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咱俩合伙,把你娘送进去?

作品:《堂兄卷上天,我睡觉成状元

    苏辰盯着周然,就像在看一个刚从粪坑里爬出来,却一本正经问他“今天天气如何”的疯子。


    荒谬。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苏辰的大脑,甚至压过了他那深入骨髓的困意。


    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从周然这个“受害者”嘴里问出来,简直比半夜闹鬼还离奇。


    苏辰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掏了掏耳朵,动作粗鲁得没有半点案首风范。


    “周大少爷,你是不是考傻了?”


    他上下打量着周然,“还是说,你们周家的晚饭里,被人下了能让人说胡话的巴豆?”


    周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像,任由夜风吹动他凌乱的衣袍。


    那双空洞的眼睛,固执地,甚至带着一丝乞求,锁定在苏辰脸上。


    “我问过他们了。”


    周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他们不肯说,他们都在骗我。”


    苏辰脸上的讥诮表情,慢慢收敛了些。


    他看出来了,周然不是来演戏的。


    这家伙身上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崩溃,装不出来。


    一个养尊处优十六年的大少爷,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进来吧。”


    苏辰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他不是发善心。


    他只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仇人,或许能帮他解决那个“睡不安稳”的终极诅咒。


    周然麻木地迈过门槛,跟着苏辰走进那间简陋到堪称家徒四壁的屋子。


    屋里只有一张破桌子,两条长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墨香。


    苏辰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豆大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扯变形,如同两个对峙的鬼影。


    “坐。”苏辰指了指长凳,自己则一屁股坐到了对面。


    他翘起二郎腿,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周然。


    “说吧,大半夜跑来我这儿发疯,到底怎么回事?”


    周然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衣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抬起头,灯火映亮了他眼中的血丝。


    “我爹……他和我娘吵架,我听到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爹问我娘,当年对王氏……对你娘,到底做了什么。”


    苏辰端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粗茶,送到嘴边,动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


    周宏那个老狐狸,他知道内情。


    “然后呢?”苏辰呷了口茶,味道又苦又涩。


    “我娘的反应很惊恐,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周然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我……我起了疑心,就去问了家里的老管家,福伯。”


    “他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我用他儿子的前程威胁他,他才招了。”


    周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似乎光是复述,就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说,当年我娘和你娘,是前后脚生产。”


    “他说,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弱,像只猫,随时都可能夭折。”


    “他还说……”周然猛地抬眼,死死盯住苏辰,“在你出生前后,我娘,她一个人,没带任何下人,去了给你接生的那家稳婆的家里!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苏辰放下了茶杯。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那豆大的灯火,在“噼啪”作响。


    周然说的这些,与他娘王氏那些零碎的、充满恐惧的猜测,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幅阴冷、恶毒的画卷,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一个刚出生的、体弱多病的婴孩。


    一个刚出生的、身强体壮的婴孩。


    一次诡异的、无人陪同的“探望”。


    一个完美的偷天换日。


    苏辰忽然想起了柳氏那双怨毒的眼睛。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就算自己占了周然十六年的富贵,那也只是命运的玩笑,何至于有那种不共戴天的、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仇恨?


    现在他懂了。


    那不是恨。


    那是恐惧。


    一个犯罪者,在面对自己罪行的唯一活证据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想要将其彻底抹除的恐惧!


    “所以,你就跑来问我?”


    苏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语气平静得可怕。


    “周然,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才是那个在乡下吃了十六年糠咽菜的人。你跑来问我这个受害者,不觉得可笑吗?”


    “我知道可笑!”


    周然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情绪激动地低吼道。


    “可我还能问谁!他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我这十六年,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双目赤红,身体摇摇欲坠。


    “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富贵,甚至我娘对我的爱……全都是偷来的!是从你身上偷来的!”


    “我不是周家的少爷,我是一个贼!”


    他痛苦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恶。


    苏辰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不久前还高高在上、视自己为蝼蚁的少年,此刻正被真相的重量压垮,在他面前彻底崩溃。


    苏辰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他只觉得麻烦。


    这桩破事,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坐下。”苏辰淡淡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力量。


    周然喘着粗气,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颓然地坐了回去。


    “光有这些猜测,没用。”苏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叩”声。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周然猛地抬头。


    苏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稳婆。”


    周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墙壁还要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绝望地摇着头。


    “没用的……我问过福伯了。”


    “他说,我娘从稳婆家回来没几天,那稳婆一家就得了急病,连夜搬走了……从此以后,人间蒸发,再也没人见过。”


    “所有人都说……他们一家,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一个死无对证的结局。


    柳氏可以永远高枕无忧。


    而他娘王氏,将永远活在那个无法安睡的噩梦里。


    苏辰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捍卫睡眠权的大计,似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然而,就在这时,周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涣散的眼神骤然重新聚焦。


    他死死地盯着苏辰,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接下来说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勇气。


    “不……”


    “她没有死!”


    苏辰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周然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福伯说他们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


    “可我不信!我不信事情会这么巧!”


    “我……我偷偷拿了我娘妆匣里的一张银票,去县衙找了张师爷,让他帮我查了十六年前所有离县人口的户籍存根!”


    苏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家伙,看着像个草包,竟然还知道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


    “就在今天傍晚,张师爷派人给了我消息。”


    周然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杂着痛苦、仇恨与疯狂的火焰。


    他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查到了!”


    “那个稳婆姓钱,她男人和儿子,十六年前根本没有得什么急病!他们是在县衙注销了户籍,说是……回乡养老!”


    苏辰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的老家在哪?”


    周然抬起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上。


    他看着苏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不甘,有认命,还有一丝同为棋子的悲凉。


    “她没死,我查到了她老家的地址……”


    “就在南阳府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叫石桥镇的地方。”


    轰。


    南阳府。


    石桥镇。


    唯一的活证人!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辰脑中所有的迷雾。


    去府城。


    考乡试。


    这两件事,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索,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它不再是母亲的期盼,不再是乡亲的寄托,更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无聊追求。


    它变成了一件必须去做,且只有他能去做的事情。


    为了他娘能睡一个安稳觉。


    也为了他自己,能把那该死的养老计划,安安稳稳地执行下去。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


    许久之后,苏辰抬起眼皮,看向对面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懒散,一丝玩味,还有一丝冰冷的锋利。


    “喂,周然。”


    “嗯?”


    “咱俩商量个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