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睡梦答卷,圣贤辩经

作品:《堂兄卷上天,我睡觉成状元

    贡院之内,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并非无人出声,而是由数千种细碎的、饱含绝望的声音交织而成。


    有笔尖在砚台上徒劳摩擦的“沙沙”声。


    有考生抓挠头皮,指甲刮过发根的“簌簌”声。


    还有那一声声压抑在喉咙深处,却又忍不住泄露出来的,长长的叹息。


    天字九十六号号舍里,一个考生正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嘴里念念有词。


    “《南渠注》……南渠……南边的水沟……水沟里有什么好注解的……”


    他感觉自己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隔壁的天字九十四号,一个才子模样的青年,面前的草稿纸已经划得不成样子,却连一句完整的开篇都凑不出来。


    题目太偏,太刁,太狠。


    它绕开了所有四书五经的康庄大道,直接把人踹进了一条无人问津的知识死胡同。


    这根本不是考试,这是屠杀。


    而在这片哀鸿遍野的绝望氛围中,天字九十五号号舍,却传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呼……呼……”


    平稳,悠长,带着一丝满足的鼻鼾声。


    一名负责巡查的考官,提着灯笼,脚步轻缓地走过。


    他听着这片区域的动静,眉头紧锁。


    这一届的考生,心理素质似乎不太行,这才刚开考,怎么就弥漫着一股要集体交白卷的气氛。


    当他走到九十五号门前时,脚步猛地一顿。


    他侧耳细听,那清晰的鼾声让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睡觉?


    开考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在号舍里睡觉?


    考官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这简直是对科举,对圣人,对他这位考官的奇耻大辱!


    他伸手就要去推那小窗,准备把里面的懒鬼揪出来,当场取消考试资格。


    可他的手刚碰到窗户,脑子里却“咯噔”一下。


    等等。


    天字九十五号……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考生名册,借着灯笼光一看,那两个字让他伸出去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苏辰!


    竟然是那个“一言破悬案,一梦定乾坤”的苏神人!


    考官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想起外面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流言。


    “苏神人一身学问,皆是梦中所得!”


    “他不是在睡觉,他是在入定,是在神交古圣先贤!”


    考官咽了口唾沫,再去看那扇紧闭的小窗,眼神里已经没了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和迷茫的复杂情绪。


    他……他不会真的是在……请教孔夫子吧?


    如果我这一推,打断了圣人讲课,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可如果他只是单纯在偷懒,被严大人发现,自己这个巡场考官也难逃失察之罪。


    一时间,这位考官陷入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天人交战。


    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凑到小窗的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那个清秀的少年,正枕着自己的外衫,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


    这画面,怎么看都跟“神交圣贤”四个字搭不上边。


    它更像是……自家那个不爱读书的侄子,午睡时的模样。


    考官的内心在疯狂挣扎,最终,他一咬牙,悄悄地,把脚步挪开了。


    算了。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万一真是圣人讲课呢?这责任,担不起。


    ……


    苏辰当然不知道外面有个考官为他操碎了心。


    他正身处一片云雾缭绕的殿堂之中。


    殿堂高远,古朴庄严,一群穿着古代服饰的老头,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吵得不可开交。


    “荒谬!”一个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指着沙盘上的一条水道,吹胡子瞪眼,“禹疏九河,乃为天下苍生避水患!岂能与民争利!朝廷若以税收多寡来衡量工程好坏,岂不是逼着地方官吏横征暴敛,将利民之举,变成害民之政!”


    “迂腐之见!”另一边,一个眼神锐利,法令纹极深的老者冷笑一声,“水利既成,舟船可通,灌溉可期,皆是利!民因役而获酬,官因税而丰库,国有余粮,方能应对天灾**!利国利民,何害之有?”


    “此乃饮鸩止渴!短期看是利,长远看,官府尝到了甜头,必会大兴土木,役使无度,终将动摇国本!”


    “不兴水利,靠天吃饭,遇上大旱大涝,饿桴遍野,就不动摇国本了?”


    “你这是霸道之术!”


    “你那是妇人之仁!”


