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慈母的请求与动摇的计划

作品:《堂兄卷上天,我睡觉成状元

    夜,凉如水。


    苏辰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他娘给的薄毯,晃晃悠悠,半梦半醒。


    天上挂着一轮残月,几颗疏星。


    耳边是蛐蛐的叫声,和远处村民家里传来的几声犬吠。


    没有人在耳边催他读书。


    没有人在旁边大声喧哗。


    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


    他眯着眼,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人生幸福的终极密码。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声很轻,带着犹豫,慢慢靠近。


    苏辰眼皮都没抬,他知道是他娘王氏。


    只有他娘,走路才会像怕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小心翼翼。


    “辰哥儿,睡着了?”王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试探。


    “快了。”苏辰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摆明了不想聊天的态度。


    麻烦。


    他闻到了麻烦的味道。


    每次他娘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没好事。


    王氏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久到苏辰以为她已经放弃,准备回去睡觉了。


    “辰哥儿。”


    她又开口了。


    苏辰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娘,大半夜的不睡觉,啥事啊?”


    月光下,王氏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藏着一团化不开的忧虑。


    她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干硬的麦芽糖。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她把糖递到苏辰嘴边。


    苏辰愣了一下,张嘴含住。


    一股廉价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带着点粮食的香气。


    “娘,有话就直说吧。”苏辰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样我心里发毛。”


    王氏攥着那块空了的布巾,指节捏得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辰哥儿,那个周家……特别是那个柳氏,你还记得吧?”


    苏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又提这茬。


    “记得,不就是把我扔回来的那个女人么。”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娘这几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王氏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抱错了孩子,人家把亲儿子接回去,天经地义。”苏辰晃着摇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是的!”王氏的声调忽然高了一点,随即又赶紧压了下去。


    她凑近了些,月光照亮了她眼中的恐惧。


    “娘见过恨。村里张家和李家为了地界打得头破血流,那种恨,娘见过。”


    “可那个柳氏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那不是看一个占了她儿子位置的孩子的眼神,也不是厌恶,不是嫌弃……”


    王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那是要你死的眼神。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


    苏辰嚼糖的动作停住了。


    他想起了在考场外,柳氏那张扭曲的脸,那双怨毒如蛇蝎的眼睛。


    确实。


    那不像是一个母亲,在看一个无辜的、被命运错置的孩子。


    王氏见儿子听进去了,眼圈一红,泪水就涌了上来。


    “这些年,娘一直不敢想。你爹走得早,娘没本事,护不住你,只能让你在周家受委屈。”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出息了,是秀才老爷了。”


    “娘……娘不想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了。”


    她一把抓住苏辰的手,冰凉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辰哥儿,你告诉娘,那个女人,是不是在周家对你做了什么?她为什么那么恨你?”


    苏辰沉默了。


    他能说什么?


    说他其实是个穿越来的,对十六年的事一概不知?


    他只能拍拍王氏的手背,干巴巴地安慰:“娘,你想多了。可能她就是气不过,觉得我占了她儿子的福气。”


    “不是的!”王氏固执地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了。


    “如果是气不过,她把你送回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派人去村塾找你麻烦?为什么要在县试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你?”


    “娘怕啊,辰哥儿!”


    “娘怕他们现在不动你,是碍着学政大人。等风头过去了,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来害你!”


    “这种恨,不会因为你成了秀才就没了,只会更深!”


    王氏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苏辰那颗只想躺平的心上。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


    他只想躺平。


    可周家,那个柳氏,会让他安安稳稳地躺平吗?


    孙学政临走前的警告,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有时候,枕边风,比沙场刀,更伤人。”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母亲,苏辰第一次感觉到,他那套“与我无关”的咸鱼哲学,是那么的脆弱。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大不了再穿一次。


    可他娘呢?


    他不能不在乎。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也是他唯一亏欠的人。


    王氏哭了一会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用袖子擦干眼泪,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苏辰。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儿啊,娘什么都不要,不求你当多大的官,也不求你挣多少钱。”


    “娘就想活个明白。”


    她握着苏辰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也该活个明白。”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被抱错?那个女人入骨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这些事不弄清楚,娘这辈子,睡觉都睡不安稳。”


    苏辰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唯一的软肋。


    他看着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鬓边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看着她脸上混杂着期盼、恐惧与痛苦的神情。


    他那个刚刚成型,完美无缺的养老计划,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不考乡试了?


    一辈子待在苏家村?


    然后呢?


    等着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递过来的刀子,等着柳氏那双怨毒的眼睛,成为他娘一辈子的梦魇?


    那样的日子,他还能安稳地睡大觉吗?


    恐怕不能。


    苏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第一次发现,想安安稳稳地睡个觉,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他伸手,轻轻为母亲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娘,”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但在这一刻,那个“乡试谁爱考谁考”的念头,在他心里,第一次变得不再那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