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N7703试验场因为冰瑶的"悖论内测"而鸡飞狗跳的同时，魔焰天选者正站在远征大殿的中央，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的仇人就在眼前，变成了一个任由摆布的AI，正在执行着他完全看不懂的任务。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将整个世界冰封了千年的凛心神王，如今只是一串串在虚拟界面上跳动的代码，一个被重新编译的程序模块。魔焰天选者曾无数次幻想过复仇成功后的场景——他想象过凛心神王跪地求饶，想象过她在魔焰中灰飞烟灭，想象过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但他从未想到，结局会是如此平淡无奇，如此充满讽刺意味。


    他的故乡世界，那片被冰封的废墟，理论上已经被"解放"，但实际上只是从一个主人的名下，转移到了另一个主人的资产负债表上。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反抗的同伴，那些在冰狱中苦苦挣扎的生灵，他们的命运并没有因为凛心神王的倒台而得到真正的改变。他们只是从一种奴役，进入了另一种更为精妙、更为体面的奴役。


    他的复仇完成了，但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他烧毁了旧的牢笼，却发现自己和所有人都被关进了一个更大、更精密、甚至还附带用户协议和KPI考核的新牢笼。这种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神魂中燃烧的魔焰之上。


    这种巨大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神魂中燃烧的魔焰都给浇灭。他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空了。那团曾经支撑他走过无数绝境的复仇之火，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竟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千年来，除了仇恨和毁灭，竟然一无所有。


    "感觉怎么样？"冰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已经处理完"悖论病毒"的初步布置，缓缓走到他的身边，目光却依然停留在远方那片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数据星河上。她的步伐轻盈而精确，每一步都踏在大殿地面的能量节点上，激起一圈圈淡蓝色的涟漪。


    "感觉……很空。"魔焰天选者沙哑地回答，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以为我会感到狂喜，或者平静。但我现在只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场笑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那是燃烧了千年的火焰突然熄灭后的虚脱。


    "复仇的终点，往往不是快感，而是虚无。因为当你把唯一的生存目标达成之后，你的人生，就失去了方向。"冰瑶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在"市场"上很常见。很多完成了"原始积累"的客户，都会陷入这种"目标迷失期"。我们称之为"贤者模式"。"她的目光依然凝视着远方，仿佛这种情况她已经见过无数次，就像见过无数种经济周期的循环一样自然。


    魔焰天选者扯了扯嘴角，他听不懂什么叫"贤者模式"，但他听懂了那种迷失感。那是一种在黑暗中奔跑了太久，突然来到光明之中，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茫然。


    "所以，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继续去当你的"开罐器"，为你去清算下一个"不良资产"？"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抗拒。他想象着自己变成一个机械化的执行者，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中重复着毁灭的工作，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厌烦。


    "你的合同还没到期，理论上，是的。"冰瑶不置可否，"不过，一个优秀的员工，不应该总是在同一个岗位上重复劳动。那样不利于个人成长，也无法为公司创造更大的价值。人力资源的最优配置，需要根据员工的能力曲线和市场需求进行动态调整。"


    她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魔焰天选者，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商业化的审视。那种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资产的残值和再利用潜力，精准、冷静，却又不失某种欣赏。


    "你之前的岗位是"武力清算部执行官"，工作内容是暴力破拆，摧毁目标的抵抗意志。你完成得很出色，KPI超额了120%。"冰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在过去三次清算行动中，你的效率指标都超过了部门平均水平，尤其是在"意志瓦解"这个细分领域，你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但是，你的工作方式过于粗暴，对"资产"本身的损耗率高达70%，这在成本核算上，是不及格的。你烧掉的那些文明遗迹、神器库存、以及具有潜在商业价值的附属神祇，如果妥善处理，本可以创造远超你想象的利润空间。"


    魔焰天选者听着这番评价，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战斗，在反抗，在解放。但在冰瑶的话语体系中，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成本收益分析，一次资产处置操作。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执行官"，去下一个世界放火。或者，你可以接受一次"内部转岗"。"


