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接下建材供应链这个烂摊子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预料的那样，立刻去查账或者跑供应商。


    她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的角落里。


    整整两天，除了必要的喝水和去洗手间，她几乎没离开过座位。


    她的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账本，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天河集团近五年所有的公开财报、项目报告和新闻稿。


    办公室里的老油条们，一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低声议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但两天下来，看着那个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专注到近乎物我两忘的纤细背影，他们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


    林羽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观察。


    第三天上午，沈清秋终于站了起来。


    她走到林羽的办公桌前，放下了一份薄薄的文件，上面列着两家风马牛不相及的公司。


    “宏图伟业广告、兄弟连劳务。”林羽看着名单，皱起了眉。


    沈清秋的脸色因为两天的熬夜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王俊采购的所有劣质建材，账目上都走了正常流程。但那些虚高的差价，最终都通过这两家公司，以‘广告服务费’和‘劳务管理费’的名义，被洗了出去。”


    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


    “我分析了集团近三年所有项目的资金流向，只有城南项目，对这两家公司的服务费支付比例，出现了超过百分之三百的异常溢价。它们才是王俊那张关系网的真正核心。”


    办公室里，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老员工都愣住了。


    通过公开财报，从浩如烟海的数据里，精准地揪出了资金的最终流向？这女孩是怪物吗？


    林羽心中同样震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拿起车钥匙，站起身。


    “走，我陪你去。”他做了决定，“我们去会会这几位老板。”


    ……


    车上，沈清秋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递给林羽，并开始讲解。


    “我们不是去要账，是去瓦解他的同盟。第一个目标，赵宏图。宏图伟业的老板，为人油滑，典型的投机商人。他本人有个财务污点，一直用复杂的股权结构瞒着税务。我的人查到，税务稽查队下周就会对他进行突击检查。这是我们的突破口。”


    林羽接过资料，她口中的“我的人”三个字让他心里一动，但他没问。


    宏图伟业公司内，老板赵宏图大腹便便，油光满面。他把两人让进办公室，听说要了解合作细节，便开始打太极，眼神轻佻地在沈清秋身上打转。


    “哎呀，沈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我们和天河的合作，都是商业机密，查那么清楚干嘛？”


    林羽靠在沙发上，直接打断了他：“赵总，天河集团的内部问题，我们自己会处理。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你的问题。”


    赵宏图一愣：“我的问题？”


    林羽笑了笑，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赵总，你通过海外信托代持的股份，做得很高明。但下周，税务稽查队会带着最新的穿透式审查技术来拜访你。到时候，你猜他们会先查你和王俊的烂账，还是先查你自己的偷税漏税？”


    赵宏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林羽，像在评估这番话的真实性。


    “你在诈我？”他声音发干。


    “你可以赌一下。”林羽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或者，你可以选择戴罪立功。把王俊的证据交出来，我们可以通过天河的法务渠道，向税务那边说明你是‘被胁迫’参与洗钱，争取一个‘重大立功表现’。你的税能补，但王俊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这是一道选择题。是和王俊一起沉船，还是把他推下海，自己上岸。


    赵宏图的冷汗下来了，他挣扎了足足五分钟，最终颓然坐倒，拉开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一个加密的U盘。


    “王俊是怎么让我开虚假发票走账的，每一笔的记录、转账凭证，全都在里面！”


    ……


    去第二站的路上，沈清秋的脸色严肃了一些。


    “老板吴勇，退伍军人，性格极其顽固，而且讲江湖义气。前面两套对他都没用。我只查到一个弱点，他有个秘密情人。但我不确定，这是否足以让他背叛王俊。”


    林羽沉默地开着车，这一次，他知道，硬仗要来了。


    办公室里，吴勇果然如沈清秋所说，油盐不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身材魁梧，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军人的悍气。


    一个小时过去，无论林羽怎么旁敲侧击，他都滴水不漏。


    林羽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将自己的手机滑了过去，屏幕上是一家酒店的入住信息。


    吴勇疑惑地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眼神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将手机推了回来。


    “林组长，我不懂你的意思。”


    “吴总，我们时间宝贵。”林羽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鼎盛集团的李曼副总，你太太，还有王俊。你觉得，如果我把这份东西，连同你和王俊的账目问题，一起匿名发给这三方，会发生什么？”


    吴勇的拳头在桌下瞬间攥紧，指节发白。他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股凶狠的光。


    “小伙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人，你就不怕走不出这个门？”


    一股凌厉的煞气扑面而来。


    林羽笑了，他非但没退，反而又向前凑近一分，直视着吴勇的眼睛，声音更轻，却更冷。


    “你可以试试。但你要想清楚，你烂命一条，赌得起。你那个刚上小学的女儿，赌得起吗？我今天既然敢来，就不会没做准备。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要倒下。你猜，会是谁？”


    吴勇眼中的凶光，在听到“女儿”两个字时，瞬间溃散了。那股悍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死死地盯着林羽，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但最终，那眼神变成了绝望和认命。


    他冲到保险柜前，手忙脚乱地输着密码，把所有和王俊勾结的原始合同、账本，全都抱了出来，重重地摔在林羽脚下。


    ……


    回公司的路上，林羽开着车，车内一片安静。


    这一次，他不再是震惊，而是掌控全局后的平静。沈清秋这把刀，锋利得超乎想象，而他，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林羽终于转过头，看着身边安静望着窗外的沈清秋，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沈清秋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流转。


    这一次，她没有撒谎，也没有伪装。她刚刚见识了林羽的手段，也明白寻常的借口已经无法解释自己那通天的信息能力。


    她轻声说：“一个想证明自己价值，不想被家族当成联姻工具的……逃跑者。”