖……”


    李安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徐清旖的身上,她本身就是孕妇,根本承受不了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只能微微倚靠着门框,干脆对莉莉安说英语,“抱歉,可以麻烦你帮我一起把他扶进去吗?我不太方便。”


    “可以。”莉莉安爽快地说。


    两个女人一起将李安扶至卧室的床上,走之前莉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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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眼床头的合照,问她:“这是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


    徐清旖在客厅给她倒水,闻言瞥了一眼卧室。


    “那是我们婚礼之前,在伦敦,当时去看教堂。”


    莉莉安坐在餐桌前,她端着杯子。


    “那个教堂很有名的,你们是在那里办的婚礼吗?”


    徐清旖笑了笑,坐在她对面和她聊天。


    “我不清楚,但是当时他好像确实费了很大功夫。”


    “好羡慕你啊,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伦敦的大教堂里成亲。”她说:“是成亲吗?我有点搞不清楚。”


    “那是以前的说法,你可以说结婚。”


    徐清旖拿了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会有机会的,你还年轻。”


    莉莉安的头发是外国人普遍的金黄色,她的皮肤比较暗,穿着明黄色的短裙,看起来活力十足。


    她又喝了一口水,“时间太晚了,我就先走了,麻烦你了。”


    徐清旖对她摇摇头,“是我麻烦你,注意安全。”


    等到将客人送走,徐清旖来到卧室给李安脱外套。


    解领带时李安醉醺醺地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他咧开嘴笑着说:“旖,你怎么来了?”


    “给你收拾烂摊子。”


    徐清旖和醉鬼聊天:“怎么今天喝这么多?”


    “他们都想喝……”


    他闭着眼睛拉过她的手轻轻蹭,“对不起啊,宝宝又闻到酒味了……”


    徐清旖还来不及说话,李安忽然将她推开,坐在床上睁着眼睛四处看,嘴里不断念着,“宝宝呢?我的宝宝呢?”


    “李安。”


    她叹了一口气,重新从床头拿回那张用热水浸过的毛巾,按在对方的颈侧轻轻擦拭,“你醉了,我们乖乖睡觉好不好?”


    李安这才又看向她,下一秒,他伸出手将人紧紧抱住。


    他的头轻轻靠在徐清旖已经隆起的腹部,像个争宠的小孩一样。


    “旖,你不能离开我……为了你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要离开你。”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不是吗?”


    “不是。”


    李安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你喜欢那个男人,他还想要把你抢走,如果他叫你,你就会跟着他走。”


    反应过来他话中说的那个人是沈翌,徐清旖皱着眉。


    “你不要乱讲话,我和他只是朋友。”


    李安抬头看向她,眼神冰冷地问:“你为什么要袒护他?”


    “我没有……”


    徐清旖无奈地将毛巾放在一边,意识到自己和醉鬼讲道理的举动是多么愚蠢,“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好不好。”


    “你骗我,你很喜欢他,你是因为爱不到他才和我在一起的。”李安说:“旖,每一次叫你的名字我都会想起他,真恶心。”


    “李安!”


    徐清旖很生气,她把李安当作是自己的丈夫、家人,但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对于自己朋友的侮辱。


    “我再说最后一次,只是朋友。”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怒火,李安又变回了那副小孩子的样子,他躺在床上缩了缩脖子,往被子的更深处窝了窝。


    他向来敏感,自从结婚之后,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徐清旖几乎和沈翌断了联系。


    李安慢慢开始努力工作,她自己也靠着给报社翻译一些外语作品赚钱,日子终于逐渐变得好过起来。


    谁也不想打乱这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