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并没意识到这话落在陆镜白耳中是怎样的冲击，而是望着那边的阳坡，伸出一只手在比划，目测那边的阳坡角度。


    “还得勘察之后才能确定行不行。”沈知意严肃道，抬步就要往阳坡方向走。


    走了几步后，没听到跟来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看去，说道：“你们怎么了？”


    陆镜白这时才回过神，脚步匆匆地跟上。


    “知意，你说山坡能开出地，这……这是老天才会的本事吧！”赵大丫直白的表露想法，不可置信地快步走到沈知意身边，“你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我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沈知意反被这话吓了一跳，因为她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才会不由婉拒道：“你这话一出，显得我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才费劲做这事，倒是我心不纯了。”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的陆镜白默默闭嘴。


    “我阿爷说过，要跟着有本事的人走，才能混出名头。”赵大丫自豪道，“我爹也得听阿爷的话。”


    沈知意村里人提过赵大丫的阿爷，都说那是有本事的人，于是赵大丫听有本事人所说的话，也没任何毛病。


    弄明白这一点，再听赵大丫的话，不会觉得有问题。


    “先去看看实际情况再说吧。”沈知意忙道，也借机岔开话题。


    有陆镜白在前带路挡风，赵大丫在后照料，沈知意走得很轻松，踏上坡上的地，她先是查看土质，随后望向四周，查找水源位置。


    要规划梯田，先看坡度，其次土质，最后水源。


    “这里离水源较远，不适合。”沈知意缓缓道，“去另一个坡看看。”


    随着沈知意的话音，他们将临近水源的缓坡看个遍，满足这些条件的也只有此时脚下踩着的这块。


    沈知意蹲在旁边，拿着捡来的小石块在泥地上计算，因要和身边的陆镜白讲解，于是用的繁体数字。


    “这个写错了。”陆镜白纠正道，临时捡了半截木枝在旁边重写数字。


    “那你来写。”沈知意平和道，习惯阿拉伯数字后，确实写繁体数字很别扭，比划缺胳膊少腿的，也就不再勉强，“我们现在算的是在这坡上的田面宽度……”


    她就事论事的话音里，把每一步都解释清楚，见陆镜白听得认真，不免说得更加细致。


    “要将水源的水引到梯田这里……”


    “每级的田埂要设置排水口……”


    “回填表土……”


    每个名词后面都有知识底蕴支撑，一步步试错得来的经验在这时显得弥足珍贵。


    那些听不懂的内容，陆镜白不耻下问，沈知意也会耐心解答。


    而赵大丫在旁听得直蹙眉，见他们两人说得有来有往，越发坚定心中所想——要跟着沈知意这个厉害的人走！


    “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那边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沈知意严肃问道，俨然将陆镜白当成研究生在带。


    陆镜白微愣，随即道：“都明白了，多谢沈姑娘。”


    “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为了……”沈知意下意识要说出的话卡在喉间，看到身边的人穿着古装，而不是她原本所在的时空，换了语句道，“能让勤劳的人过上好日子！”


    “好！”陆镜白激动应答，“有姑娘的梯田之策，很多村子的开荒问题都能解决了，只是不知……”


    沈知意听懂未尽之意，爽朗道：“既然说出来，就是要使用嘛！还请陆大人费心，只是还需要保密。”


    “姑娘实在大义！”陆镜白感叹道，然而他心里记着账，只等着有机会时向上提出。


    “为何要保密？”赵大丫不解道。


    “因为……”沈知意拉着赵大丫的胳膊，在她耳边补充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我们这样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斗得过那些老爷们？自然要闷声才能发大财！”


    赵大丫虽然一时没想明白，但不妨碍她听话，无比慎重地朝沈知意点头，以后自己可得多长个心眼，把人保护好，不能被那些坏人陷害！


    “公子！沈姑娘！赵姑娘！”玄砚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影匆匆朝他们奔来，“汤药和早食都备好了。”


    咕噜声在此时响起，似是在配合玄砚所说的话。


    赵大丫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说道：“总是饿的这么及时，我们赶紧回去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活。”


    一行人重回许村长家，阳光也终于舍得从白云之后挪出来，他们踩着影子进了院内。


    梳着羊角的三岁女娃坐在门槛处，见到他们就转身往里跑，口齿不清地喊着什么。


    没一会儿，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笑道：“回来了。”


    言语平常，听得就很舒服。


    “欸，许村长，我们这就来。”沈知意看到屋门口摆着的水盆，自觉用旁边挂着的水瓢舀了一勺，赵大丫那边的手就先伸过来，她笑道，“来一个个洗，洗好了再去吃饭。”


