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良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回道，目光逐渐从愤恨中冷静下来，他前些时日第一次去杀无桓时便是过于冲动而险些丧命。


    不良人的话将忘月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她俯身凝视着王小下的身躯，冥界的微风吹过忘川打在忘月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搅动着彼岸花的香味围绕着她经久不散，她轻轻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在她身体里已经将近一千年了。


    若灵魂无处依附那为何不给这灵魂另找个安身之所呢？或许她该去找一个人。


    想到这忘月面色渐渐舒展开来，她站起身对着不良人叮嘱道：


    “好好看着小下的尸身，这几日不要让这蜡烛灭了。”


    “你要去哪里？”不良人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


    “找人，种地”忘月简短地回答道，将脸转至奈何桥的方向。


    好好的老鸨子不当了要去种地？再说了她哪来的地？不良人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回来？”他只问道。


    “最迟七日内，我会在白泽来之前回来”忘月说完便转身快步地离开了。


    不良人听得一头雾水，刚要张嘴想问却什么也来不及说了，而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安分地守在小下的尸身旁边等待着他们回来。


    实际上他心里是矛盾的，既希望那白泽现在就不得好死，又希望那白泽能够好好地回来将王小下救活。他冷着脸平静地守在王小下的尸身旁边，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她能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忘月并没有走远而是转身去了孟婆那里，她刚刚从那里回来，未出冥界便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等她赶到那白影消失的地方时正好碰到那只白泽嘴里叼着一人从忘川里爬出来，再一细看从那嘴里吐出来的竟是王小下。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知道怎么救王小下回来的话那一定是孟婆了，那老太婆守在忘川这无数年有些事她该知道的。


    沿着忘川一路向西而行，风越发的阴凉，又走上几里方远远地见到了一所石桥，忘月踏上那桥走了两步便遇到一处简陋的土台，一个妇人正坐在那里。


    那妇人盘着头发，乌黑茂密的发丝像一顶圆帽扣在头顶之上，看上去年纪不大，只因身穿普通农妇样式的衣服看上去略显沧桑，她不笑，既不喜也不悲，面色平静地坐在躺椅之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偶尔有冥界的风轻轻拂过吹散她几根发丝，她却仍旧一副和蔼可亲的亲和模样，让人看了便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感来。


    孟婆孟婆，幽冥掌管轮回的神啊！


    忘月步履轻盈地走至妇人身前一脸恭敬地屈身叫道：


    “上仙！”


    忘月开口便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手中的圆扇也被别在腰后，那模样看上去十分的乖巧。


    老妇人半躺在椅子之上，她是掌管这忘川的神，忘川里掉了什么她又怎能不知，她不用看便知是谁来了，又是为了求什么而来，她不想理会，将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始终闭着眼睛。


    忘月见孟婆久久不应，于是又开口道：


    “上仙，我是月儿”


    她有求于人不敢大声，只轻轻唤着，又怕上仙不知是谁便自报起家门来。


    “你走吧！我这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许久老妇人才开口说道，眼睛仍旧闭着慵懒地不肯睁开。


    忘月脸上仍旧挂着浅笑，既不急，也不恼。


    “我知上仙这有，故而来求”忘月轻声说道。


    老妇人眉头紧锁，有些不快地将眼睛眯了条缝隙出来看向忘月。


    “我这除了孟婆汤外其余什么也没有”老妇人不悦地低声说道，说完又闭上眼睛不肯去看忘月。


    忘月知这老太婆实际是个心软的，所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目光低垂。


    “那孩子命苦，活了一百多年也杀了自己一百来年，那身子到处都是窟窿已是用不了了，还请上仙救救那孩子”忘月低垂着眼恳求道。


    这一番说辞孟婆似乎真的有所动容，她睁开眼，缓缓地坐起身来看向忘月，却带着一脸的无奈。


    “上次你为了救个没心的小子从我这换了个千年的差事，如今千年之期将满你还想拿什么来换？再等一千年吗？”孟婆盯着忘月的眼睛问道，眉心微皱。


    忘月却好似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低垂下眼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若可以，再有千年又能如何”她轻声说道，嘴角不自然地微微下垂。


    孟婆怎能看不出忘月的不愿，许久，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人是非救不可了。


    “我不要你的一千年，你该渡的人已经渡完了，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孟婆说，眼睛望向别处沉思着。