    苏辰蹲在一根柱子后面,手里捧着个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大西瓜,一边“咔嚓咔嚓”地啃,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他脑海里,一个机械的电子音正在飞速播报。


    【叮!“圣贤辅导”模式已启动。】


    【当前辩题:《论国家工程中的公与私,利与害》】


    【正方辩手:孟轲、杜佑……】


    【反方辩手:商鞅、桑弘羊……】


    【辩论精华已记录,核心论点正在整合,最优解方案生成中……】


    苏辰啃完最后一口西瓜,抹了抹嘴。


    他觉得,这帮老头吵得都挺有道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光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啊。


    一个懒洋洋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干嘛非要二选一呢?既要……又要……不就行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整个云雾殿堂忽然安静下来,所有大儒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苏辰一个激灵,西瓜皮都吓掉了。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人从梦里狠狠踹了一脚。


    ……


    号舍内。


    苏辰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依然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眼神迷离,似乎还没分清现实与梦境。


    他坐起身,拿起桌上的毛笔,甚至都忘了蘸墨,就想往卷子上写。


    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无色的痕迹。


    他愣了一下,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没有字。


    然后,他机械地转头,将笔尖探入砚台,饱蘸浓墨。


    随即,他的手腕动了。


    那是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


    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片刻的思索。


    仿佛这篇文章早已在他心中酝酿了千百遍,此刻只是将其誊抄出来。


    一个个清隽有力的小楷,从笔端流淌而出,落在洁白的卷面上。


    “夫政之要,在顺民心,而非逐末利。然,国无利则不固,民无利则不兴。故,善政者,非辩利害之有无,而在调利害之多寡,衡公私之轻重……”


    他的文章,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上来就引经据典,试图破解“《南渠注》”这个生僻的来源。


    而是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他先是承认了双方观点的合理性,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维度——平衡。


    他将题目中的二元对立,升华为了一个系统性的治理方案。


    “……故,当立‘三法’以处之。一曰‘审计法’,立专司核算工程之耗,民夫之酬,使账目分明,公之于众,杜绝贪墨。二曰‘功过法’,官之升迁,不以税收为准,而以民生为要,三年之内,地方户籍、粮产、民怨,三项并举,综合考评。三曰‘民股法’,凡大兴工程,可邀地方商贾入股,官督商办,民夫受雇,盈利分红,将朝廷之役,化为利民之事……”


    他的笔速越来越快。


    梦中那些大儒激烈辩论的观点,此刻都化作了他笔下的论据,信手拈来,严丝合缝。


    从财政监督,到官员考核,再到引入民间资本……


    一个个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理念,被他用最古典、最精炼的文字,清晰地阐述出来。


    这篇文章,已经完全脱离了“注疏”的范畴。


    它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经世济民的策论!


    ……


    望楼之上。


    主考官严嵩之端坐不动,面沉如水。


    他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摆了十几份提前交上来的卷子。


    他看一份,便摇一次头。


    “辞藻华丽,言之无物,末等。”


    “引据倒是详实,可惜全无自己见解,中下。”


    “此子有些想法,却又畏首畏尾,不敢深入,中等。”


    他将手中一份卷子扔下,眼神里满是失望。


    “朝廷要的是栋梁之材,不是一群只会复述圣人言的蛀虫!”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望楼边缘,目光扫过底下那一个个格子间。


    “时辰已过半,本官亲自去巡一巡,看看还有没有能入眼的。”


    说着,他走下望楼,在一众官员和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贡院的考场。


    他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所有考生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严嵩之的脚步很慢,他会随机抽看一些考生的草稿。


    一路走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尽是些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他心中已经给这次南阳府的乡试,打上了一个“差”字。


    就在他意兴阑珊,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在天字九十五号的号舍里,一个考生,竟然趴在桌上,似乎在……睡觉?


    严嵩之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放肆!


    简直是放肆到了极点!


    他加快脚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猛地停在了九十五号号舍门前。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狂徒,敢在他的考场上如此藐视国法!


    然而,当他的目光透过小窗,落在那张考卷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尽数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双阅卷无数,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篇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策论上。


    “……将朝廷之役,化为利民之事……”


    这……


    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见解!


    严嵩之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