    水瓢底下接着木桶，不用担心会被浪费。


    赵大丫洗完手，身后竟还跟着不知道为什么在排队的陆镜白。


    “赶紧来洗手。”沈知意自然而然说道。


    陆镜白也不再扭捏，却注意着分寸。


    微凉的阳光落在这家半旧的院子里，用完早食，陆镜白与许村长说起梯田的事，而沈知意坐在旁边听得频频点头，看来对方是彻底明白了，在这转述过程中没有一点差错。


    “按照陆大人所说，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和村里其他人商量。”许村长斟酌道。


    “这是自然，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届时都需相商清楚。”陆镜白认真道，“不过这是你们村亟待解决之事，还是得尽快为好。”


    “陆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许村长赶紧道，起身就往外面走。


    见许村长离开后，沈知意的视线突然和陆镜白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知意，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许村长还要和其他人商量？”赵大丫不解道，同时也将“要是我们村长肯定立刻答应”的话咽下。


    “对土地的事，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沈知意认真道。


    在旁的陆镜白听得直点头，越发藏不住心里对沈知意的欣赏之意。


    随后凌乱的脚步声在往这边接近，赵大丫原本还是站着，忽然就坐在沈知意旁边空出的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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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凳上，那双眼睛略带戒备地看着屋外。


    “走快点，免得陆大人跑了！”


    “我看到他的马车还在，跑不脱！”


    “哎呀，这种好事当然要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杂乱的声音传进来，听得出桃花村的人对梯田很有兴趣，只是一群人涌进来，架势大到陆镜白直接站起身，挡在前面，说道：“乡亲们，有什么话到院子里说，那里较为敞亮，大家也能畅所欲言。”


    陆镜白带着人离开堂屋，玄砚在后面拿着剩下的条凳，默默跟着出去。


    “吓死我了，还好陆大人把他们引出去了，不然都冲过来的话，我可护不住你。”赵大丫松口气道。


    “嗯。”沈知意轻声回道，她明白这不是巧合，“我们也出去听一下。”


    说着，沈知意拿着条凳往屋外走。


    她们出来时，那边已经在陆镜白的安排下坐成半圈，还有几个年纪较大的村民没位置，沈知意赶紧将条凳让过去，和赵大丫一起站在旁边听。


    “陆大人，你说的那个田，具体怎么弄啊？俺们这些粗人，笨手笨脚的，就怕把事情办坏。”为首的老者迫不及待说道。


    “是梯田，按照……”陆镜白再次耐心认真地解释梯田的事情，同时也对这件事有了更深刻理解，用更通俗易懂的语句说出来。


    又听了一遍梯田原理的沈知意满意极了，那细微变动却是让用词更加精准。


    在人群之中，这个人似乎在发光。


    “陆大人好可靠啊。”赵大丫轻声感叹道。


    不仅将梯田的事说明白，还估算了人力财力方面，更没想到县衙还会补贴一半，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老者朗声道，整个人从条凳滑落，眼看就要跪下，陆镜白伸手把人扶住，并说道：“老人家，以您这个年纪来跪我，是会让我折寿的。”


    “可是陆大人……”老人心下难安的话音还没说完，身后那些稍显年轻的男男女女女皆跪下，异口同声道：“谢陆大人大恩大德！”


    “你们赶紧起来。”陆镜白在人群之中喊道，话音一落即刻板着脸看向周围，官威在此刻尽显。


    估计是那张冷脸很有效果，众人诚惶诚恐地起身，眼里更多的是对这位县令大人的敬仰。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镜白和玄砚带着一大帮人上坡下坎，已有等不及的人着手整理。


    就连一向爱洁的陆镜白，每天也弄得灰头土脸。


    反观沈知意成为村里唯一清闲的大人，每天汤药不离口，那恼人的风寒终于痊愈！


    眼看着自己在这用处不大，沈知意又惦记着自己屋里的那些瓦罐，和陆镜白相商后，和赵大丫一起乘坐马车离开了桃花村。


    而陆镜白目送着那辆马车驶远的背影被桃花村的八卦的村民看得挤眉弄眼，自以为轻声地说道：“是县令大人喜欢的女子吧？马车都出去老远了，还在那巴巴看着咧。”


    “那是当然，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姑娘病歪歪的，县令大人专程……”又有人接话道。


    陆镜白听得耳根发红，重重咳嗽几声，这才打断那些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