    忘月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孟婆。


    “那上仙想要什么？”她喜出望外地问道，没有什么比无尽的等待更耗人心血的了。


    “你腰间的那把扇子送我吧！”孟婆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忘月迟疑着，她没想到孟婆会提出要她的扇子，她心中有些不舍，轻咬着下唇目光低垂许久没有回答。


    孟婆看出她的不舍，却仍冷着脸提醒道：


    “劫需要劫来抵，命需要命来换，我不是个到处施舍阔绰的神，你若欠了我必要因果来还，所以倒不如做场公平的交易，你我互不相欠。”


    千年前忘月为了渡一个人的劫而与孟婆签订了千年的协议，做了千年的摆渡人，这便是她的劫。如今想要救一个人的性命，那便要用命来换了，忘月身无长物，只这一把圆扇尚且拿得出手。


    如此一说忘月心中当下便也释然，她抬起头来将手摸向身后的那把圆扇，这圆扇血红血红的，跟了忘月一千多年，她仔细地看着，又在手中转了两圈，清风随着扇子的摇摆徐徐而来，吹动着她的脸跟着苦涩地笑着。


    小下还在等着她去救。


    她终于抬起手，将这圆扇恭敬地送至孟婆身前。


    孟婆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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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接过，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这把圆扇，轻轻一摇，微风搅动着忘川的水跟着荡起轻轻微波，真是把好扇子。


    “这扇子千年来被你养得很好”孟婆很是认可地说道。


    那不是扇子，是一颗圣洁的心。


    “如今这扇子便是上仙您的了”忘月只说道，她轻轻地带着如商人般谄媚的圆滑，浅浅地笑了。


    孟婆点点头，她本就是掌管轮回的神，自然是真心喜欢这扇子，所谓人生七苦，这扇子倒算是全部经历过了。


    孟婆将手向着怀中摸去，摸了一会才摸出一个葫芦样的小瓶出来，那瓶子不过拇指般大小，黑黢黢的顶上扣着一深蓝色的盖子，她抬起手将这小药瓶递给了忘月。


    “那孩子是鬼魂人身，人身虽死魂却未亡亦可算作鬼族，你只需在子时将这药水滴入那孩子的心口出，那心口自会重新生出一颗心来，将这心剜出种在忘川河边自会生长出一株彼岸花来，这便是那孩子的身了，不过你要记住，想结血肉之身需以血浇灌方可长出”孟婆叮嘱道。


    忘月伸手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收在怀中应道：


    “我记住了，多谢上仙。”


    “你无需谢我，这孩子体内有她母亲千年的修为护住了她的魂体，若非如此她又怎能抵得过这两次的死劫呢？”孟婆只淡淡地回道。


    因着似夜曾用全身修为将王小下的魂体保护起来，所以在第一次无桓杀小下时她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只不过灵魂被困在肉身之中无法解脱，而这一次跳下忘川虽魂魄被强行拉出但仍有法力护着元神不会消散，所以只要为其重塑肉身再引魂归来，王小下还是可以活过来的。


    忘月站起身来，想着七日后正是那妖兽来送引魂蜡的日子，她又迟疑着向着孟婆问道：


    “上仙，七日后引魂归来，若心不在那尸体之上可有影响？”


    “无妨，那尸体早已无用，只要种在七里之内魂魄自会归依本身，不过那孩子与那鬼界之人牵扯太多，要不要让那孩子假死脱身就是你的选择了”孟婆只回答道。


    不愧是掌管轮回的神一眼便看出忘月的疑虑，忘月确实在为此事为难，王小下为了报仇一事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若可以，她希望小下只是忘月阁的一个普通舞女，甚至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所以她并不希望鬼族的人再来缠上她。


    可即便如此，王小下又真的会安心地做一个简单的舞女吗？


    “多谢上仙指点”忘月恭敬地回道，转回身向着王小下的尸身方向而行。


    “忘月，千年之期将到，是去是留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孟婆在其身后低沉地提醒道。


    忘月顿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走去，她并未回头只苦涩地笑了。


    她赶回小下的尸身旁，依照着孟婆的吩咐将小下新生出的心脏给取了出来种在了离尸身三里远的地方，好在这附近彼岸花长势不错可以将她遮挡，而她也可以心无旁骛地跪在地上用血去浇灌那彼岸花助其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