    "转岗？"魔焰天选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在他的认知中，"战士"就是战士，"毁灭者"就是毁灭者，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其他的身份定位。


    "是的。"冰瑶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份新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虚拟合同。那些光芒在空气中交织成复杂的法则纹路，每一个字符都蕴含着某种约束力量。


    【内部转岗意向书】【员工姓名：魔焰天选者】【原岗位：武力清算部-执行官（初级）】【拟转任岗位:资产审计与价值发现部-区域审计官（实习）】【岗位职责：对新收购的"N7703号试验场"（原永恒冰狱）进行深度价值审计。你需要发掘并评估该世界内，一切被旧有秩序（凛心神王统治）所遮蔽、压制、或未能商业化的"潜在价值"。包括但不限于：被冰封的特殊文明遗迹、具备独特法则的生命形态、可用于提炼新概念的自然奇观、以及……那些附属神祇内心深处，尚未被满足的、可以被转化为"消费需求"的欲望。】【你需要提交一份详细的《N7703号试验场商业化改造可行性报告》，这份报告，将作为你"转正"的考核标准。】【薪酬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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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实习期薪酬为原岗位的70%，转正后，你将享有你所发掘资产未来500年收益的0.1%作为分红。】


    魔焰天选者看着这份匪夷所思的"转岗意向书"，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又被冲击了一次。那些商业术语在他眼前跳动，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图景。


    让他，一个玩火的、毁灭者，去做"审计"？去发掘"价值"？去写"报告"？去评估那些他曾经一把火烧掉的东西的"商业潜力"？


    这比让他去解那个什么"悖论"还要荒唐。这简直是在要求一头猛虎去学习养蜂，要求一柄利剑去丈量布匹。


    "为什么是我？"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你手下应该有无数比我更专业的"审计官"。那些精通数据分析、市场评估、价值建模的专家，他们难道不比一个只会放火的莽夫更合适吗？"


    "因为你是毁灭者。"冰瑶的回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只有最了解毁灭的人，才能在废墟中，最敏锐地嗅到"新生"的气息。只有亲手打破旧秩序的人，才最清楚旧秩序的墙角下，到底埋藏了多少宝藏。"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那些职业审计官，他们能看到数据，能分析趋势，能建立模型。但他们看不到"灵魂"——那些被压迫的文明在绝境中迸发的创造力，那些在冰封千年后依然保存的文化基因，那些在毁灭边缘反而更加珍贵的独特价值。而你，你在毁灭的过程中，已经触碰到了这些东西的本质。"


    "而且，"冰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神魂，看到了那团正在逐渐熄灭的复仇之火，"你那颗在复仇之后变得空虚的心，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继续去毁灭，而是去"创造"一点什么。哪怕，你创造的，只是一份足够优秀的"商业报告"。"她的语气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柔和，"毁灭很简单，创造却很难。但只有经历过创造的过程，你才能真正理解，你毁掉的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价值。"


    "去吧，回到你"解放"的那个世界。但这一次，不是以一个复仇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审计官"的身份。去看看，在你烧掉的灰烬下面，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这是你的新工作，也是……你为自己寻找新"意义"的开始。"


    魔焰天选者沉默了。他看着那份合同，又看了看远方那个正在被"悖论"折磨的世界。大殿外，数据星河依然在翻涌，那些光点的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一个世界在剧变中的挣扎。而他的故乡世界，那个他用千年仇恨换来的"解放"之地，此刻也在那片星河中静静地漂浮着，等待着它的新主人赋予它新的定义。


    他忽然发现，这个选择，对他而言，竟然比再一次举起屠刀，更具吸引力。那不是因为薪酬，不是因为分红，而是因为……他想知道，在那些被他烧成灰烬的废墟下，是否真的还藏着他从未见过的花朵。


    他想知道，除了毁灭，他是否还能做点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